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霍北辞

10、第 10 章

　　「你想抗命吗？杀了他，把他杀了。」 半醒往天真的方向看了一眼，低下头。「太子，天真护卫已经死了。」

　　我一惊，转头一看，果然，只见天真已闭上了双眼，仿佛睡着了，很安详。

　　突然间，觉得心空荡荡的。跌坐在胡凳之上，手撑着额。「搜一下身。」 「是。」半醒蹲在天真身边，不一会从他兜里搜出了三块天居令牌，一黑二白。

　　半醒将它们呈上给我，我想起了绯色曾经说过：『白色是死令，红色是生令，黑色是生捉死带可以。』证据摆在眼前，他被命来刺杀我或者将我生擒，天真死前还要嘴硬？我收起了两块，将其中一块白色的天居令丢给半醒。「将天真的尸体丢到客栈外三百步处，注意，要让那里看起来像打斗现场。」

　　半醒看了手里的天居令一眼，会意的点头，拖抱起天真的尸体，往窗外跃去，消失在眼前。他们离开之后，我无力站起，吹灭了灯，却在吹灭的一瞬，发现脚下有什么闪了闪，我蹲下一摸，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那种感觉太熟悉了，我将它凑近来看。再黑暗中，我认出了那样东西，是游龙指环。下意识又摸了下自己左手中指之上的指环，还在。那，这枚是天真的？

　　透过它，我仿佛看到了在不久之前，曾天是如何怀着绚烂无比的笑容为天真向他提亲。『我希望……贤弟将天真许配于我。』而在得到我的同意后，他又是如何与天真相携浓情对望。

　　曾天……他若是知道天真死了，必定痛不欲生吧？

　　叹了口气，再看看床上对刚刚发生的一幕毫无知觉，睡得香甜的远儿。当个普通的小孩多好，什么事也无须管，眼睛一闭上，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了……

　　可出身于帝王世家，我的宿命没得选择，我的路，从我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只有争夺。输了，死。赢了，我可以得到天下，人人趋之若骛的权威。

　　翌晨

　　天还未全亮，店家小二慌张地拍着曾天的房门，他满头大汗，似乎经过一段小跑。「客官，客官……」

　　曾天仅着单衣，揉着眼睛应门。「小二哥，有事？」 「客官，今日我上市集去买材料，路经一处时，发现有人围观些什么，心底好奇，便上去一看，原来是一尸体，那容貌看起来像……」小二有点吞吐，他怕认错了人怎办？要是人家朋友好好的没事，被他这么一说，惹得客人不高兴，他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曾天赶紧追问。「像？像谁？」 「这……像与你们一起入住到小店的……」 曾天还没听完，沉下脸，急急打断，对已经站在门前穿戴妥当的沙坑道：「沙坑，你先与他去一躺，我换上衣裳便来。」 「是……」只听衣袂啪啪作响，他已施展轻功飞展而去。 后头的小二追不上，连连喊道：「客官，等等小的……」

　　曾天一边套上衣服一边想，难道是无邪？无邪真的遇难了。

　　＊＊＊

　　曾天赶到现场时，那里依旧围了许多人，让曾天看不清状况。沙坑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挡在曾天面前。曾天见他表情异样，不由得蹙起眉头，难道，真是无邪。「情况如何？是无邪？」 顿了一会，沙坑才道：「不是……」闻言曾天大大的松了口气，解开了在眉头打得死死的结。「不是便好，沙坑，帮人家把尸体送到官府去吧，以便人认领。」 沙坑沉默了几秒，毫无预警蹦出了四个字。「天真姑娘。」 曾天一时反应不过来，英俊的脸满是疑惑。「什么？」 「死者是天真姑娘。」因为天真至死前都是以女装示人，所以沙坑不知道他是男的。

　　沙坑的话，让曾天完全呆怔住了，「是天真……」他的双眼死死的望着围观的人群堆，他不敢上前查证，他怕看见事实。沙坑见曾天不再说话，也不动，叹了口气。帮曾天谴散了围观的人，人散了，阻挡他视线的障碍没有了，曾天终于看到了躺在地上闭着双眼的天真。他的嘴角遗留已干竭的血迹，胸前更是一片鲜红。清丽的面容上满是尘土……

