《今天也要混吃等死》金面佛

12、不道德交易

　　聂磊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偏西了。
　　房间的窗帘拉着，天光相当热情地贡献着每一分余热。聂磊直到眼睛落在丁一脸上足足半分钟以后才意识到，他又睡着了。他在丁一酒店包房的沙发上，睡得人事不知。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这个女孩面前无缘无故地睡着了。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自己成了那群大白鹅，似乎突然患了嗜睡症一样。他试着动弹了一下身体，确定没有什么明显异常之后，才翻身下了沙发，主动开口：“对不起，我失礼了。我的同事们呢？”
　　“走了。”丁一懒洋洋地瘫在懒人沙发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做出这样的姿态，其实相当不雅观。可由她做出来却显得理所当然一样。她就这么躺着，无所事事，说不出来的轻松惬意。也许平常她还会看个电视什么的，但因为他的存在，她就干躺着，唯一动弹的部位在脖子以上。
　　“我为什么会睡着？”聂磊心中的念头转了几转，最终还是选择直接问出了口。
　　丁一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了一点儿舌尖，难得的是，这一次她居然还伸了个懒腰。聂磊奇怪自己为什么会使用居然这个词，但他认为就是这样，这是他身为警察的直觉。她懒洋洋的，拒绝做任何大幅度的动作，甚至连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你困了。”
　　“因为”这两个字被她省略了，似乎懒得说。
　　聂磊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下颌上覆着的皮肤也绷紧了一点儿：“他们不困吗？”
　　丁一眼睛半眯着，似乎这样比较省力气，声音还是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儿力道：“不够困。”
　　困倦是骨子里头的东西。人类是非常有趣的生物，他们的身体知道什么是困什么是不困，永远都能捕捉到最需要的气息。
　　聂磊盯着她的长睫毛，跳过了这个问题。丁一是不可能对他下药的。一次在警局，她没有下手的条件。一次虽然在她房间里头，但他自认为没那么容易上套，何况还有三位同事在。她在警察局里经过了搜身，没有携带任何药物。至于酒店房间里头，因为昨晚他们怀疑李正和给丁一用了药，所以尤其注意搜查了这一块，也没任何发现。在警局和酒店之间，丁一接触的人极为有限，还有警察陪同，能够拿到管制类处方药的概率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大概是他真的太累了吧，春困袭人，他没能撑住睡了过去。
　　聂磊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丁一的解释。他坐直了身体，平静地看着对方：“你到底是什么人？”
　　丁一重复了一遍在警察局的答案：“催眠师。”
　　聂磊点点头，试图站在她的立场上去解释：“所以你依靠催眠来挣钱养活自己，对不对？你的客人出手还真大方。”
　　丁一眼睛缓缓动了动，转到了电视机屏幕上。
　　聂磊看了她，拿起了遥控器开了电视。
　　屏幕上正在播放广告，丁一完全无所谓，只懒洋洋地问了一句：“舒服吗？”
　　聂磊点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得承认，睡得很舒服。”
　　他的话似乎让丁一满意了，后者没有再吭声，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本地新闻中，李正和的事情已经发酵到近乎于膨胀的状态，无论是他昨晚被捉在床，还是今天由律师带出警察局，都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虽然警方没有拿到李正和piao.chang的实际物证，他已经从警局脱身了，但现在网络上李正和已经有了个新绰号叫李睡觉，讽刺他跟个年轻姑娘大晚上的穿着睡衣在一个房里头，居然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干睡觉。
　　新闻中出现了丁一的形象，评论员夹枪带棒地说着意有所指的话。丁一还是那副万事不上心的模样，眼睛似闭非闭：“真快。”
　　聂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丁一说的是新闻，忍不住苦笑着感慨：“是快，媒体无所不在。”
