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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旧梦难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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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魔?”谢远惊呼出声,仿若初次听到这个名字,“既然是魔,那师父方才为何不制止她?”
尘渊默了默,道:“她做的也没错。”
谢远摸了摸鼻尖,不再多问。今世他与尘渊相处了几年,自是知道,他不是那种见到妖魔不问青红皂白便拔剑之人。
师徒二人离开茶楼,准备在城中租一个小院。毕竟客栈鱼龙混杂,贸然引夜魔入梦,恐生其他事端。师徒二人去了当地的牙行,却被告知,屋子只卖不租。毕竟租客随时可能会在睡梦中猝死。故而谢远拿着尘渊的钱袋,豪气一掷,买下一座小院。
院子的主人最近遇到糟心事,夜间被夜魔连连造访,白日里也萎靡不振,全家老少皆是如此。故而他锁了院子,正要举家搬迁到别处避避。见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买他的院子,自然是乐不可支,便要在房金上让上一分。
但师徒二人怎可能趁火打劫,反而多给了一些银两。
那人见二人行事爽快,不再假惺惺地推辞,嘱咐两个儿媳将院子清扫干净才走。
两位妇人分工明确,一个擦洗屋内桌椅,一个清扫院落。谢远正要打听关于夜魔的更多事迹,见此情形,便走至屋内,施展一点小术法,桌椅瓢盆顿时焕然一新。
那妇人惊呆了眼。
谢远在桌侧坐下后,也示意她落座。
那妇人许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待回过神后,撩起裙摆便要下跪,“啊!奴家见过仙人。”
谢远出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温声道:“我不是仙人,只是随师父修行,学习了一些术法。你不要惊慌,先坐下,我想与你打听一些事。这位夫人该怎么称呼?”
妇人坐下后回道:“奴家姓常,夫家姓张。”
谢远抿了抿唇,问道:“在下与师父游历至此处,初来乍到,见城中人人嘴角含笑,可是有何喜事?”
常氏见今日就要离开此地,不再受夜魔侵扰,左右张望了几眼,凄然道:“哪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惧怕……”说至此处,她又忽然顿住。
若是她说出实情,两位公子被吓得要退她家的院子,她该如何向家公交待。
谢远看出她的顾虑,安抚道:“我与师父自然知道那夜魔。实不相瞒,我与师父便是冲着那夜魔来的。因此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夜魔的讯息。”
常氏听他这么说,彻底没有了顾忌,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可谢远越听,眉蹙得越深。只因常氏说了一堆,尽是一些夜魔的种种劣迹,与谢远之前知晓的差不了多少。
他的神色落入常氏眼中,只当他害怕了,话头顿了顿,半晌方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是惧怕了那夜魔?若是……若是惧了,我也可……可以与家公明说,将房金还……还与你们。你们还是趁天未黑,尽早离开此地。”
她的一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可见她心地善良,不愿欺骗师徒二人,又怕坏了这桩买卖,被家公责备。
谢远笑了笑,摇摇头道:“你莫慌,我并不是怕了那夜魔。我与师父既然来了,不解决那夜魔便不会走。张夫人,我还要与你打听一些事。此地可曾出现过什么惨案,譬如灭门之类的?”
常氏思虑了许久,摇摇头道:“并没有听闻什么惨案。”
谢远追问道:“百年前也没有吗?”夜魔并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定是有什么诱因。
听到他这么问,常氏倒是想起一桩事,踌躇片刻方道:“奴家自小不是在此地长大,是嫁到这边来的。出嫁之前,奴家的母亲听闻夜魔的传闻,说死也不愿意让我嫁到这边来。然奴家的父亲却说,清河郡是一家姓,谁家有事,邻里间都会帮衬。
“母亲却说,‘我倒听闻他们张家惯会合起伙欺负外地媳妇’。我记得当时父亲是这样回道,‘那是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张家人都是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并没有欺负外来媳妇一说’。母亲又打听了一阵,方才放心让我嫁过来。”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道:“谁知,嫁过来的第一晚,夫君便同我说,他家人自不会亏待我,但是一家人生活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碰碰,让我多忍让一些,不要有怨言,即使有也不要显露出来,小心那夜魔晚上来找我。
“后来,我回了一趟娘家,母亲问我过得好不好,我自然是捡好的说。母亲方才放下心,又同我说了一件事。张家人欺负外来媳妇并不是空穴来风。百年前张家族长有一长媳,便是被合家人逼迫跳井而死。”
听到这里,谢远思忖了半晌,并不觉得一个女子的怨气能化成夜魔,定然还有其他缘故。他不经意问了一句:“既然张家人的名声差到人神共愤,为何还有源源不断的女子愿意嫁进来?”
