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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冤孽 ...

  •   怀柔宫最深处寝宫窗小灯暗,仅有的几扇窗户雕刻也极为简单,不似前面几进宫殿的繁复华丽,却更多了些诡异气氛,叫人望而生畏。
      紫承奔行门前,却把脚步慢慢放缓,犹豫不定的望向那扇紧紧合拢的森严大门,双手伸出,始终不敢推开。
      又是呆立一晌,反而侧耳附上黑漆木门之上,静静倾听起来。
      清浅眼眸中闪烁惊恐胆怯,在睫毛下不住扑朔,让段依绫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刚才随紫承急速奔行,也早就理顺了事情原委。
      想是紫承趁着藏宜的金甲十八骑奉命保护商爵隐,怀柔宫安全隐秘的便利,把那个痴傻的哥哥仍是偷偷藏在后面的寝宫之中。
      一来金甲十八骑对藏宜和商爵隐十分忠心,保护小王爷原是视为分内之事,自然教人放心。
      二来又可以凭借保护医治小王爷的名义让太医随时进出怀柔宫而不被觉察怀疑,避免事情败露横生枝节,如此既保守了秘密,又得安心处理朝中繁杂事务,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万没想到商爵隐伤势竟然恢复如此迅速,也没有想到他心智迷蒙之中仍旧惦记紫承,更没有料到张度竟会忠心至此,对一个废庶的主子也毫无原则的百依百顺。
      为了商爵隐糊涂中一点思念痴想,竟拿寝宫中仍旧痴傻的小皇帝充数蒙骗。

      此时夜色朦朦,寝宫中烛火微光跳跃间,在窗纸上倏忽明灭,只里面的情景谁也不敢想象,更不敢贸然进入。
      两人相对站在门前,互相对视间眼眸中都是惊惧犹疑。
      此刻哪怕里面一点点异动声响,都会如一道霹雳般打击心田,顷刻焚毁心底残留的一点希望。

      却只听到室内窸窸窣窣声音响动,又有丝丝沁人清香从缝隙中透递而出,弥漫层层惊疑也成丝丝缕缕,渺渺在二人相视之间不过盈尺的空隙里。
      段依绫伸指一抵唇间,另手拉住紫承轻轻颤抖手腕,慢慢把他拉到窗棂之下,躬身低头,伸指入唇濡湿了指尖,方抬头在窗纸上慢慢研磨。
      宫中窗纸成色上好,却不易破损,只弄了不知多久,方才有两个小小洞口出来。
      他仰头看看,扭头拉拉紫承肩头衣物,努唇示意,让他伸头去看。
      紫承微微迟疑,见他脸色如常,方犹豫着探头向洞中看去。
      远远的张度站在廊外,看二人如此小心做派,微微叹息摇头,却也不敢出声阻挠。

      屋内仍是原来布置,那张庞大的锦绣床榻还是原样摆在屋子中央,四面四颗明珠晕晕生光,却在四周燃了的蜡烛照耀下失色不少。
      商爵隐盘膝坐在床上,怀中小皇帝仰面枕在他胳臂之上,眼神迷离,仍是呆呆模样。

      商爵隐却一脸喜庆盈盈,唇角轻扬,浓眉下星眸闪烁,只盯着怀中那张熟悉面庞,低低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
      忽然转头把手中一盒药膏递给床前一名宫装女子,皱眉呵斥道:“你怎的跑到这里来了,不怕别人察觉的么?”
      那女子背对窗棂,只见身材婀娜,声音也是柔和温婉,极为动听,只躬身慢慢回答道:“我换了宫中服饰,只是普通宫女打扮,那里有人注意?再说王爷现在执掌乾坤,便是有人看到了,也是不惧的。”
      商爵隐点头道:“惧是不惧,只是大事未成,万事不可鲁莽,此次便算了,以后不许如此胡为。”
      那女子低头道:“是,婢子知道了。”
      商爵隐又低头看看怀中皇帝,似有所思,又抬头道:“这醉花荫药膏可还配的有么?我怕他身上疼痛,你在里面配些麻药进去,到时候便不痛了。”
      那女子轻声答道:“这个主子放心,咱们可还多的很。”
      商爵隐哦的一声,侧头想了半晌,又缓缓道:“你那些恩客可都常常走动么?刑部李文忠对咱们大大有用,你可要好好侍候才是。”
      那女子身体一颤,复又低头道:“他那里很是稳妥,王爷尽管放心便是。”
      商爵隐也不抬头,低低嗯了一声,又道:“你可上心些,咱们眼看功成,更不可疏忽大意。”
      那女子低低答应,转身把手中盒子放在身侧长几之上,侧面看只见翘睫挺鼻,却是个绝美的女子,
      二人却都没有见过,不由扭头对视一眼,都是满面狐疑。

