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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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4.1
回北陵月余，我虽被革去鞭南大将军一职，但还是皇室，国宴家宴仍须出席。而李暨虽是罪臣，又重残至此，却依然是我亲眷，总要带在身侧。
小九听说我要带李暨面圣，清早起来就帮着里外捯饬，直到傍晚才赶回来。
我心道你个贝戋人，真是不知好歹。
幸好我从小天姿国色，随意装点已是倾国倾城。不过盏茶功夫便命人，“把那听风院的废|物带来。”
李暨被下人推来时，我眼前一亮。
一个月以来，他脸上终于长出些肉来，不再颧骨高耸，眉骨突出，恢复当年大半英姿。素衣换做朝服，散发换做高冠，立时便是变了个人，仿佛云天星斗，璀璨耀眼。
我心中慨叹，李暨不愧生于帝王之家，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帝王之气。六年前那少年已然给我迷恋，如今这番成熟的男子气，更让我怦然心动。当然，我绝不会表露出来。
我斜眼瞧他。“小九照顾的不错。”
李暨略略颔首，背脊挺得笔直，顿时仪态翩翩。“有劳公主。”
我暗笑，若不是小九在他腰腹处绑了夹子，他李暨要能自己坐上半个时辰，我贞平两个字倒过来写。
国宴也好家宴也罢，不过就是走走排场。幸好北陵不似南渭那般礼仪繁复，不然我决计不来。
北陵习俗较之南渭粗野，食案皆在地上。父皇犹自席地而坐，李暨却高高在上坐于轮椅。父皇和几个皇兄都面露恼意，我则假装看不见。
还是李暨低声劝我。“公主，你命人将我抬下去吧。”
宫里的仆从笨手笨脚，只一伸手我便见他额际冒汗，我一甩手，“滚”，几个仆从便被我喝退，上手轻轻一带，便把李暨搂在怀里，扶坐上毡垫。
李暨在我耳边低声称谢。我没理他，只托着他被夹子架直的腰背，轻轻倚在我肩上。他右手挛缩，之前好好捋在轮椅扶手上，现下缩在袍子里，已是不得见。我不动声色的将他右手从袍子里顺出来，捏在手上，藏在食案下揉了揉，他应该感觉不到。
可当我抬起头时，却跌进他一双幽若深潭的眸子。
“公主……”他唤。
我别过头去。“住口，别当我是小九。少来这套虚情假意。”
李暨终究只是李暨，他装的再淡定，身体仍是残破。我不动手，他便什么也吃不到、喝不到，我动一动，他便颤个半晌。
一个时辰之后，父皇携皇后与母妃离场，国宴变成家宴，殿堂里立刻热闹非凡。
此时，李暨的脸色也渐渐由白转青，额头上冒出星星点点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急促。
我斜眼看他，他忍了半天才道。“公主，可否容李暨去外界透透气？”
想来大殿上人声鼎沸，气息污浊，李暨又绑在夹子里，确实是受不住的。我思前想后，决定也干脆先行离场，带他回去清净。
李暨大概看出我心思，劝我。“你多日未曾露面，旧部也需安抚，于公于私不好先行告退。”
我哪儿需要他来多嘴，面无表情的将他从地上捞起来，小心翼翼送上轮椅，正想弯腰收拾他荡在轮椅下的双脚，我从前旧部端着酒杯迎上来与我敬酒。
我从前帅军征战，虽是女流但亦同男人一般征战，大小战役无不冲杀在前。短短半年，这些北陵精英均对我刮目相看。如今我被革职，旧部仍对我有守望相助之情。相比那些没上过战场的皇兄弟们，果真如李暨所说，我更不想让这些旧部失望。
该死的李暨又猜到我所想，冲我笑笑。“公主，李暨去去就回。”说完，便被下人们推了出去。
李暨出去后，我与旧部欢饮，犹如当年在前线高歌。
可那时我只想向前、向前、向前，如今我总忍不住朝后看……毡垫上始终空无一人。
时间过得久了，小九那贝戋人又开始出来闹腾。生死之交的恩情，竟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我借故跑向门外，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我连走几步，一直走到殿外深处，才听到一声闷哼。
那声音我再熟悉不过，立时吓得我魂飞魄散。
我跑过去，李暨果然摔在轮椅下，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双竹竿似的长腿大概受了凉，正不住的颤抖。唯一能动的左臂强撑着上半身，亦是瑟瑟。瘫软的右臂拖在地上，狼狈不堪。
唯有一双星目，怒瞪前方，在月夜下摄人心魄。若心神不定者，恐怕要被这眼神吓退三分。