　　昨日分开时，还好好的，他们甚至许下了结发之约，今日，却只能望着他的尸身横在他面前？

　　曾天满目茫然，足足呆立了一个时辰，在他的世界里，时间如同静止了般，他的眼中只有天真。沙坑看不下了，俯身而跪，劝道：「盟主，请节哀，务必振作，此前应先处理天真姑娘的尸首，查出凶手，以慰她在天之灵。」曾天没有听到他的话，依旧不动，沙坑无奈，只能挡在曾天面前，遮住他的视线。「难道盟主想让天真姑娘的尸首在烈日底下暴晒下去？」 曾天这才蓦然惊醒，向天真跨步而去，每一步皆沉重如铁，僵硬如石。他拭去天真脸上的沙尘污秽，天真的脸除了灰白已找不到往日的色彩。

　　曾天扬起嘴角，那是笑吧！然而，却给人很凄凉的感觉，他说：「回去吧！」

　　沙坑起初以为曾天是与他说话，可等他将天真抱起，往回走时，他才明白，他的话是对着天真说的。那一刻，沙坑不知道抱着心爱人尸体的曾天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些什么，他的背影那么沉重。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的眼中，就只有天真一人了，他似乎完全与外界隔开了，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见别的人。

　　当曾天的背影就要在沙坑眼底消失时，沙坑总算跟了上去，他在踌躇着该不该把发现天真尸体时他手中紧紧拽着的天居令牌呈给曾天看。罢，虽然他曾效命于前武林盟主，但他的职责便是保证当任武林盟主的安全，其余的，不该多管。即便他日盟主师徒真反目了，他也只能站在曾天这边。

　　回到客栈之后，沙坑向曾天提了几件他所掌握的线索。「一，天真姑娘胸口的伤痕与上次追杀无邪公子的黑衣人，还有刺杀铁楼主的刺客所用的武器应该是同一类，很显然，三件事件中的凶手是同一人。」 「……」抱着天真的曾天沉默不语。 「二，现场虽然有打斗的痕迹，可现场却找不到血迹。还有，天真姑娘的剑不见了。」 「……」进了客栈厢房的曾天将天真轻柔地放置在床上，依旧没有对沙坑做出反应。 「三，属下找到天真姑娘的时候，她手里捏着这个令牌，很有可能是她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也很有可能是凶手放上去用于嫁祸的。」沙坑将牌子挂在手指上，在曾天眼前晃荡几下。这牌子曾天熟悉得不得了，不是天居白令是何？

　　师父……师父为什么这么做？别人说，他可以不信，可令牌假得了么？曾天不明白，师父是否真的在计划些什么。就算如此，为何要对天真痛下杀手。一切像是一个谜，里面似乎装着重大的阴谋，可，目的是什么？

　　「盟主……」沙坑很疑惑，曾天的神情是否太过平静了些呢？从见到天真的尸首至此时，他的表情乃至眼神皆无多少起伏。「还有，天真姑娘就在霍公子的隔壁房间，不管凶手是谁，都不可能不惊动霍公子，然而，他至现在，未有人见他踏出房门半步。」这是店小二跟他说的。

　　曾天吃惊地猛然回头，沉吟一会，才大步跨往霍北辞的厢房。门反锁着，曾天运起内力，脚一踹，门方大开。室内的一幕让曾天几乎停止了呼吸……

　　霍北辞半靠在牊前，双目阖起，神色如同天真那般安详，与酣眠无别，突兀的是腹间一滩暗红，与地上的暗器——飞刀。

　　曾天赶紧入内。「贤弟……」霍北辞腹间的伤口让他焦急不已。「快，快找大夫。」 后者沙坑先是倒吸一口气。「霍公子他……是，属下马上去。」

　　这番动静，绯色也跑了过来凑热闹，刚进门便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远儿就睡在霍北辞边上，睡得沉，浑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曾天让绯色先抱远儿到别的房睡，绯色点头，很快带着远儿消失了。

　　曾天一探霍北辞脉搏，虽则萎弱，却有动静。旋即盘坐而起，为霍北辞运功护住心脉，其间曾天很惊奇的发现霍北辞几处要穴被点起，也亏这几点，霍北辞才不至于将血流空，可，是谁点的穴？

