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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终身 ...

  •   京城居民坊西街,街尾坐落着户部清使司纳兰凌沭的府邸。
      纳兰府的书房里,凌沭放下手中的公文,右手按了按眉心,从抽屉里拿出一封开了封的信。这是沐涩寄过来的,前几日就已经到了他手中,也是看了又看,读了又读。之前给沐涩寄过去那封只是写了四个字的信之后,猜想哥哥定是已经告诉了沐涩所有的事情。
      再次拆开信封,拿出信,再读一遍。
      凌沭:
      人生浮沉二十载之余,自然经历大半生命中可能出现的波折苦痛。这半生爹爹不曾疼惜,娘亲终日苦闷不展欢颜,从未享受过来自爹娘的呵护关心,不是不曾抱怨,也曾怨恨,只是时间不知不觉沉淀了所有的感知。不是天性淡泊,只盼不在乎,从而不失望。从来都是自私之人,希望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从来都是。
      沐家是非,君必知一二,娘亲红杏出墙,爹爹另纳良妻,沐家大小姐人人唾弃。自小没有见过多少好脸色,小孩心性,怎能不在乎?然时光荏苒,也能看淡些许。本以为年华会如此消磨殆尽,然命运欺凌,掩埋于旧时光下的事实惊心动魄,原来男子动情变心如此简单,一声一句爱与不爱,娘亲名节毁于一旦,大厦倾覆。时至今日,也不能理解,是怎样深的情感能够泯灭心知,诬陷糟糠,抛弃骨肉,临死之际,积存一生的骄傲也可为其毁于一旦。
      世人常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而得一二已可安心。自认不是贪心之人,望苦心付出,也可收获二三,然天命难违,终究只得孤身独处,内心怨恨,实在怨恨。故而可以放弃本心,讨好爹爹,尽心于账薄之中,致力于人心之上,已然放弃希望,只有不断进账的钱财才做稍稍宽慰。十年算计,自知已不是不谙世事的单纯之人,每句话都是精心计量,或许对,也许错。
      终于,娘亲逝去,生命中唯一可支撑之人也终于离去。回想至今,也无法相信这些苦痛终会消散。是以,这一生,在乎之人无,在乎之事无,尘世绝念。
      与君初相识,以为只是平淡生活所给予的一丝玩笑,即便如今仍不知为何答允那笔交易,但……从不后悔。
      相识,相知,短短几月之际,虽不能尽知君心,但也能观察几分。
      原只是私心相许,才会与君离别之际于斗篷上绣“一生一世一双人,半梦半醒半浮生”。君此行,本已断绝心中念想,妾二人本不是相同之人,只怨缘分太浅。
      君高中之日,妾已放手两家之事,却也因机缘巧合,与令兄相见恨晚,心中所怨所恨终有一人可供倾诉,也终于明白君心中所思所念,顾君之一片苦心,也愿尽己所能,助君实现心中所盼之事。
      妾一生虽衣食无虞,但相形见绌,也未多识人间真情,直得庆幸,相遇之二人,可一诉衷肠,可有心祈盼。
      念叨半生,翘望半生。
      一份书信,终知君之事,心中之情无以言表,却仍得告知心中感动高兴之情,虽知此乃疏远之意,但也得知君之过往。妾半生可望而不可得,虽不入青灯,但也近如止水,仍旧盼可以与君相守一生,妾愿用后半生所有期望求祷。
      妾只望可有一人相知,相守,最多不过相恋。
      春日宴 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 岁岁常相见
      即便有一日,不能相守,也盼郎君千岁,千万保重。
      不盼君归盼君安。
      书写至此,所顾所忌早已抛去,妾用尽平生余下勇气,自抒心意,虽不显女子自重,只怕日后后悔之情萦绕于心而不得安寐。
      世俗中蹉跎半生,也能了解人事半分,君之高位,欲望更上一层楼,妾断不能给予半分扶佐,也尽知良缘于君之重要,望君携手佳人,无论是否是妾心中所盼。
      千言万语尽不能书于纸上,只念一字曰:安。

