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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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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12.
…… (以下这段基本上算是个番外)……
李暨在席子上躺得全身松快了,我才把他扶回轮椅。
我小心翼翼将他枯瘦的双腿摆好,又将他佝偻在身侧的右手揉平,轻轻放在腿上。
李暨则勾着腕子捋我鬓角的碎发。“一会儿陪我出去走走?”
我笑着睨他。“我可没空,我要带婉儿去买菜。”
婉儿是我从谷里带出来的奴婢,与我贴身伺候多年,现在也随侍我左右,像我的亲妹妹。每日进出采买、操持家务,都是我们两个。
李暨听我拒绝,竟开始耍赖般用腕子勾我的腰,高挺的鼻梁在我胸前蹭得极痒。“那我也要去买菜。”
我笑着仰过脖子,拿指尖戳他。“你买什么菜?你吃菜都吃不动。”
李暨委屈蹙眉,倒是屋外有个童稚的声音传来。“对,爹爹买不来菜,让爹爹在家里歇息,和儿帮娘亲去买,买好多爹爹喜欢吃的回来。”
李暨听了李和说的嗲声嗲气,骨头都酥了,晃着手腕子改去揉李和的小脸,那样子像是又想替李和摘天上的月亮。
我则没好气的看着这对父女,揪起李和的小耳朵。“下午,你安伯伯还要给你出新功课。上周教你的燕云十八式,你倒是记熟没?竟想着出去玩。”
李和小小鼻孔出气。“和儿才没有想出去玩儿,和儿是要帮娘亲买菜,给爹爹买好吃哒!”
李暨见我母女二人又要剑拔弩张,在当中笑着打圆场。“和儿最像我,记什么都快,等你背下那十八个招式,我请娘亲给你买桂花糕。”
李和一听,顿时高兴的从地上窜起来。邓卜则从旁边走过来要接她去武馆。我朝外走着,李暨用冰凉的手指勾着我。
三人再次僵住。
我斜眼去看李暨,李暨冲我谄媚回笑。“我还是想去。”
李和这下又跳起来。“不行,爹爹去,和儿也去。”
我无奈的翻着白眼,拎起李和的领子,扔到邓卜怀里。“带她去好好做功课。”
邓卜抱着李和向我行了礼,朝练功房走。
一路上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拍打蹬踹声,合着李和的叫闹声。“娘亲偏心,只带爹爹出去玩儿,不带和儿,和儿生气啦!”
邓卜的委屈声也跟着此起彼伏。“我的小小姐,你可饶了小的吧。你把小的打成猪头了,还有谁来陪你玩儿?”
……
李暨坐在轮椅里大气也不敢出,低垂着眼角任由我往外推着,直到推出“季府”,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我双手环胸,没好气的瞪他。“怎的?怕我不带你出来?”
李暨陪笑。“我的去留,夫人说了算。”
话才说完,便见他唇间一阵轻嘶,不知又哪里吃痛。
我着急忙慌去揉他身子,却听他在我耳畔轻道。“还是夫人对我最好。”
他嗓音既糯且酥,潮潮的吹在我耳畔,立时便勾得我心神荡漾。
我羞得想拿拳头捶他,却见他对我频使眼色。
我转头查看,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人,有卖菜的王大妈,卖猪肉的赵大叔,铁匠刘掌柜,刘掌柜的儿子小刘,小刘的同学小沈,小沈的隔壁邻居孙秀才……他们一个个竟都抻着脖子,摆明是想看我的笑话。
我连忙直起腰,装作云淡风轻。
这时候,大家竟也跟着演起戏来,纷纷交错而过,边从我与李暨身旁路过,边同我们打招呼。
“季先生好,季夫人好。”
我撑着尴尬的笑颜,与他们一一挥手作别,直把李暨闷笑得喘出声来。
我与李暨流浪至大朝国之后,便改性更名。李暨更名做季平,而我则嫁人从夫,与人称自己为季甄氏。
后来,我又推着李暨返回那些个戏子们的摊位上采买,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放在李暨腿上让他捧着。李暨只无奈的揽入怀中,直到路过谢掌柜的珠宝铺子。
那谢掌柜像是一早候在店门口,见我推李暨过来,立马就迎了上来,又见李暨腿上几打乱七八糟的,连忙捧过去交给伙计。
“季先生,季夫人,你们怎么出来买这么多东西,也不叫个下人?我让店里伙计给你们先送回家,你们没事儿在到我店里坐坐?”
