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是》陈青和

4、第 4 章

　　他真是个孤独的人啊。我以为李颖存在，他们该是一起走，可是自从我有意跟着，他每晚都是那个单薄的身影，穿过长长的巷道，上楼启灯，收了衣服把阳台窗户关上。我在巷口暗影里期望着再多看他一眼，期望他哪怕再给我的生活撩起一丝波澜，然而半个月后，我依旧一无所获。
　　二十三天，跟在他身后，成了我的一种习惯。
　　第三十一天。那天晚上下雪，雪地里我骑着单车歪歪扭扭，索性把车子扔在一边，离他远远地，跟着走过去。我看着他上了楼，把灯打开。**着墙待了很久，直到上面没有动静熄灭了灯。我开始觉得冷，掏出烟盒燃了一根，抽完掐灭打算离开，突然背后响起，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
　　我不敢迈动脚步，屏住呼吸。
　　他的声音没有质问性，温柔的，懒懒的，我能想象他穿了一身厚厚的睡衣就要入睡的那种迷人。
　　我不回答。
　　他上前走了两步，冬雪夜里的静谧，他的脚步声像踩在我的心上，旋转直接地就要打破我的神秘。
　　我跑开了。
　　我感觉有磁铁在拉着我向他靠近，可是我用二倍以上的力拼命与他分开，那样真实的力量抗衡令我疲惫至极，回到家我倒头就睡。
　　心里的魔鬼有多疯狂，我表面的样子就有多平静。我开始审视自己，大概没有人会认可这种感情，最重要的是，他没有认可我。
　　我变得憔悴不堪，十七岁少年的意气风发，被消磨掉大半。
　　元旦紧接着来，学校放假的那个下午，文静兴奋地跟我说，宏羽请她去家里辅导，他怕我不同意，所以来问问我。
　　“你怎么不让他来问我。”
　　我看着桌面写东西没抬眼皮，眼皮下掩藏情感的滚烫翻涌。
　　“好啊，那我让他来问你。”文静机灵一笑，以为我绕弯子。
　　其实我惧怕见他，我怕我建起的心理防线在看到他时不知不觉就轰然倒塌。我犹如笼中困兽，不面对困住我的人，而是对只笼子发火示威。
　　他果然到了我面前，轻松大方地笑着，问我：“宇梁哥，能不能让文静周末去我家帮我辅导下化学？”
　　“这是什么意思？”我攥紧手里的笔，右手骨节分明。你是知道我和文静的关系来昭告我的权利吗？
　　我明白自己的感情病症后，总是避免与他直接相处，所以每次直面，我都格外用力，我知道我吓到他。
　　宏羽的微笑渐渐消失，他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
　　“不用这么告诉我，你们想干什么都可以。”
　　我又心软了，我看见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眼睛都不痛快，我觉得他的不快乐就是在我心上扎针，我更不能容忍自己让他难受。
　　可是我自己的难受呢。
　　宏羽尴尬地微笑：“谢谢宇梁哥。”
　　他突然像个小孩一样握了一下我的手。
　　特别轻的一握，像是感激应答，连一秒钟不及停留，很快他跑回自己的座位。我攥的紧紧的右手，那温热的触感瞬间前覆在我的手背上，像有人骚抓我的心脏，我反复回味复又苦笑，对于他我没有一点办法。
　　元旦前夕，我在家无聊地打游戏机，父母亲戚打来电话虚无关怀，我报了平安后便无所事事。这一天对我来说有个重要意义，但是没有人回来。
　　我是元旦夜里生的，再有几个小时，我与这个时代同添一岁。没有人陪着我并不计较，这一年若不是遇到宏羽，我在生活里只是个大大咧咧的糙汉子。
　　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的时候，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边许久没有声音，我不耐烦了，闭着眼睛吼:“cao再不说挂了！”
　　“哎不宇梁哥，你现在来这边吧，等你。”
　　我被这个声音激灵醒，挂了电话困意全无。天呐不是在做梦！人生啊，永远在无思无欲的时候给的最多。
　　我禁不住加快了穿鞋的速度，出门前还拨弄了下头发。
　　我想的太多，甚至激动到以为宏羽七情六欲开窍了觉得我很好，我们见面的话要说些什么干些什么。
　　到安里巷口，宏羽家楼下，楼上黑漆漆的，我一下想起来电话里没有问清地点，万一不是这里，我不是暴露自己了。
　　我还是上楼张望了一下，谁知就在那个黑咕隆咚的楼道里，突然出来四只长长的妖怪，吓得我赶紧往后退，阶梯没踩稳就要往下掉，突然有只妖怪的手拦住我的腰，我扶紧栏杆单脚用了力气才站定，要不然那个妖怪得被我活活压死，我压死他，他正好做个真正的妖怪了。
　　有妖怪没忍住，失声笑起来，我知道是谁了，笑骂一句，“亮子，你给老子消停着！”
　　四个人谁也不瞒谁了，都笑到肚子痛才进屋。
　　他们四个人，文静，宏羽，亮子，韩平，都把那种黑色一体衣裹在身上，通身只留两只眼睛和鼻子出气孔。我笑他们这身打扮，断不能轻易饶了他们，趁衣服不好换下来的空档，我把四个人欺负个遍，我笑到脸颊鼻子都要分家了…这样快乐的时光，我此后十年都没再经历过。
　　等他们收拾停当，文静和宏羽端出一个漂亮的大蛋糕，亮子他们忙着收拾桌椅菜品碗筷，我顿时愣在那里，那种被人细细捧在手里对待的感觉，如果一生仅有一次，就不会觉得遗憾。那时候我眼泪都出来了，宏羽说，“宇梁哥，你先别激动，你先坐下。”
　　“对啦，老寿星先坐下。”文静附和道。
　　我自然感动地语无伦次，完全信任他们，就真的四仰八叉摔到地上去。原来宏羽小子骗我，我屁股底下就是空气，哪来的椅子凳子，肯定是亮子跟他联合使的坏，我也不坐了，追着一个打一个，霎时满屋响起欢乐的惨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