“当然是因为他们有钱啊。”
谢远见再也问不到有用的讯息,便放她离开。
傍晚时分,谢远在院中盘桓许久,想着要不要再置办些物具时,一股肉香自厨房处传来。
他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却见一向喜洁的尘渊正挽着袖子往炉灶里添柴。
谢远忽然忆起,自从上了天界,他就没吃过尘渊做的饭菜。此时,嗅着熟悉的香味,他甚是怀念师父的手艺。见锅盖上的小孔正冒着热气,他便伸手去提锅盖,却猝不及防被烫了一下。
他倏然收回手,正要捏耳尖时,尘渊却冲了过来,当下把他的食指放在唇畔轻轻吹气。
指腹上传来的清凉气息一路传至心底,谢远的耳廓蓦然发红,他慌忙收回手指,喃喃道:“师父,只是被烫了一下,不至于如此。”
尘渊面色如常,却道:“你以前受伤时,便是央我吹气的。”
见他提及以前的事,谢远双手掩面,嗫嚅了半晌,方才放下手,直面道:“那时我年少不更事。再说,还有半年我便年满十八。师父,你莫要再对我像对待孩子那般。”
尘渊目光沉沉,温声道:“那阿远十八岁是想要什么样的礼物?”
谢远总觉得今日的师父不对劲,虽然平日里也是温柔至极,但今日简直是温柔得过份。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余光扫到依然冒着热气的锅盖,提醒道:“礼物日后再说。师父,那锅中的红烧肉是不是要糊了?”
肉自然没糊,尘渊这点火候还是能掌控的。他侧身揭开锅盖,用锅铲翻了翻,见红烧肉色泽红润、汤汁浓郁,便准备去取瓷盘。
一旁的谢远望着红烧肉垂涎欲滴,将提前备好的瓷盘递上去。尘渊接过瓷盘,将红烧肉尽数盛到盘中。
谢远连忙去接盘子,尘渊却侧身避开,对他道:“这盘子烫,我来端。你去盛两碗饭吧。”
新买的院子也有一个石桌,师徒二人便围着石桌用晚膳。
红烧肉被炖得香甜软烂,谢远不免多吃了几块,连连称赞道:“师父的厨艺当真是三界一绝。”
“嗯。”尘渊慢条细理地嚼着饭。
谢远又道:“方才师父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仔细想了想,天下珍宝万千,却比不上这碗中的一块红烧肉。”
他说的是实话。尘渊闻言怔了怔,却以为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恭维话。
用完晚膳,谢远本想再去街市上逛逛,却见街道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也没有茶楼酒肆营业,便只好打道回府。
师徒二人洗漱完毕各自回了屋。
窗外月色氤氲,穿透院中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射进来,铺满一地银光。一阵晚风徐来,树叶哗哗作响。
谢远走至窗前,取下风撑,轻轻阖上了窗。
他熄了灯走至床畔,脱掉外衣躺了上去,阖眸等待睡意到来。可能是从未像今日这般早早地上了床,故而辗转反侧,一直未能入眠。
月色自窗棂中穿过。他轻叹一声,伸手在身旁的衣物中摸索了一阵,待摸到传音石后,将它攥在手中,放在唇畔,轻声问道:“师父,你入睡了吗?”
传音石上隐有微波流动,传来另一边尘渊清冷如石上泉的嗓音,“没有。”
“我也没有。”谢远道,“我想过,这一世没有几桩憾事或愤愤难平的境遇,若是那夜魔不肯入梦又该如何。师父,你平生可有憾事?”
传音石那端沉默了许久,正当谢远以为他不会作答,打着哈欠准备将传音石收起来时,只见传音石暗光流转。
“有。不过,那夜魔进不了我的梦。”
也是,堂堂天界战神,神海自然比凡人多了一层屏障,等闲妖魔连近身都做不到,更别提在梦中兴风作浪。
谢远喉间动了动,强忍着浓烈的睡意,轻声道:“师父,我来想法子引他入梦。”
传音石那端道:“不必勉强。”
“嗯。”他眼睫轻微颤了颤,彻底阖上了眼帘。
手中的传音石顿时失去了力道,掉落在颈侧。
月色朦胧间,一道身影悄然推开门,端坐在他床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