      又听屋内商爵隐低低咳嗽起来,渐渐气息不稳,似乎咳得喘不过气。
      两人慌忙回头细看,那女子已然坐上商爵隐身后,轻轻捶打他后背,柔声劝慰道:“王爷这几日操劳了,身体不好便早早回去歇息吧。”
      商爵隐回手一推,怒道:“我的事情你也敢管么?我那里去?自然和紫儿在一处歇息。你们这些日子越发胆大,把他偷偷藏起来不给我看到,等我身体好了,一并重重治罪。”
      那女子轻轻叹气,却也不敢违逆回嘴,眼神幽幽凝视商爵隐容颜,都是宠溺深情眼神,一看便知情根深种,早已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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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爵隐低头凝视怀中小皇帝,又皱眉道:“怎的睡这般久也不醒,莫不是昨日气恼,伤他伤得重了?”
      自言自语中伸手便去解小皇帝衣襟,宫装女子慌忙阻拦,柔声劝慰道:“王爷莫要着急,想是这醉花荫好久不服,他身子虚弱,一时不耐吧。多睡些时辰便会醒转。”
      商爵隐犹豫着停手,侧头想了半晌,又道:“以前他也常常许久不服,也不曾如此。我记得是我错手罚他重了些,想是身上伤的不轻,才如此昏睡。”
      说罢又伸手去扯小皇帝衣物,那女子慌忙道:“小王爷这些日子忙碌,未曾见到紫主子,又那里伤过他啦,定是记错了。还是让奴婢服侍歇息吧。”
      说着起身去接小皇帝身子,却被商爵隐抬手打落手臂,呵斥道:“你怎的如此大胆,快快出去。”说罢手也不停,顷刻扯开小皇帝衣襟,探头往他身上细细查看,又摸索着向下探去。那女子怏怏站在原地,微微摇头,竟是不敢阻拦。

      紫承在窗外眼看商爵隐双手已然摩挲着褪下小皇帝腰带,犹豫着低头喃喃而语,又低头亲吻怀中面颊,再也抑制不住,扬声呵斥,转身便去推房门。
      段依绫伸手拉住他衣袖,足尖一点,挡在他前面,推门而入。

      寝宫内商爵隐双目炯炯,仍是抱住小皇帝坐在床正中,瞪住闯入屋中二人,扬声道:“你们好大胆,竟敢入宫行刺。若是聪明的便老实跪下认错伏法,倘是一味逞强蛮行,本王可是不容。”
      段依绫侧头看他样子,扑哧笑道:“我偏偏就不爱跪下伏法,单单就爱一味逞强蛮行,你奈我何?”
      商爵隐浓眉一轩,冷笑道:“如今天下都是本王说了算,只你竟敢出言顶撞,当真是活的不耐烦。”
      段依绫摇头道:“我是出言顶撞,可是却是活的耐烦,不仅耐烦,还耐烦的很。”
      商爵隐侧目看他,半晌道:“你是我父王派来的还是那个贱人的同党?”
      段依绫一怔,随口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同党?”
      商爵隐狠狠道:“定是他们派来想要除我这眼中钉,肉中刺吧?嘿嘿。。。。。。倒是好算计,你们以为杀了本王便能瞒天过海的么?”
      段依绫更是奇怪,回头看看紫承脸色,喃喃道:“什么瞒天过海?他说什么?”