我自然没计划要去珠宝店,谢掌柜一看我脸色,就马上从袖口里取出一只盒子,呈到李暨面前,打开来竟是一只玉镯。
原来,他今天硬要跟我出来,是一早帮我定了这物件……
邺县的午后太阳极烈,李暨脖子以下不会出汗,离家几个巷口就喘得厉害。我推他到最近的茶肆暂歇,他轮椅出行不便,我们就在茶肆外的几盏桌子旁落座。
我端着茶碗就到他唇边,让他慢喝,有用帕子替他擦汗。
李暨喘了一会儿,仍看着我笑。“怎的每次买东西给你,都不像很喜欢?”
我不自觉抬起腕子,轻抚那只新戴的玉镯。怎的会不喜欢?这只玉镯,玲珑得仿佛滴露,独一品的琳琅玉。
李暨常常就会买回这些个精致的玩意儿讨我欢心,尤其是这琳琅玉,那是他南渭特有的玉石。
我猜,李暨是在想家。
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
我将手腕送到李暨眼前。“水头好足,又凉,你要不要碰碰?”
李暨则幽幽的望着我。“你觉得喜欢就好,我只愿博夫人一笑。”
我被他一句话又撩拨得心神荡漾,抿嘴笑他。“油嘴滑舌。”
可还未等李暨接话,一旁桌子上却传来“噗嗤”一声……
“噗嗤”一声笑出来的是个少年,十一二岁模样,长得极其俊俏,穿着打扮也皆是上品,眼神里更是桀骜不羁,一看就不是寻常家的孩子。想是从未在家听过荤段子,今日听了我与李暨的墙角,没能忍住。
李暨只挑了下眉头,并未露出不悦之色。我则已经恼羞成怒。“少年人,你可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少年人立时昂起下巴。“此间又不是你自家府上,你自己做出非礼之事,还不让人看去、听去吗?”
我被这孩子一句话便激得火气,本欲要再辩解几句,却转念想到实在不应与少年人计较。低头一看,李暨眼色里同我一般意思。我便打算推着李暨离开。
哪知那少年一个箭步窜上来,拉住李暨的轮椅。“等等。”
他手上不知轻重,李暨被他这一扯,差点从轮椅上掉下来,待我将他扶稳,李暨喘的血色全无。
我气得上前就想去踹那少年两脚,却被李暨拦住。
他虚阖着眼睑摇头。“不知者无罪,我们走吧。”
那少年人也像是吓了一跳,想了半晌该如何出声道歉,反倒在这时候,酒肆小二追了出来,拉住少年。
“臭小子别想走。你都坐这儿蹭了我半天茶水了,还不付钱?”
少年人立时俊脸通红。“我怎么可能会不付钱?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知道,你倒是赶紧把茶钱给我付了。”
两人拉拉扯扯的,我不愿再多管,可少年人又跳过来,拉住轮椅不放。“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听你们二位墙角。今日,能否替我解个围,我家人随后就到,必有重谢。”
这孩子穿得倒是人模狗样,但做出来的事却欠考虑的紧,我本来想劈去一掌,把他扇跑,李暨却朝我摇头,转头与那店小二说。“小二哥,记我书院账吧。”
说完,李暨就示意我赶紧走。
回到家我扶李暨躺在榻上休憩,取来温水为他净手。我问。“那孩子一看就不是寻常家的。你为何要去帮那孩子。”
李暨闭着眼睛。“我只是不想惹事。”
“何解?”
李暨睁开眼睛,伸出左手在水盆里沾了点水,用小指关节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官。
我这一看心中微颤,李暨能写出这个字来,必定是瞧出蛛丝马迹。
可这孩子是哪儿来得官?新北陵的还是图瓦人的,或者说是大朝国的?
不待我想明白,邓卜跑过来。“老爷、夫人,外面有个少年拍门,说喝了你们的茶水,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