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不定时开新)》一只红菱

13、缺

　　《缺》3.1

　　我确实累了，父皇的御酒后劲儿太猛，让我招架不住。
　　我只记得我疯狂的扯着李暨，在他身上，凶狠的骂他。
　　“我让你废，你才能废；我准你弃我，你才能弃。”

　　李暨被我折腾去半条命，在我身下全不由自己。
　　与他残败的四肢相比，他那里却争气的很。
　　我曾让一十八个假李暨趴在我床头为我讲《椿工（不过审）轶事》，脑子里早就演练过无数次与李暨那个（不过审）的戏码。

　　待到无比满足，我才放开李暨。
　　从听风院里出来的时候，我模模糊糊听到李暨软在地上说。
　　“贞平，你不如赐我一死。我欠你的债，和你杀我父皇的仇，便两清了。”

　　我恨李暨，可我不想他死。
　　我丢下他，将自己藏入寝殿。
　　我只得让贱|人出来……

　　贱|人与我不同，她喜素净，仿佛自己犹是一朵白璧无瑕的白莲花。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寻去听风院，跪在仍软在地上的李暨身前，柔声唤了句，“王爷”。

　　李暨吓了一跳，勾着脖子去看贱|人。“公主？”他大概是想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贱|人五体投地，乖巧的像是个伶仃的麻雀。“王爷，奴不是公主，奴叫小九，是公主的影子。公主让奴来您身前伺候。”

　　我不知李暨怎么就信了，我只恍惚记得他大惊失色的眼神……

　　小九是个贱|人，可也曾同我一样征战沙场，表面看着柔弱，筋骨却硬的很。
　　李暨大概病得厉害，被我扔在地上凉了半宿早就烧得厉害，小九来时已经意识模糊，没说几句便昏死过去。
　　小九伸手将他抱起，一直抱回听风院最深处。
　　李暨在她怀中断断续续的梦呓。“贞平……贞平……”

　　听风院是我收男宠之地，所有的男宠都是罪人李暨，罪人是不得用下人的。
　　李暨屋子里自然也没有。
　　我不知他被我带回来这几日是怎么过活的，可他这一烧就烧了三天三夜，吃喝拉撒都顾不得，只得由小九。
　　小九这贱|人哪里做过这些？三天下来，她也快成骷髅。
　　贱|人就是矫情，活该受罪！

　　到了第四天，李暨终于睁开眼睛，他浑身不得动弹，却每一处筋骨都疼得难忍。尤其喉咙里像是着了火，李暨蹭着左手，想挪过去够床畔的水壶，竟发现有人正趴在他的床沿。
　　李暨顿时完全惊醒，左手蹭过去，在她脸颊一寸停住。
　　“贞平……”他低唤，想了想又改口。“公主……”

　　小九抬起头，盈盈着一双眸子。
　　“王爷，奴是小九，贞平公主的影子。是公主让奴来伺候您的。”
　　一样的台词说第二遍的时候，李暨方才想起昨晚的事。

　　他脸色古怪，欲言又止。
　　小九倒机灵，连忙起身去给他倒水，端过来直接送到他唇边。
　　“王爷，您可是口渴？”

　　李暨就着小九的手抿了半口水，又喘的厉害，呛在喉咙里的水没半分力气咳出来。
　　小九便帮他推揉胸口，又按抚背脊，反复几次，李暨才舒坦一些，仍是瞪着眼睛看小九，总有许多话说不出口的模样。
　　小九则没在意，微微笑着问。“王爷，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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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缺》3.2

　　我不在的时候，小九和李暨的日子过得舒畅。
　　李暨缠绵病榻的时候，小九衣不解带的守在床侧。

　　初时，李暨还推拒。
　　小九则腼腆笑着。“王爷，您别嫌小九笨手笨脚，彼时随公主做影子，确实没做过这些细活儿。”

　　李暨重残，根本不能自理。
　　小九第一次为李暨换亵衣时，他还病得糊涂，待到清醒后再换，几乎死也不肯。
　　小九跪在他身前，一点点替他擦洗干净，听他一遍遍自言自语。
　　“贞平，不要。你走……你走吧。”

　　几日之后，李暨烧退，精神也好转。
　　小九背着李暨在院子里晒太阳，蹲在椅边为他按揉双腿，边揉又流下泪来。
　　小九说。“王爷，你受了好多苦。”
　　李暨靠在椅背上望天。“你我均生在乱世帝王家。成王败寇，能留得性命，已是万幸。”

　　小九假装听不懂，继续认真按揉李暨只剩下皮肉的腿骨。李暨却撑着左手腕，将自己推离椅面，颤巍巍抻着脖子仔细看小九的脸。
　　“贞平……公主，这几年过的好吗？”
　　李暨居然问起了我。
　　小九笑得极甜，柔声回。
　　“公主三年前在南渭重伤回来，将养了一年，便征战沙场至今。身上受了大大小小十四处伤，慢慢也都好了。”