　　他们警察还得辛辛苦苦地潜伏找线索，然后再布防抓人。结果人家记者好了，直接就闻着味儿钻过来了，几乎跟他们前后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盯上的。
　　聂磊突然间转过脑袋看丁一，反复琢磨她的话。她是在感慨记者嗅觉灵敏还是意有所指？李正和自然不会大摇大摆地进入女人的房间。如果不是他们昨天追着的那姑娘意外停留在了5107，那么连他们警察都不会碰上李正和。
　　那位女记者尤佳的目标，是跟警方一样冲着卖.淫集团来的，还是她一开始就盯上了李正和？
　　聂磊想到了李正和岳家复杂的情况，摇了摇头，没再说话。如果跟他想的一样，这尤佳可来者不善啊。看看今天开盘后德胜制造的股票走势，不知道该有多少股民大半夜都要诅咒李正和了。
　　丁一的眼睛微微歪了一下，似乎瞥向了聂磊，又好像完全懒得多动弹，只声音含混不清：“只需要一个人？”
　　聂磊没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迟疑地转过头：“什么？”
　　没等到丁一慢腾腾的答案，聂磊先等来了警局的电话。领导的声音像即将喷发的火山：“赶紧去江州大学，有个女生从楼上跳下来了。”
　　聂磊猛的站起了身，匆忙向丁一告辞：“抱歉，我有事先走了。昨晚的事情，我们只是按程序办事。”
　　丁一的视线还停留在电视机上，仿佛在自言自语：“会去几个人呢？”
　　“什么？”聂磊诧异地看着她。
　　可惜女孩子已经沉浸入自己的世界，不再搭理他的话。
　　距离江州酒店两条街远的位置，尤佳也接到了这条消息，江州大学有女生跳楼自杀。
　　尤佳又好气又好笑，柔声细语地谢过了爆料人：“劳您费心了，我这边会协调人过去的。”
　　挂了电话，她才沉下脸，暗恨爆料人不识眉眼高低。现在她凭借着“李正和.piao.chang.事件”的独家报道，已经成功地坐上了《江州在线》主播的位置。女大学生跳楼算什么新闻啊，哪年不折腾几个自杀的，要么失恋要么没评上奖学金要么作弊被抓被处分要么挂科毕不了业要么毕了业找不到工作，屁大点个事情闹得要死要活的，谁当她们是回事。
　　她放回了手机，重新补好妆容，将面部表情调整为标准的二度微笑，这才步履轻盈地出了卫生间的门，走到茶桌对面，朝满脸怒容的中年男人道歉：“真对不住，李总，我当时真懵了，完全没想到是您。我收到的线报说是个不小的官儿，在玩个没长成的孩子。你说，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我看到你的时候，都已经傻了。就是现在，当着您的面，我也要说，要是您真做了这种事，拼着得罪死了您，我也要报道，这是原则问题。”
　　李正和绷着脸，几乎要忍不住拍案而起：“我没做！”
　　尤佳赶紧赔罪：“是是是，全是误会。我也没想到是这么回事啊，那女孩看上去实在年纪太小了。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真以为是那样了。李总，您放心，我们《江州在线》栏目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帮您澄清，挽回您的名誉损失。”
　　“挽回个屁！”即使有中间人在里头不停地插科打诨试图缓解气氛，李正和还是怒不可遏。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股价跌得跟什么一样，他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老丈人跟董事会。
　　尤佳脸上的笑僵住了，看上去有些可怜巴巴：“李总，您这真不能全怪我。您说，当时那情况，我又事先受了人误导，我能往什么方向想？您又一直躲着，要我怎么想。”
　　李正和强压下了心头火，眼神跟刀子一样直直地刺向了尤佳。他到底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即使尤佳作为记者也算是见识了不少人，仍然被这一眼看得忍不住抖了一下，露出了畏葸的神色。这份畏葸让她懊恼，脸色不虞。可正是这点儿不虞取悦了李正和，他声音总算平稳了一点儿：“我就问一件事，你的线报到底是谁给的？”
　　哪个王八蛋存心在背地里给他捅刀子呢？单纯的警察临检不算事儿，单纯的记者暗访也不是事儿；无论哪头都能压下去。可两方面搅和到一起，那就是扯不清理不透的咄咄怪事了。
　　尤佳苦笑着摇头：“我真不知道，我要知道的话，我第一个过去骂死那人。我被坑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李总你。”
　　“到底是谁？”李正和不理会她的推托，冷下了脸。
　　包房里头的气氛一下子僵滞了起来。中间人赶紧打圆场，示意尤佳：“哎，尤大主播，您不能这样啊。道歉起码得拿出道歉的诚意来，不然就是在耍李总！你要这样的话，这事看谁的面子我都不会再掺和了。”
