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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魏基野这三个字从宏羽口中跳出来,我是吃了一惊的。对于整个奇安街道来说,魏是个危险人物。他大概十八九岁,在学生间的“名气”已经声震于天,因为家境不错,所以喜好仗势欺人,十五岁时聚众打架砍伤一个人,那人奄奄一息他却全身而退,在局子里只待两三天就出来了,隔天重新耀武扬威,小街捂不住事儿,据说他还搞过女孩子,在人家不情愿的情况下弄大对方肚子,严格意义上这是作|奸,那家却拿他丝毫没办法,惹上他,就像甩不掉的鼻涕绊子,而且头上再难有青天。
      我有很多疑问,宏羽却不开口了。
      把他的伤处理好,我回到家,左思右想,觉得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
      最好找个借口,离他近一些,尚且能护着点。
      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某个人身上,时间便流逝地飞快。
      快放暑假,宏羽没出什么岔子,我安下心来。
      收拾好书包跟文静他们告别,约好了第二天补课,还能再相见,心情变得波澜,走路上不知觉哼出歌。
      从街道尽头的粮油店门口绕过,忽然瞥见角落影影绰绰站着几个人,夕阳下五颜六色的头发,围在一起不知哄笑什么,这让我想起电视里抛来散去的绣球,觉得有些好笑。
      无心搭理,直往前去。
      “这妞正啊,看着真机灵,跟着老大挺好的。”
      “这东西都到我们手里了,老大怎么能看上她,玩玩而已,瞎说什么?”
      …
      “不好说,老大想玩,有人还想抢呢?”
      “干他呗,有日子没出手了吧,得让他识得教训。”
      “那还不容易…”
      这些话不经意漏到我耳朵里,真是嫌恶得慌,即便我不算正经品格的学生,也容忍不了视他人为玩物的混混。
      我呸了口吐沫,堪堪吐的远了点。
      那其中一人听到,立刻揪上我的领子,要上拳头,没正眼看他,又多给了几拳。我可不示弱,朝对方来的人胡乱猛揍,打完就跑。料想对方伤的不止一个,也没占到便宜,见好就收这道理我还是心知肚明的。
      四下无人,我摸着嘴角慢慢肿起来的伤,感觉无比畅快,好久没舒展过筋骨,像喝了个野酒似的,晕晕乎乎的高兴,心里想着,明天又能见到他。
      却不知道老天就愿意给我开玩笑。
      我等了一天,宏羽的身影都没有出现。文静几次掰过我的脸,问我在找什么,我支支吾吾无法回答,她无意识地告诉我,宏羽可能在家休息呢,我不能相信。
      找到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
      我摇醒他,那双平日温润的眼睛此刻迷糊得无法聚焦,紧紧蹙眉,嘴唇苍白。
      脸上没有很多血迹和红肿,攻击的重心不在这里,我伸手掀开衣服想看伤,宏羽下意识拿被角遮掩,只好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
      腹部果然青红一片,带着不自然的凸起,万一腹腔里有更多麻烦…我不敢怠慢,抱起他往医院赶,他低声喘息着气音,说不去、不能去,我将这些话用作我赶脚程的动力,简直奔命。
      医生跟我说,腹腔内确实有少量出血,不过不算大碍,清理完毕再挂几日点滴就可以恢复。
      长吁一口气,进了闹哄哄的病房,他一个人缩在靠墙的床边,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清瘦得如同一叶细长芦苇,只差在风中摇摆。
      我把买来的白粥递过去,他没有接。
      “只能吃这个了,等好了以后想吃什么咱们再去吃。”我知道他不是介意食物。
      一刻钟没有回应。
      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对上我的眼睛,宏羽说:“宇梁哥,我想回家。”
      “不行。”我低下头,沉默地坚持。
      他没有再搭话,接过粥吃了几口便放下。等我再忙完回来,病床空了,四处不见他的身影。我气得笑出了声,办好出院手续,取过点滴和药,回到安里胡同。
      他似乎不诧异我继续跟来,但又别扭地不肯说话,我依着他,谁让我是真的想和他做朋友。然而一想到他的伤,我看见他的那些欢喜迅速被吞噬殆尽。
      他若不想我过问,总是这样一次次让别人来挑战我的底线可不行。他还未成年,身为庇护方的父母又在哪呢,谜一样不闻不问。
      我找亮子打听魏基野的事情,看见亮子的眉毛跟长了倒刺似的,频频往中间凑。
      “你问他干什么?”