　　大夫很快即到了，大夫是位六十出的老者，行路缓慢。因此，他是被沙坑背过来的，为霍北辞处理伤口之后，嘱咐几句「伤处有点深，却不及要害，公子是失血过多而晕厥，调养几日便可」后又匆匆离去。想来是被沙坑吓着了，连赏钱也不要了，也难为大夫，很少见过这么“凶神恶煞”的冰人吧！

　　因为受伤的原因吧!霍北辞此时面毫无血色，唇干裂。其实，乍然一看霍北辞，会觉得他相貌普通，不算俊也不丑。可他的眼波微微一动，会将人的魂都被吸了过去，让人不得不臣服，他拥有令人窒息的王者气势。在那张平凡的面孔上，他的双眸太兀突了，不知为何会有这种想法，觉得那张脸不应与他的身份与他的眼瞳连接而上。如今他的眼帘遮挡住了他那耀眼的发光点，曾天反而觉得和谐许多。

　　霍北辞这边松下了，曾天又想起躺在他房里已无心跳的天真，眼光一暗，漠然转身离开。沙坑则多望了霍北辞几眼才跟上曾天的脚步，而绯色刚好回来，见他们急呼：「喂，你们去哪？」没人理他。

　　莫名其妙地绯色一脚刚跨入门槛，便瞧见霍北辞坐在床边瞪着他。怪叫道：「你装死啊！」 曾天后脚刚踏出，霍北辞的眼便睁了开来，他声音很冷。「把门关上。」

　　若不是他一手捂着腹间的伤口，一脸的死白，绯色会以为，那满地的血是红颜料。绯色边关门边调侃：「流了那么多血，你还坐得起身，真了不起。」 然而霍北辞却不冷不热的回复：「身上衣服沾的血是我的，地上的，是天真的……」血迹是不可能完全清除掉的，我只能这么做，否则房里出现大片残留血印子不是很让人怀疑？事实是，他的伤只是掩人耳目，并不重，至少，不及要害。

　　绯色闻言诧异地回望我，清秀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地上的血，是天真的？你的意思是说……天真是你……为什么……」

　　我取出了收在袖中的剩余两块天居令。「这就是，我除掉他的理由。他昨夜潜入行刺，我引发他体内的蛊毒，把他的尸体丢到客栈外……」

　　绯色暗自窥了几眼解说详尽且面色冰冷的霍北辞，掉了几滴冷汗。「呃，其实你不用与我解释那么多……」有些事他觉得还是不知道的好。 「绯色，你很聪明，可我身边并不需要这样的人才。天真一个人上路会寂寞……」 绯色一听脚都软了，赶紧自报身价。「我不只脑子能用，我还会练制天下除我无人能解，无色无味的毒共一百零四种。我自小在天居长大，天居的地势、机关我皆了若指掌。」说实话，绯色很怕霍北辞，虽然听说他并没有武功，可他知道，就算他真没武功，也不会用蛊，也能轻松把一个人整死。

　　我渐渐减去了对绯色的杀心。「很好，五天内画一张天居的地形图给我，要准确无误，就是一个树、一独墙也不能有半丝差池。」

　　即便苛刻，绯色也只能遵命。不知道霍北辞是否知道，其实天真早就违背了天居，铁肃心确实给天真下过三次令，抓拿霍北辞或者将他杀死，可一连三次，天真都无视命令，飞回的传书总说无从下手。若不是如此，铁肃心又怎会派他前来呢？反正人都死了，说与不说已然无所谓。

　　不过有一点绯色很是好奇。「你的蛊术是谁教的？」 我笑问：「你想知道吗？」 绯色猛打了个寒战，算了。「不想。」

　　教霍北辞蛊术的是苗疆神蛊赫达，他来中原遇到了年幼的霍北辞，主动缠着他教授蛊术。『瞧你的眼神，小小年纪便如此阴暗，必定适合比毒还恶毒的蛊，做我徒弟吧！』

　　霍北辞的领悟能力很强，在两年内将神蛊赫达的平身所学全数掌握，更是青出于蓝。后霍北辞认为赫达没什么可传授他了，用自创的血蛊将赫达杀死，也因此证明了他的能力业已在赫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