      紫承却神色紧张,只牢牢盯住商爵隐怀中小皇帝,只怕一个不慎,引得他疯癫无状,伤了怀中之人,心中后悔刚才一时的冲动冒失,却对两人对话毫不留心。

      此时此景,四人呆立两厢,却都不知该如何说如何做才更为合适妥帖。

      商爵隐越过段依绫看向紫承,歪头看看旁边宫装女子,又低头看看怀中之人,愣怔着眼神渐渐暗淡,却不再言语,只遥遥望向幔帐顶端,似乎魂游物外,一脸漫不经心。
      那女子眼神一暗,恨恨看看闯入二人,银牙一咬,俯身跪下,声音也带哽咽:“小王爷如今武功尽失,身体也大不如前,还望陛下看在老王爷面子上放了他这遭吧。”
      段依绫迟疑道:“他身体不好,怎的脑筋也不灵光了么?”
      那女子猛地抬目一扫,阴森森满是寒意,饶是段依绫一贯自视大胆,也是身体一颤,不由后退半步。

      再凝神细看,那女子却已低垂头颈,含糊应道:“小王爷是不记得许多事情。”
      紫承急道:“太医如何说?”
      那女子也不抬头,仍旧恭顺答道:“怕是不好了。”
      紫承一怔,尚未说话便听身后张度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身后,伏地慌张道:“陛下,此事都是微臣所为,还望陛下只降罪微臣,莫要牵连无辜才好。”
      段依绫侧头看处,只见张度满脸紧张焦急神情,不住扫那女子颜色。眼神闪烁间顿时明了了八九分,回头嘴角一勾,向那女子道:“你是何人?如何混进宫廷?是谁带你进来?又意欲何为?”
      那女子仍旧低垂头颈,淡淡道:“我是小王爷旧识,进宫只为伺候王爷而已。”
      段依绫冷笑道:“只怕伺候是假,想要带他出去是真。你们既是他旧部,怎会放心让他留在宫中?”又转头对紫承道:“幸而你我今日里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此人无论聪慧痴傻,都是梁国大患,只该除了才是。”

      紫承一双眼紧紧盯住商爵隐怀中皇帝,只急急道:“你们叫他放下皇兄,尽管带他去了便是。”
      段依绫更是着急,厉声道:“此人万万留不得。若是假装疯癫,你岂不是放虎归山,留下后患无穷。”
      那女子情急之下蹭的站起身来,急速朗声道:“你此言可作数么?我叫他放了人,你便放了我们去么?”
      紫承微微踌躇,终于咬牙道:“作数。”
      那女子秀眉微扬,也紧紧咬了咬牙,回身便走到商爵隐身边,后背微微颤抖,却是犹豫不决模样。

      却听身后张度颤声叫道:“素蝉,我自来什么都依你,只有这件事万万不可。你若是带了小王爷去,我可怎么向将军交代?岂不是不忠不义之人了么?”
      那女子身子颤抖更是厉害,终于冷冷道:“你要那忠义何用?当年你为了得我身子,投靠了王爷驱使,便是又忠又义了么?”
      张度颤声道:“你带了小王爷能那里去?他如此利用糟践你,你怎的。。。。。。你怎的。。。。。。。怎的如此糊涂?”
      那女子伸手慢慢从商爵隐手中接过小皇帝,凝视商爵隐深刻容颜,一字字慢慢道:“无论他如何待我,我都一般爱他。为了他仇怨得报,坐拥天下,我便是受再多委屈痛楚也不怕。我委身青楼是为他,委身于你也还是为他。你们这些庸碌俗人,又那里知道他的志向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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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话间眉目温柔舒展,直愣愣凝视商爵隐脸庞,神色痴迷沉醉,一派温婉腼腆。
      虽荆钗素颜,挡不住美貌典雅,却是段依绫似曾相识模样。
      他愣怔盯视半晌,猛地一拍脑门,顿时豁然开朗。

      眼前女子可不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京城名妓叫素蝉的么。
      他化名庄渊为官其间,也曾跟随同僚应酬,倒是有过几面之缘。
      只是自来不喜欢场应酬,没有留心细看,可也曾赞她虽为青楼女子,却有清贵气质,更是音律精通,书画皆能,只不逊风流才子词人,颇得达官贵人青睐。
      却甘愿委身青楼卖笑,多少人重金救赎也不应允,让人琢磨不透。
      当时也曾扼腕叹息不已,只觉兰花脏污,甚为可惜,想不到竟也是商爵隐暗中布置之人,更对他痴心若此。