      “打架啊我还能干什么,那小子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吧!”
      亮子定定地看了我两秒钟,“切”了一声,露出鄙夷调侃的神情。
      我们兄弟常常互损,对于他的质疑我见怪不怪,根本当成玩笑看待。
      “他也不是逮谁吧,要么有仇,要么自己送上去了。”亮子望向别处。
      看来他知道点什么。
      “宏羽被打了你知道吗?”
      “活…”……“活不好吧,他那小身板,可能跟那些个人玩玩骨头就散架了,不用过于担心。”
      “那也总归有个原因……你跟李颖熟吗?”
      “我?我怎么跟她熟,梁子你想什么?”
      “你没注意过她?”我反问。
      赵亮回过头,盯着我一字一顿:“不熟,也没必要熟!”
      “你不要掺合别人的事,对咱们没什么好处。”
      亮子拍拍我的肩膀,跨上单车瞬间只剩潇洒的背影。
      我们在奇安街一道长大,度过了不止十年八载的时光,年岁越大,人的心思越会隐藏,况且亮子鬼马精灵,比我聪明的多。小时候捉个蚂蚱恨不得让对方舔一口的感情,我一直认为谁也替代不了,之后却只能摊手,一个人留在原地,但愿只是多想。
      当晚,怕宏羽不好好输液吃药,我拿兄弟的道义威胁在他的房子里留下来,他推拒了几次不好再开口,算是默许。想来我的厚脸皮真是幼稚。
      我支了一个折叠床睡在客厅里,他的房门没有关,闷热的夜晚,听不见里面任何响动,莫不是睡的这么早?我站起来踟蹰一会,轻轻踱到那个房间,见他安心睡着,心里升腾出反客为主的喜悦。
      真亏得爸妈那破烂生意一去几个月,让我和他都像是被遗弃的小孩,这么相近的境况,他总会慢慢认可我,起码做成正常的朋友,打打闹闹有商有量,不要这么提防着,就是我奢求的。别的不是没想过,可那些似乎太遥远,谁也不清楚可不可以。我想争取看看,往乐观了想,整个人便感到热烈的惊喜。
      正想着,屋外大门被急促得敲响,力度不大,却很慌张,我赶紧抬脚离开了宏羽的房间。宏羽被激灵醒,一骨碌爬起来,随着我的前后脚出来应门,怀疑他刚刚是否真的睡着。
      我还想问问外面是谁,宏羽就把门打开了,我们没开灯,那个娇小的身体裹着躁动的夜色冲进来,我顿时明白是李颖。
      拧开灯,三个人都有些尴尬。
      我怕宏羽解释不出来,忙说:“我是他兄弟,他有伤,我来照看下。”当着人女朋友说这话,我脸上觉得臊得慌。
      李颖礼貌地朝我笑笑,随后担忧地望向宏羽。这么明显的场面,我自然不能待,捞起上衣,扒走被单上的烟盒,“你们聊着,我去抽个烟。”语毕推开了阳台门。
      “你坐。”宏羽对李颖说
      ……
      我应该推开大门出去,回家,而不是在这个狭隘的空间里等待,再出去或许更尴尬。
      那根可怜的烟还没点燃就被我在手心里碾成粉末,果然好事不长久,挂在那的月亮也是,每个月就给它接近三十分之一的机会完整,哪里管三十分之二十九的日子里它怎样等待。
      漫长的结束,宏羽要送李颖回家,那个女的紧紧搂住他的肩膀。
      我才不去守他的屋子,显得可怜。我也要走。
      末了,他抓着我的手:“宇梁哥,谢谢你。“
      我撒开那只还贴着医用胶带的爪子:“别了吧,这有什么!”