　　“十四处？那么多吗？”李暨愕然。
　　见小九点头，李暨又问。“你和贞平……你跟着贞平有多久了？”
　　小九原本笑得温婉，突然有些恍惚，似乎回忆很久才不甚确定的回。
　　“许是在南渭皇帝第一次招公主进宫之后。”

　　李暨开始心慌，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我驻守边疆的时候，我父皇有没有对公主……”
　　李暨说的很委婉，小九则如实回。
　　“有。”只一个字，似是毫不相干。
　　“几次？”
　　“八次。”

　　李暨瞬间若被雷击，倒回椅子上急喘，原本死寂的双腿也瑟瑟抖了起来，佝偻身侧的右手，紧扣在胸口，愈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
　　当年他娶我，却被李烈那老混蛋支去边疆三年不得回，偷回数次，皆是夜半，竟都不敢让我知晓。如今，他才知自己发妻还未曾碰过一下，却已是被生父染指。
　　而他父亲是南渭皇帝，他是南渭皇族。
　　此间愤恨，他有苦难言……

　　可那是他的苦、他的无奈，无关我的恨，只是小九不在意。
　　小九温柔的抚顺他胸口，不厌其烦的按揉他僵直的骨节，一遍遍的安慰。
　　“王爷，您放松些，您别往心里去……”

　　怎的会不往心里去？国仇家恨，我不信他不往心里去。
　　可李暨毕竟废了，他活着都身不由己。他有什么资格心比天高？

　　所以，小九对他百般温柔，李暨竟也投桃报李。两人之间温言软语，倒不像主仆，反像是恩爱夫妻。
　　我该惩罚小九这贝戋人，可只感愈发疲累。心想，让小九待在他身边长久些也好。等李暨身子养实些，才能好生让我折腾。

　　那日，我命人做了张轮椅，让小九带回。
　　小九在来的路上看到有陌生的黑影，从李暨屋子里飞出来，她追了几步便追丢了。只觉得那人路数与南渭皇室亲卫的功法系出一门。
　　不约而同，我与小九均是缄默，我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九则选择忘记……

　　有了轮椅，李暨心情大好。
　　从前他缠卧病榻，进出都只得小九或抱或背，如今虽然也只能用一只不大好用的左手挪上一点，已是喜不自胜。
　　那晚用膳，他让小九将勺子夹在指尖，竟自己颤巍巍吃了几口米粥。

　　小九一如既往蹲在他身侧。
　　“王爷，好吃吗？”
　　李暨似是意气风发，苍白的脸颊也添了几分血色。左手夹着汤勺挪过去，小心翼翼舀起一点，往小九口中送。小九俏脸一红，想躲，就听李暨沉声。
　　“洒了可惜。”

　　待到小九将汤勺含入口中，已是泪水连连。
　　“王爷，都怪小九什么也不会。以后小九会多去学学，给您做更多好吃的。”
　　李暨笑。
　　“彼时逃亡荒漠，别说米汤，连草根树皮都吃过。”
　　小九哭得更凶，倒是李暨反过来安慰。

　　李暨浑身瘫废，日常起居都得靠小九。
　　尤是早起，李暨浑身僵直，若不由小九慢慢按摩，将锁死的骨节揉开，大多便要疼上半日。
　　小九直折腾的满头大汗，才扶着浑身瘫软的李暨坐上轮椅，李暨亦是气喘吁吁。

　　小九打来清水，为李暨擦脸净手，李暨右手挛缩，虽一点不能动，手指却僵直得掰不开，若不常做清理，被指尖抠入皮肉的掌心，便会溃烂入骨，苦不堪言。

　　小九仔仔细细一点点的擦，李暨便露出一脸心疼来。
　　“贞平……”他又错唤。
　　小九抬起头，笑着问。“怎么了？王爷。”
　　李暨笑着摇头，用左手背蹭了蹭她缀满汗珠的小脸。

　　有时，我会想，李暨这般神色，怕是深有愧疚的。
　　可他父皇折辱我，我杀他父皇，他父皇又来杀我，我父皇灭他南渭，我又将他拘禁……
　　算来算去，于他于我都还是恨大于愧疚，他竟在此时露出这番表情？
　　啊，是了，他惭愧的是对小九，不是对我贞平。

　　李暨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只黛笔，让小九帮他夹于指尖。他腕子无力，颤巍巍一点点的画，竟也精致曼妙，连我看了镜中的小九都心动三分。
　　李暨像也是动情，目光深邃的望着小九。
　　“可叹红颜绝代，愿来生不复生于帝王家。”

　　小九心思单纯，只顾着劝李暨。
　　“王爷，公主已经向皇上赦了您所有的罪。便让小九替公主在这听风院，陪您长长久久。”
　　李暨听后一阵发憷，随既失笑，似又伴着无奈的释然，伸手拢在小九额际，轻轻抚她发尾，一下一下……

　　秋日的暖阳正好，小九累了半天，早就倦了，被李暨这样温柔安抚，很快便趴在他腿上阖上双眼。

　　李暨悠悠叹出一口气。
　　“唉——”

　　犹似当年，每每我听了，总不愿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