而他身前一人，一看身形便是内力身后，劈头就是一掌。
这一掌下去，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有功夫底子的都会被震裂肺腑，何况是李暨？
我飞过去抽出头上双簪便挡。
“铿——锵——”
“公主，你让我杀了他！”
要杀李暨之人，竟是我推举的大内护卫队统领——甲登。
《缺》4.2
我知甲登为何要杀李暨，因他当年实为我皇兄杨聂的亲卫。
他自小跟随我皇兄南征北战，与我皇兄亲如兄弟……
而我皇兄杨聂是我所有皇族里，唯一与我一母所出的兄长，对我亦是疼爱有加，感情甚笃。
后来，我在南渭受辱，皇兄接到风声，知我要与老匹夫李烈同归于尽。他昼夜兼程杀进南渭皇宫将我救出。自此拉开北陵与南渭长达三年的战争，而鞭南大将军的头衔，则本是我皇兄所有。
我顺利回到北陵，将养了一年，浑浑噩噩终日不生不死，却从前线传来皇兄殉国噩耗。
我才知，竟是残废了的李暨设下连环陷阱，将我皇兄置于死地。
皇兄生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死讯传来，所有亲信，无不想亲手取了李暨首级，包括如今的大内统领甲登，当然亦包括当时的我……
可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时的我……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甲登，我只得用公主威仪去震慑他。
“甲登，你给我退下。”
甲登却不退。“公主，你不能信他。李暨生性狡猾，诡计多端。先太子殿下就是中了他的奸计，才……如今，他在我北陵皇宫鬼鬼祟祟，不知又会动什么歪脑筋。此等奸佞，不可轻饶。公主，让我杀了他，为太子殿下报仇！”
甲登是个粗人，说话简单粗暴。我理解他，却不能许了他。
我摇头。“甲登，他没有。你退下！”
甲登仿佛豁出去了，撇开我，就再举掌再劈。
我扑上去，抄起金簪，当着甲登的面，轻轻一撩，一截小指飞了出去。
“公主——”
“贞平——”
两个男人的呼喝声，其中一个让我听了竟是心神一荡……
我捧着汩汩冒血的手指，挡在李暨身前，怒瞪甲登。
“我说过，李暨是我夫婿，谁都不准碰他。杀我皇兄之罪，由我贞平抵了。”
甲登跑开去唤人，我疼得直接跌坐在地上。
李暨竟单手爬过来，不知哪儿来的力量。
“贞平，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然后，我看他歪在我身旁，竭力用蜷缩的左手，将我残缺的右手捂在胸口试图止血。血液在他精致的朝服上，顿时散开一朵血莲。
我听到他不住唤我的名字，“贞平……贞平……”
我还看见，他通红的双眼……
那一刻，我觉得小九也没有那么贝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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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去小指，这在沙场算不得什么大伤，但在皇宫则不然。
父皇母妃将我好好数落了一顿，把我禁足在寝宫里，足足十日。
十日后，我才让小九去看李暨。那两个新派去的小太监，肯定没有小九仔细。
小九过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李暨早已经醒了，没人给他按摩，他只能僵在床上，微喘着咳嗽，原本养出些许好气色，如今又荡然无存。
可他一看到小九来，竟兴奋得倒吸凉气，还没等说话，已经喘得要昏过去。
小九爬过去，捧着他残破的身体帮他顺气按揉。
他浑身动弹不得，仍咬着牙用僵痛的左手去够小九的右手。待看清小九指尖缠的一圈厚厚的纱布，明显短了一截之后，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反复要死过去一般……
待到好不容易平复气息，李暨倒在小九怀里气若游丝，却一直用蜷缩的手指将小九受伤的右手捂在胸口。
“疼不疼？”这是他开口第一句话。
小九乖巧的笑，摇头。“小九是公主的影子，公主身子上有什么伤，我便也须有。做得真些，其实并不疼。疼的只有公主。”
李暨的眼睛又红了。“贞平，你怎么这么傻？我……我不值得……”
小九再笑。“王爷，公主满心都是你，难道你不欢喜？”
……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