      我的自尊心不是稻草铺盖的,风一吹就飘走,我实在想让自己好看点。
      也许亮子说的对,我不该管别人的事情。
      一连几天我哪也没去,文静说她不舒服,想去乡下奶奶家住几天,我总是因为宏羽而忽略她,她是个那么好的女朋友。于是我决定送她过去。一路上她的脸颊红扑扑的,许是高兴,说了好多话。看着她,我禁不住骂自己。
      我是自私的人渣,我期望把自己骂回正常的轨道。
      文静说宇梁我想跟你考一个大学。
      我笑了,那你觉得我能考上吗?
      为什么考不上?感情长久坚持才会有结果,学习也一样,我一直相信你。她紧紧抱着我,把脸贴在我的背上。
      我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未来到底能够确定吗,我不清楚。
      “太长了...两个人才不会太孤独...很怕和别人一同分享你...”文静喃喃,“真希望你可以一直对我这么好。”
      这个单纯的傻瓜,不知用什么言语回应。
      “要飞喽,抓紧啊。”我加快速度。
      一只单车载着两个人,在绵延的下坡路上飞驰,午后的风放肆抚弄皮肤和头发,温暖舒服,差点灌入我的心,文静不由得抱紧我的身体,紧张得大叫大笑。
      受到鼓舞,我更加用力向前踏,假如这一程没有尽头。
      我们很快乐,这是属于我正常爱情里最美好的时刻。
      文静奶奶年近古稀,岁月的年轮明显地刻在面容上,却热情和蔼而开朗。
      尽管我们刻意介绍彼此是同学,奶奶仍然用满意的眼光打量我,看的我头皮发麻,后脑勺都快挠出黑洞。我正要走,她拉起我的手留我吃饭,文静眼神示意答应,我便扶了老人一道进去。
      难得的温情时光,让我没心思想别的事情。好久没有体验过别人一个劲给碗里夹菜、添饭生怕吃不饱的关心,爸妈的人生基本不围着我转,他们永远有事可忙,除了老被我嫌弃的千里之外的嘘寒问暖,家庭是很小的一部分,所以我基本不和长辈常待过,也习惯独立,但是看着对面慈祥的老人,我心里坚硬的地方塌了一块。
      饭毕聊天,奶奶说,我能感觉出你是个好小伙,静静任性,你可管好她,但是一定要对她好。
      我想说,哪里,文静很懂事的。
      来的早不怕,走的远才是福分,她握住我们两个的手。
      我俩对视一眼,脸都热了,其实奶奶看出来不奇怪,我和文静之间不算秘密,同学兄弟间早就知道,有时候课堂上回答问题挑完我挑她,总是引发下面一片哄笑,我也跟着乐呵,文静害羞颔首,老师一脸茫然,久而久之估计看出端倪,难免通知家长,可能为了高考,就心照不宣地不予施加压力。
      那种时候,宏羽也会跟着哄笑吗,还是一贯的冷漠?
      脑海里忽然闪现他的表情,淡淡地抿嘴不语,温和无辜的一双眼…刺激地我背脊发凉,压了这么久,他又出来干嘛。我恨。
      文静出来送我,我扶着单车跟她说再见,她笑言好啊,随后到我面前,垫脚拉下我的脸。
      干什么?我不解。
      她双手抚上我的脸,每侧大拇指按压住我的眉头,从眉梢掠到眉尾,重复了好几遍。
      这里应该是平整的,她说。
      补课不去了,我窝在家里打游戏,有时跟韩平他们出去放风,喝酒唱歌茬架,我们自认是学生痞子。痞子生,生痞子,原则上不惹大的事。
      亮子偶尔在,不在的时候跟少了一只手似的,转念想,林子大了夫妻鸟还分飞呢,我身为朋友而已,管不着他的自由。
      就这么着走到了高三,我平生不可扭转的一年。
      时常想起,那时长久在水下沉溺,仍然甘之如饴,就快缺失呼吸,就快濒临灭亡,不愿意拉自己一把的恐惧,活在想象当中,遍寻爱而不得的动因,快乐苦痛全部加剧,哪知恍若惊梦,千帆尽失,不能渡人,不能渡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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