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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旧梦难圆 ...

  •   再次伫立在人间长街上,谢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天界的仙气自是清新淡雅,教人嗅之如闻花。但谢远偏爱人界这浊气,其中有刚蒸熟的馒头香气,有陈年老酿的酱香,甚至有凡人挥洒汗水的异味。

      在他看来,这人间烟火味,赛过天上香。

      正是盛夏时节,枝头蝉鸣不绝,师徒并肩行走在街道巷陌,所遇到的凡人皆面带微笑,即便有点小摩擦,双方皆握拳作揖,互相微笑着致歉。

      见这等情景,谢远思忖片刻便明白过来。这清河郡的凡人应是惧怕那夜魔入梦,故以为白日脸上挂着笑,夜间自然不会愁眉苦脸地入睡。

      思及此处,谢远不禁笑出声。

      尘渊不解地问道:“为何突然发笑?”

      谢远指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笑道:“师父,你不觉得你一本正经的面容在这满街的笑脸中极为突兀?”

      说话间便有好几道目光扫过来。见尘渊一副出尘之姿,虽眉眼温和,唇角却平抿,那些凡人不免又多看了几眼。

      尘渊不是在意他人目光之人,平静道:“阿远,这不好笑。笑应是由心而发,若是因怖而笑,骗得了自己,也骗不了那夜魔。”

      谢远歪着头道:“我倒觉得那夜魔做对了一件事。若人人遇事心平气和,一笑泯恩仇,芥蒂从不隔夜,那也是极好的。”

      可人有七窍,有七情六欲,总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倘若平素压抑久了,积累的所有负面情绪在某一刻如火山般倏然迸发,可能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这些尘渊并没有同谢远明说。

      忽然,一阵阵凄厉的哭声自前方传来。街道上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背过身去,生怕这场景会浮现在梦中。

      整条街上,只有谢远与尘渊面朝哭声来源。谢远抬眼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支身着孝服的送殡队伍。为首者应是死者的至亲之人,只见他二十左右的年纪,捧着灵牌,神色漠然,那灵牌上面赫然刻着“吾妻林氏之灵位”。

      谢远听到身侧有人在交头接耳道:“真是作孽呀,那姑娘不过十八,只因她婆母白日里多说了几嘴,睡前便哭了一回,没想到却着了那夜魔的道。可怜家中方在襁褓中的孩子,还未到百日便没了母亲。”

      “嘘,勿说了。说过也要当即忘掉。你我皆要以她为诫,莫要松懈啊。”

      “你说的是。今日碰到这档子事,需要去寻点乐子去去晦气。不如稍候我们去茶馆听书。”

      “好呀,听说茶馆新来一位说书先生,讲的故事极为有趣。”

      听她们提及听书,谢远也起了兴致,附在尘渊耳畔轻声道:“师父,稍后我们也去听书,如何?”

      尘渊微微颔首。

      见送殡的队伍走远,谢远身侧的行人接连散去。摊贩该吆喝的吆喝,该蒸馒头的掀起蒸屉,将蒸好的馒头端至一旁。

      师徒二人跟着前方两位女子进了一间茶楼。方踏入茶楼,他们便见一楼与二楼皆是满座。

      不少人甚至趴在栏杆上听书。

      院中石台之上,那说书人正绘声绘色讲着故事,说到精彩之处时,他抑扬顿挫的语调甚是勾人,赢得满堂喝彩。

      “好!”

      谢远见一桌茶客起身将要离去,便提前立在一旁候着。那桌茶客方走,他立即唤来小二收拾狼藉的桌面。

      小二胡乱收拾一番,便去收拾下一桌。

      谢远正要坐下,却被尘渊拦住:“慢,阿远,桌上还有水渍。”随即,他自袖中掏出一方手帕,将桌上的污渍擦拭干净,方让他入座。

      谢远唤来另一个小二要了一壶茶,便认真聆听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

      只见那说书人刚说完一段故事,口渴至极,灌了一壶茶润了润嗓子后,抹了一把额间的细汗,展开折扇继续道:“接下来,我们来说道说道一件发生在前魔君无天身上的糗事。话说,那无天曾化作凡人游历至天下美食之都-林都,偏爱吃辣的他不顾当地人劝阻,定要点那特辣的锅底。那小二见此人执拗得很,便随他去,端上来一锅满是红油辣椒的汤底。你们可知后事如何?”