      侧目处只见商爵隐呆滞看向空中,任由素蝉接过小皇帝去,竟是毫不阻拦。
      脸上神色痴痴,一丝诡异笑意挂在唇边,漆黑眸子中满是落寞的漫无边际,仿佛置身世外,飘荡荡不知魂在何处。
      素蝉柔声抚慰,慢慢接过小皇帝身体,却猛地回身,伸指捏住小皇帝咽喉之处,厉声叱道:“你们让开,待我们安全出宫,便放了这个傻子。若是有半点执拗,我便先捏死了他。”
      紫承跺脚道:“我说放了你们,难道还不作数么?你如此大张旗鼓挟他出宫,又是何必?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素蝉冷笑道:“你们阴险诡诈,我不得不防。你不过是个傀儡假皇帝罢了,说话作什么数?当我三岁孩童么?”
      段依绫沉声呵斥道:“你不过是个妓院的娼妓罢了,你说话也未必作数。你若捏死了他,我便把你那个傻痴痴的小王爷剁成肉酱喂狗。”
      素蝉杏目圆睁,几欲喷出火来,尖声叫道:“你敢?”
      段依绫嘿嘿冷笑:“我有何不敢?这人死活与我何干?我只与你那小王爷有仇?你若是想要救他,留在宫中尚有活路。”
      素蝉雪白纤手握在小皇帝喉口,微微颤抖,眼神恍惚,似乎犹豫不决。
      思忖良久,终于咬牙道:“不行,我要带他出宫。此次被你等发觉我踪迹,定然不能容我。若是他离了我照应,难保你们不会苛待于他。”

      段依绫咯咯一笑,尚未答话,只听耳边一阵劲风身侧掠过,一人揉身而上,正是张度。
      却是向着小王爷一掌拍出,劲风凌厉间,尚有丈余便激荡衣物鼓荡迎风,若是一掌着实,商爵隐便是粉身碎骨也未可知。
      素蝉只顾段依绫动静,却没料到张度竟然出手,一时回身不及,一声惊叫,放脱小皇帝俯身扑上,便要舍身阻拦。
      不料张度却是虚招,勾手回翻,便去点她手腕,两人纠缠间段依绫欺身而上,把小皇帝抱在怀中。

      素蝉厉声大叫,不顾命的扑打纠缠,已然毫无章法可言。
      张度躲闪间不住劝说,却毫无用处,又不忍伤害,倒似是落了下风。

      段依绫抱住小皇帝回撤几步蹭到紫承身旁,沉声道:“咱们先出去,这里张度应付得来。”
      紫承微微点头,撇一眼床中商爵隐,仍是呆呆望天,屋中劲风鼓荡,呼喝连连,竟是毫不在意。
      却似乎对他眼神有所察觉模样,慢慢低头顺紫承目光看过来,抿嘴一笑,也不知说些什么。
      顷刻只觉一阵酸楚难言,便不忍再看,回头向门口便走。
      段依绫怀抱小皇帝紧随其后,刚要随紫承脚步迈出宫门,便听张度厉声高叫小心。
      心中顿时一沉,尚未回头查看便觉后心一凉,顷刻俯身扑倒地上。
      小皇帝从他怀中滚落,明黄锦缎上已然是血迹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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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爵隐手中一枚匕首上血迹点点滴落,花瓣似的开在小皇帝散开衣襟袖侧,笑吟吟低头看脚下一动不动身体,在匕首琳琳碧光映衬下更觉脸上笑容阴森诡异。
      紫承呼喝着回身一掌拍出,他也不知闪避,被一下拍在胸口,落得实在.
      两人同时一口鲜血喷出,手中匕首颓然,落地无声无息。
      却划出一殿雷闪,顷刻空气也似乎冻结凝滞,正是洛千寻予紫承的无双好刃-离断。

      张度低叫着奔向紫承,伸手托住他正摔落身体。
      素蝉也扑过去扶起商爵隐,抵手背后护住各自心脉。

      紫承许久未曾服食醉花荫,虽是一掌全力拍出,却是力道不强。
      商爵隐病愈之初身体虚弱,加之刚才全力扑杀段依绫,方才不敌掌力,虚脱昏迷,被素蝉内力游走身体经脉,顷刻便即醒转。
      缓缓张开眼来,斜睨四周,呵呵笑道:“本王的人你也敢抢,当真是死不足惜。”又颤巍巍伸指一指紫承,愁眉道:“我认得你,你为了他打我么?”
      又转头四下看看,挣扎道:“速速宣张度来,叫藏宜来,如今本王身边的人个个都要反了。”
      素蝉低声应了,扶他起身,不住柔声安慰。
      张度大声呼喝,四周金甲个人早就闻声侯在殿外,却不得招呼不敢擅动,此时听到头领命令,纷纷涌进屋中,七手八脚拥着几人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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