      看着信上的娟秀字迹,凌沭放下起身,推开窗子,看着后院的花草树木,深吸一口气。
      当初想让哥哥替自己告诉她所有的事情,存的确是疏远之意,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别人家孩子,出身不比在泯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沐府,这如果沐涩存有门第观念,那自己又何必去耽误她呢。但这些都是借口,他承认,他怕的就是如果知道他的过往,沐涩会介意。虽然不恨爹,但这些年自己还是养成了偏执阴沉的性格,如果真的有一日和沐涩在一起了,那放手,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也听过沐家的事,但也只是表面之事,如今看来,沐府老爷子为了娶二夫人,倒是很下得去手啊。但也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啊。自是有心偏向沐涩,疼惜她这些年的辛苦,这些年泯城到处都是她的事迹,说沐家姑娘是怎么厉害,当起了整个家业。当初自己只是管了纳兰家一小半的事,都已忙得不可开交,像她那样亲力亲为,怕是连休息的时间也没有了吧。
      自己在京城已近半年,从礼部尚书到户部清使司,凌沭也是卖了不少的人情,但至少可以做想做的事。如今的政务繁多,但毕竟不在高位,不能改变什么。像沐涩说的,如果娶一位世家小姐,仕途将会平坦许多。但凌沭不愿,一来是为了自尊心,不想靠别人上位,二来是私心不想,当年虽然爹那样对自己,但他对娘的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也是羡慕的。他不想辜负自己的感情,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开沐涩。
      凌沭回到案前,拿出信纸,回信。
      寥寥数语:这世道坚信,仕途迷惘,前路未卜。如果姑娘愿意,十五年后,天涯海角必相随,花开花谢必相陪。

      乾隆二十年,凌沭回到泯城。泯城的空气是非常好的,这几年在京城,也是经历也大大小小的沙尘暴不下数十次。回到家乡,呼吸着清晰的空气,也格外用力。
      凌沭这次回来,是为了兄长大婚,圣上特许半个月,这路上就要耽误十日之多,忙过了前几天的准备,今日之后,怕是明天就要回京复职了。
      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沐涩,凌沭有些愧疚,这几日回来,上门的寒暄的客人众多,往日可以推给兄长,可现在兄长正忙,已是自顾不暇,所以回来好几日了,也没能和沐涩说上话,单独见上一面。
      “这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府了,人老了,精神没有以前好了。”沐家二夫人起身对凌飒说道。
      “是,娘,小婿这就派人送您回去”凌飒起身,行了大礼,并唤人准备轿子。
      “好好待灵儿,三日之后回门别忘了。”沐家二夫人上轿前叮嘱道。
      “是,小婿一定会照顾好灵儿,娘请放心。”凌沭认真的回答。
      “涩儿,不和我一起回去?”沐家二夫人问和凌飒站在一起的沐涩。
      “娘,小婿有件事要和涩儿相谈,一会儿会让凌沭亲自送她回去的。”凌飒抢先回答了,拍了拍身边的凌沭。
      “那还。”说完,二夫人便上轿了。
      “路上小心。”凌飒叮嘱轿夫。
      看着轿子渐行渐远,凌沭对凌飒作揖,“谢兄长相助。”此举倒羞红了身边的沐涩。
      “自家兄弟,何需言谢。”凌飒拍了拍凌沭的肩膀,便去招呼宾客了。
      “你等我片刻。”说完,凌沭便走开了,留下沐涩一人。
      片刻之后,凌沭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斗篷,抖开为沐涩披上。
      “天冷,以免风寒侵体。”凌沭站在沐涩身前,为沐涩系上带子。刚刚被抛下还心有抱怨的沐涩,此时无比喜悦。
      凌沭右手揽着沐涩的腰,但因斗篷挡着,只是两个人并肩走着。他们之间的关系除了凌飒知道,其他人事不知的,遥玥楼是独立的包厢,他人窥探不出什么,之后见面也多是掩人耳目的,两人之间书信往来更是无人知晓。好在现在凌飒娶了沐灵,两人之间有了关联,可以正大光明走在一起。
      “我想去喝杯茶。”凌沭低头看着沐涩惊讶地抬头看着他。
      虽然讶异身边人的请求,但沐涩也没说什么,只是向遥玥楼走去。不过片刻就到了,凌沭打开锁上的门,当两人进去掩上门,沐涩来来不及点上灯,就被凌沭抱住。回过神来,已经在凌沭怀里了,那温暖的感觉,虽不熟悉但异常满足。凌沭将她的头按在胸口,抚摸着她的秀发,左手拥着她的力道越来越重 。
      这一刻,沐涩如此幸福,也十分满足,前半生经历的在这一刻都不算什么,她不愿打破这份美好,只是温顺的靠着他。
      “涩儿……”凌沭呢喃着,“涩儿……”
      “我在“,沐涩回应着他。
      他们还是热恋的情人,从确定关系到今日已近两年,这两年,他们没有见过一面,都是靠书信维系感情,这两年,凌沭对她从喜欢到深爱,如今已觉得不能没有她。沐涩更是如此。
      “涩儿,等我。”凌沭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但不能自已。
      “会的。凌沭,我一定等你。”沐涩揪着他的衣服,回应他声音里的深情。
      “留安,我的字。”
      “留安……”一遍一遍地念着,心里的蜜化开了。
      这天,他们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的抱着对方,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来不及再见面便赶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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