      台下的宾客纷纷嚷嚷道:“快说,别卖关子了。”

      “那无天自然是被辣得连连吐舌。然而他觉得作为人形,吐舌甚是不雅,随即化成一只犬,蹲在长凳上吐舌。却被小二当成进来混吃混喝的流浪犬,拖到后院差点被宰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好笑,哈哈哈哈。”台下的宾客皆捧腹大笑。

      谢远连连摇头,暗道:这故事简直无中生有,也不好笑。然人界素来不喜魔物,现存的魔物自然不敢拿来取乐,便拿已故的魔君编造故事。

      他不经意侧目,却见尘渊冷冰冰盯着那说书人,朗声道:“那无天好歹也是清风朗月般人物,怎可任你这般编排?”

      “师父……”谢远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前世,他与尘渊虽说不上是水火不相容,但也没有和和气气说过几句话,基本上都是以争吵或开打结尾。他本以为,在尘渊心中,无天是顽劣不堪的魔头。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某些地方是他想岔了。

      这时,一道响亮的女声自二楼传来:“这位道长说得好。那说书的,你以为魔君故去他的朋友也都死绝了吗?岂敢在这里如此编排魔君,难道不怕被他的昔日好友听到割去你舌头?”

      谢远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攀附在栏杆上,真实面容用幻容术隐了去,用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然而,谢远却认出了她,正是前世座下第一魔,魅魔—澜漪。

      魅魔是由人所化,其媚术举世无双,不过真动起手来,她的法力不如其他三魔强盛。她能稳坐四魔之首,据传闻是与魔君有一腿。

      那都是谣传,用无天自己的话来说,“自然是因为这四魔之中,只有她是与我一样,为人所化。”

      天地戾气所化的魔物,思维单一,顽固不化,说是一绝不是二,不带凡人一丝情感。

      而人所化的魔,则凡事有商量,会多方思虑。

      几百年前,魔君无天不喜魔界的暗月,时常夜间悄悄来到人界,在荒郊野外找一棵百年老树,躺在枝桠上,阖眸晒着月亮。

      其他三魔知道此事,只觉得他是闲得慌。只有澜漪会淡淡地笑道:“尊上下次去人界晒月亮时,捎上我可好?”

      后来,无天果真叫上她一道去晒月亮。

      在此地能遇到澜漪,谢远心底疑窦丛生。这应当不是巧合。

      那说书人在人界说书多年,头次见到有人为魔君说话,不免有些讶异,对澜漪解释道:“这位姑娘有所不知,在下走南闯北多年,这无天的故事也不知说了多少次,从没见过有人说过无天的好话。可见,那无天人品极差,应该没有几位朋友。”

      澜漪曈孔骤缩,冷然道:“可惜,你今日便遇到了两位。”

      那说书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口中忽然如被利刃划过,刺痛至极。他慌忙捂住嘴,但已经迟了,几缕鲜血自指缝间流出。

      他见堵不住便挪开手,朝地面吐了一大口鲜血。靠近石台上的茶客纷纷起身避让,有胆大者扫了一眼地面,只见那一滩鲜红中赫然夹杂着半截血淋淋的舌头。

      说书人的舌头真的被割了!

      众人惶恐至极,伴随着阵阵尖叫声,茶客们又后退了几步,甚至有人连茶钱都未付,直接逃离了茶楼。

      那始作俑者澜漪自二楼跳下,稳稳落在说书人身前,夺过他手中的折扇,用扇尖挑起他的下颌,巧笑嫣然,泠泠道:“尊上纵然故去多年,我等也不能容忍尔等鼠辈编排他。这次算你运气好,我今日不想杀生,还不快滚!”

      说书人哪敢多留,捂着嘴仓皇遁出茶楼。此时,澜漪在围观的茶客眼中如同夜叉,见她极冷的目光扫视到自己,不由地打着冷颤,都不敢多留,如鸟兽散。

      茶楼老板追在后面凄然喊道:“茶钱还没付呢!”

      见谢远二人还留在原地,澜漪缓缓走过来,目光轻飘飘地掠过谢远,对尘渊作揖道:“多谢这位道长愿意为尊上说上一句好话。”

      尘渊淡淡地道:“实话实说而已。不过,姑娘行事乖张,无天可能不愿见到你这般。那说书人将来去了阴间,自会被打入拔舌地狱。”

      “我只相信现世报。”澜漪嫣然一笑,望着谢远道,“况且我相信尊上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我。这位小哥,你说是不是?”

      谢远连忙摆手道:“这位姑娘说笑了,你的尊上怎么想,我哪里知道?不过,我认同师父所言,一个姑娘家,不要整日喊打喊杀。”

      澜漪道:“嗯。这位小哥说的极是。二位,我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说罢,她又朝二人作了一揖,扔给茶楼老板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后,潇洒离去。

      见她走远,谢远歪着头问道:“师父,那位姑娘嘴里称呼魔君为尊上,那她的身份是?”

      尘渊的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上,启齿回道:“魅魔,澜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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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梦难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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