　　尤佳没理会中间人快要抽筋的眼睛，而是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才鼓足了勇气抬起头，直视李正和：“这么说吧，李总，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是不可能透露新闻来源的，不瞒您说，对方使用了电子音给我的线报。手机是临时卡，根本查不到身份。因为这人说的很肯定，我才将信将疑去江州酒店的。以前也听人影影绰绰地提到过类似的事情，我纯粹去碰运气。我唯一能告诉您的就是线报内容，有市里头排的上名号的官员在5107号房间跟没成年的小姑娘进行不道德性.交易活动。”
　　“这人直接说的5107号房？”李正和目光沉沉地盯着尤佳，似乎她敢说一个虚字，他就会当场发作出来。
　　尤佳点了点头：“对，原本我还想着要怎样进去一探虚实呢。酒店这边管得这么严格。没想到警察也奔过来了，好像那人不仅仅给了我们电视台线报。”
　　中间人长长地吁了口气，十分牙疼的模样：“李总，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这好像是成日猎鹰反被鹰啄了眼啊。有人冲着你来的呢。也真够缺德冒烟的，这是成心踩着您上位。”
　　警察没找到证据，最后放了人又怎么样。民众给谁判了罪，那就是永世翻不了案的铁罪。
　　尤佳掏出了手机，查看了几张网页，摇摇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这可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这才多会儿功夫，连词条都出来了，睡美人。”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丁一被带上警车的照片，这应当是从新闻画面中截下来的。即使画质相当不怎么样，可每个见到的人都得承认这姑娘的确生的够美，天然带着股儿慵懒风流的气韵。但看到这个词条的李正和的表情可半点儿都谈不上美。他咬牙切齿地眯了下眼睛，皮笑肉不笑：“的确够快啊。”
　　据说娱乐圈绯闻男女双方身份不对等的时候，主动想办法曝光的肯定是名气小的那一位。流量就是金钱的时代，谁不想办法赶紧奔现，先赚了钱再说。第一步是新闻名人，再接着迅速发酵为网络红人，接下来她应该要上标准配置网店了吧。
　　李正和将尤佳的手机推了回去，冲她微微点头：“麻烦你了，尤小姐。”
　　尤佳勉强笑了笑，看上去还是有点儿憔悴：“是我给您惹麻烦了才对，真是对不住您。哪天李总有空，我想做东请客好好给您道歉。”
　　口袋中应急电话一直震动个不停，她歉疚地朝两人点头，赶紧去偏僻处接电话：“喂，到底什么事情，非得催得这么急？”
　　手机对面的鲁直似乎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死……死人了。”
　　尤佳眼前一阵发黑，几乎没咬破自己的舌头：“什么死人？你说清楚点。”
　　鲁直咬咬牙，一鼓作气说了下去：“我们不是一直在追那个小婊.子嚒，追到江州大学里头了。这边有兄弟说见到了她。我们就一路打听过去，结果有个女的看见我们就发疯，跑得跟什么一样。这摆明了做贼心虚，我们赶紧追上去。没想到她居然跳楼了。”
　　尤佳大吃一惊，立刻紧张地追问：“有人看到你们追她没有？你们追什么追啊？”
　　鲁直企图辩解：“可那小.婊.子跟她碰头了啊，东西肯定转交到她手里了。我亲眼看到她们说话，还往口袋中塞了东西。”
　　尤佳更是眼前发黑，扶住了墙壁才问出声：“你们查看过了？”
　　“来不及。”鲁直愈发慌乱，“当时就有学校老师在底下，立刻控制了现场，然后喊人报警了。一堆男生围着，我们挤不过去。”
　　尤佳强自镇定下来，吩咐对方：“别凑过去了，你们追她肯定有不少人看到了。要是再被抓到了，说不清楚。赶紧去找那个娜娜，抓住她才能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边的情况我来处理。”
　　得了命令的鲁直如释重负。要是尤佳再强行要求他带人搜尸体的身，且不说晦气，就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那架势，他们强行闯进去也是自投罗网的节奏。更何况，警察的动作非常快，没几分钟就到达了现场。
　　江州大学老校区跟江州酒店就一条街的距离，聂磊算是第一批到达现场的警务人员之一。之所以他也过来了，是因为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时对方提了一句，这个叫甘露的跳楼女生是被人追着逼上了楼，逃跑的过程中还喊了一句：“我不卖，我死也不卖。”
　　据说，这个女生生前好像备受网.贷债务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