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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花剑 ...

  •   西风不止,冷月凄然。
      深秋寂寂,有了寒意。
      她披衣走到院中,冷然望着琥珀色的月,在这个萧索凄凉的季节,桃花不开。
      抚着秋千,秋千索上缠绕的桃花早已凋谢,只剩下枯枝,生硬的诉说着春光已逝。
      透过窗,屋内烛火跳跃。如今,他是在和那白衣女子与灯下携手私语吧!不会如自己这般孤单哀伤。

      那一年,桃花谷春光明媚的日子。
      窗外柳着新绿,桃放初红。
      她坐在窗外,看着面前的黑色汤药,锁紧了眉。
      一时不察,莫临风已站在身后,带着潇洒倜傥的笑容,爱怜的看着面前的小师妹。
      “大师哥,”函音委屈的回头,“好苦的……我不喝了行不行?”
      “这么没用?”莫临风微笑着拍拍她的头,“快喝了,大师哥送你一份礼!”他推开窗,续道,“老在屋里这么闷着可不行。”
      函音咬咬牙,一闭眼将药喝了下去,气道:“谁说我没用了?!”
      莫临风哑然失笑,原来喝药还是赌气。他拉着函音走出门,看着院中立着的一架秋千,柔声道:“怎样,喜欢吗?”
      函音一愣,院中的两株高大樟树之间,用绳索绑起了一架秋千。秋千索上,绕满了绚烂的桃花,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心中一喜,踏上去,握住桃花蔓藤,一矮身,荡了起来。
      她微笑着站在秋千上,迎着明媚的春光,看大师哥那潇洒的身影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不知如今与他相隔多远,他会不会远望桃花谷的方向,如游子归家。
      她微微一哂,那份乱花迷眼的灿烂又袭上心头。
      墙里秋千墙外道,最终却也只能笑渐不闻声渐悄。
      不知何时起,他携起了另一位女子的手,那白衣胜雪,翩然除尘的女子,蒋倾颜。
      而自己在他的心中,从来都只是妹妹……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对幼妹的怜惜宠溺。
      尚在沉思,忽有脚步声响起,沉重而急促。
      她一惊,提剑追了出去。
      却是莫临风横抱着白衣女子闯了进来。那女子的白衣上满是大片的殷红,几乎已被血染透,神志未失,双目紧闭,显然在强自隐忍痛楚。
      胸口,狠狠的插着一支羽箭,离心脏只有寸许。周围血已凝固,骇人的黑红色,显是中了剧毒。
      而莫临风似也受了轻伤,步履有些踉跄。
      函音大惊,师哥和蒋姐姐双剑合璧,天下间少有敌手,如何,也受了这般重的伤?
      “在襄阳城外,受鞑子围攻!”莫临风将蒋倾颜抱入房中,也不回头,对函音道。
      其时正值元末,蒙古入主中原已近百年,然中原的武林人士仍将它们视作夷狄,不肯服其管束。因此,寡不敌众而被蒙古兵屠略的不计其数。千军万马之中,任武功通天亦是难以自保。像今日莫临风与蒋倾颜这般逃出的实属万幸。
      “蒋姐姐,蒋姐姐,”函音叫了几声。
      “嗯!”蒋倾颜勉强睁开眼,露出一个苍白无力却甚是温暖的笑容,“萧……萧姑娘……”

      一夜未眠,油灯未尽。
      为谁风露立中霄!
      莫临风坐在桌前对着摊了一桌的医术,犹在苦思。
      “大师哥,”萧函音捧着一盏茶走进来,“还是没有办法么?”
      急急的接过茶,一口喝了下去,莫临风叹道:“毒我已暂时控制住,方子也有了底,只不过,有一味药却太过难寻。”他疼惜地看了一眼榻上尚在昏迷的白衣女子,道:“倾颜这个样子,我如何走得开?罢了!我再看看有什么别的可以替代吧!”
      “那味药是?”函音问道。
      “昆仑山上的金盏花,解毒圣药!”莫临风不无遗憾。
      “你照顾倾颜姐,我帮你去把花寻来!”函音脱口而出。
      莫临风瞥了她一眼,道:“那怎么行,昆仑山距此千里有余,师妹从未出过远门,我如何放心?何况,金盏花生于绝壁之上,太过危险难寻……”
      “大师哥,”函音打断他,目光极为坚定,“我去给你找来!”
      他愿为那白衣女子不顾一切,她亦是愿为他如此。
      金盏花,是一定要为他寻回。
      哪怕无法归来,哪怕陪上性命,绝不悔!
      莫临风愣愣地看着她。当年那个骄纵任性的小师妹仿佛在自己不在身边时一夜长大。他眸间光芒闪烁:“那好!你……早去早回!”
      待得你回来了,师哥再给你绑秋千吧!他却没有说出。
      感激,是如此多余,且无力。

      函音换上一身武靠短打,携上随身的短剑,又带了一些银两,骑马出门。
      为他如此,心中俱是欣喜,那一点酸涩,早已烟消云散。
      前方,隐隐有个牵马而立的少年。
      她一怔:“小林子……你……怎么来了?”
      林鸿曦微微一笑:“陪你去找金盏花啊!”
      “不成……”她有些犹豫,“是很危险……”
      他更笑了,道:“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怕什么?”他长身玉立于晨光下,眸间有着睥睨天下的傲然,和几分孩子气的笑意。、
      函音迟疑片刻,不愿拂他好意,亦知这位寒云山庄的少庄主年纪虽轻,剑术却是极精的,若有他同往,定多了几分寻到花的希望,便不再推辞。
      一路向西。
      函音心不在焉地听着林鸿曦的调侃,心中想着年少时的过往。
      鸿曦是寒云山庄的公子,庄主素来和师傅交好,因此,他亦是谷中常客,与自己,就也算青梅竹马。
      大师哥比自己年长十岁,而他却与自己年纪相若,一直知道,他是对自己心怀爱慕的,那份少年人的喜欢是那样的纯粹而执着。
      一如自己对他。
      那一年,桃花开得红灿灿的,在桃树下,他羞涩的表明心意,自己却红着脸摇头。
      心中,早已有了那个潇洒倜傥的大师哥,就再也容不下他人。
      他眼中满是失望,却又复温和一笑,信誓旦旦:“没关系,我会等着你。”
      等着你也这样喜欢上我。水流无限,花红易衰,我的心意却如磐石无改。

      昆仑山下风萧然。
      弃马不骑,函音与林鸿曦急急走在昆仑山麓上,细细察探周围。苦寻几天没有结果,心底,都有几分失望。
      然而,林鸿曦不能负了莫临风之托,而萧函音,更是不能让他失望。
      山花烂漫,一簇一簇的向山上铺去,万紫千红。然而,寻遍天涯,只不见了那朵金色。
      “函丫头,”林鸿曦忽然问道:“你累不累?”
      函音摇摇头,还能坚持。想象大师哥还在襄阳苦候,就有了力量。
      “你看!”林鸿曦向上一指,声音满是欣喜。
      半山腰有一处绝壁,仿佛是被利刃齐齐斩下。蔓生的青苔间,开出了一朵金色的小花,随轻风摇曳。
      让风云惭颜,让山花失色。
      “金盏花。”她惊呼。
      青丝被掠起,林鸿曦已奔了出去。他笑得清朗而豪迈,再无丝毫青涩与稚气。“你歇歇吧!我为你把花采来!”
      她一怔,这笑容熟悉的,就如他。
      绝壁之上,林家的绝顶轻功亦是难以施展。看他一手抓着蔓藤一手用剑撑着山壁费力地向上攀去,函音忽然忆起幼时,尚未习武的他给自己摘树顶那枝最灿烂的桃花,也如今日这般。
      原来,他一直在努力靠近自己。
      一分神的功夫,函音手中已多了一枝金色的小花。
      函音抬头,直到眼中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小林子清朗的笑容。

      回到襄阳,已是桃花甫开。
      独自坐在院中,一轮明月,一树桃花,一壶清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萧函音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独自品尝着寂寞。
      想起将金盏花交给他时他的神情,那般欣喜,那般感激,都是为了她。
      函音轻叹一口气,那个梅妻鹤子的林君复道尽心事。原来,这一世,始终是罗带同心结未成。
      妾泪盈……
      痛楚,一分一分地扩大,刺得她内心生疼。再轻轻化开,化入酒盏,化入明月……
      化入那一树盛放的桃花。
      她原以为,爱亦是可以化得很淡,柔得像层纱。
      只是没想到,心魂早就交出去了,所以,纱也是可以将人狠狠划伤。
      都是深情如许的人。他是为我,我是为你。
      而这一世,你的所有心意,都只是为了那个有着倾城容颜,绝代芳姿的女子。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函丫头,又在一个人喝酒了?”他提起酒壶,斜斟一杯清酒。
      函音和他相视一笑,经了这么多过往,那个少年的笑容,仍是清朗平和,温暖如昔。
      想起幼时他摘下桃花的勇敢,想起当年他表明心迹的羞涩,想起彼时他信誓旦旦的坚定,想起那日他独攀绝壁的义无反顾……
      想起他那句——没关系,我会等着你!
      那样的淡然,却是那样的深情。
      想起他温和清朗,不见了稚气的笑容……
      就在眼前。
      逝者如斯,桃花平静的开落之中,自己与小林子,早已长大。
      桃花落如雪。
      函音忽然站起身来,轻轻握住他的手。

      一年后。
      仍是春意融融的日子,函音已作少妇装,这一年来,和小林子携手游遍大江南北,却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衰草离坡。
      罢了,仍是回襄阳吧!隐于乡间,从此,不问世事。
      毕竟,纵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到了之子于归时,仍是要宜室宜家。
      襄阳城郊。
      对面,也是一对夫妇并肩而来。函音一愣:“大师哥,蒋姐姐……”
      莫临风看着面前长大的小师妹,欣慰地笑:“师妹。”
      “师妹于归之喜,我也未准备贺礼!”他微一沉吟,“当年答应为你创的一套桃花剑法,传了你吧!”
      函音一喜,幼时的承诺,自己都险些忘记。
      莫临风顺手抽出蒋倾颜腰间长剑,舞了起来。
      白衣飘然,青丝飞扬,人淡如水,刃寒如霜。
      行云流水之间,当真一如桃花影落,一如盛放枝头。
      那样的潇洒与倜傥。
      第一剑,红绽枝头。
      第七剑,桃花随水。
      共七式。
      舞毕,莫临风收剑回鞘,将剑交给函音,道:“这柄剑是倾颜新铸,叫做桃花剑,今日就与七式桃花剑法一同送你。”
      函音往剑上看去,绯红色的剑鞘上刻了一枝桃花,果然不负桃花剑之名。
      “多谢大师哥!”函音一抬头,碰上了蒋倾颜倾城的笑容,温暖如桃花的绽放。

      和林鸿曦携手离开之时,函音的心中还想着适才大师哥的话。
      ——桃花剑,只为天下受苦黎民而拔!
      她握紧剑,望向鸿曦,他正微笑看着她,眼中俱是坚定。他们都知道,这一生,怕是不会碌碌与乡间了。
      前方,兵荒马乱,狼烟四起。
      他们微微一笑,十指相扣,并肩走向那个血色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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