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旧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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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承扬眉中眸子仍旧清浅，盯着对面身影，表情仍旧淡淡。
心中却轻轻隐隐的疼痛，如有一只小虫般细细啃噬，虽不甚疼痛却也磨人难缠。
大半年时光没见，段依绫容颜俊逸中更带疲于奔波的憔悴萎靡。
此刻凤目清朗中被他激起愤怒焦躁情绪，隐隐泛动却又无从发泄倾吐，痛苦愤懑溢于言表。
秋日晚间日渐寒凉，以他位居高位，却只一袭单薄青衫。
浆洗的发了白毛了边，也不曾注意更换，只松松的套在身上，显得说不出的消瘦落寞。
这大半年时光他马不停蹄的奔行各地，只因小皇帝威望低落日久，鲁氏一党又眼光短浅，任人唯亲，致使地方官吏派系繁复难辨。
所到之处大事小情都需他小心谨慎对付，凡事都要面面俱到，方方面面都要兼顾，不敢有闪失。
一路上恩威并施，拉拢打击，每事每人，无论大小轻重，都煞费心力，不曾丝毫懈怠。
待到事事稳妥周详，便急急上书据报陈词，倒是不曾求功请赏，只央告着能够求回京见驾面陈。
却都被紫承寥寥只字片言婉拒，更有旨意催促他事，心中不甘，却又不敢违逆紫承意思。
不得已又一头扎进繁琐事务，终日绞尽脑汁不说，又念念不忘紫承病情，加之相思日苦，不得纾解，虽然只有大半年光景，却也经受不住，身体消耗巨大。
若不是内力武功俱佳，只怕已然病倒不起。
待到此次不得旨意便暗暗回京，刚回到府邸便奏报请旨觐见，被紫承下旨一通申斥，命待罪巡查淮南，不得延误。
心中愈加不忿，自早起便在宫门外侯见，等到日暮时分方才恩准进了书房，早就心中郁郁不欢。
又见紫承病弱沉疴，态度冷淡推拒，一时间心痛爱惜，怨恨气恼，充斥心间，却又不敢埋怨斥责，只静静站在御书案前深深对视。饶是御书房暖如仲春，也止不住纤薄身形瑟瑟轻抖。
两人对视间默默无语，一个清浅无视，一个落寞苦痛，虽只一案之隔，却似相距万里，半年光景便如隔了一世之远。
只觉曾经在青州的打闹斗嘴，义气之争虽然玩闹胡为，却远胜于今日客套恭敬，疏远陌生。
又是默然良久，空气中更是只觉一片死寂。
紫承忽然微微抿嘴一笑，曼声道：“在这闷死人的屋子里坐的头也晕了，不如出去走走。花园里说是弄了好些名品杭菊来，我也还没来的及细细品赏，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段依绫眼神一闪，后退几步，躬身道：“微臣遵旨。”
紫承轻轻叹气，绕过御书案，抬步下阶，越过段依绫，伸手开门处一阵瑟瑟寒风袭来，猛地受激不过，抑制不住的咳嗽几声。
段依绫眼神低低一扫，抢步上前抓起架子上皇帝日常穿用的赤色大氅，包住他孱弱消瘦身体，犹疑道：“这个，今日天色晚了，明日再看也不迟。你身子不好，莫不要受风寒。”
紫承抬头笑道：“不妨事，我是在屋中呆的久了，一时经受不住罢了。”
段依绫紧紧手中大氅，感觉他消瘦身体粼骨支离，忍不住心痛难言，却不敢多说惹他不快，只好转而说道：“你这胡子当真难看，越发显得精神萎靡不振。”
紫承扬眉大笑，挣脱他怀抱，抬步跨出门去，朗声道：“他们都夸我续了胡须，更加俊朗精神些。”
段依绫紧随其后，撅嘴狠狠道：“都是些溜须拍马的小人，等我得了空回来，看谁这样拍马，便重重治他才是。”
紫承抿嘴莞尔，原本病弱日久，每日懒动喜静，今日却没来由的身体轻快，脚步也少见的不虚浮轻飘，走的端庄稳健了些。
夕阳渐渐没落在高高宫墙之后，收敛了最后一道赤色云霞，黑暗铺天盖地而来，顷刻已然遮住了半边宫禁天空。
甬道两边宫灯闪烁明灭，随行掌灯太监也被紫承喝退而去，深深甬道处只有两人前后紧随而行。拉出长长影子，时而交叠，时而疏离，却诡异的相伴相依，莫名亲密。
御花园所处段依绫并不熟悉。
虽假死之前也曾和群臣一起皇宫游园赐宴，却总是怕身份泄露，做事低调慎重，只跟在群臣间唯唯诺诺，言辞木讷无趣，皇帝不喜，同僚不屑，只说是老实勤勉，其实并不显眼。
尤其入宫同游，更是低头掩面，说到皇宫内院各处分布，倒还不如宫中铺地的青砖石子更眼熟些个。
紫承一路在前，默然前行中大氅长及地面，拖在光滑平坦宫中路径之上，映着扎眼的赤红色在光线变幻下明明灭灭，牵引段依绫低头跟随视线，一刻不曾远离。
却忽然在一处辉煌宫门前停滞，不再前行。
段依绫愣怔着抬眼顺他目光往宫门上面牌匾看去，昏昏光线下那个那个牌匾依旧辉煌富丽，却稍稍有些斑驳痕迹，显是许久未曾翻修油漆。
只三个大字依旧秀气灵动，灯影下依稀可辨，赫然是“怀柔宫”三字，正是那个失了势丧了命的先太后日常所居，紫承自青州回来被商爵隐所囚之处。
心中不由一阵没来由的惴惴不安，却不知他停在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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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浓重压抑而来，完全淹没半边青灰天色，深深怀柔宫中层层递进间便更加模糊不清，只影影绰绰几点昏黄闪现，似乎有人走动模样。
紫承仰头审视金色依旧富丽牌匾，好久方慢慢回头道：“我这大半年忙着朝中的事情，都没有进去看看。”
段依绫抢上几步，接话道：“这种不祥之地不去也罢。你看天色都黑了，便是到了花园，只怕也看不到菊花模样，还是明日再去才好。”
紫承点头，又回头朝院中漆黑看去，似乎犹豫不决。
他脸庞被昏昏灯火剪影出秀丽端庄侧面，一如往昔的醇美清幽。
睫毛抖动间扑闪灯火明灭眸间，晶亮灿然，却带苦楚凄凉之意，让人只觉秋风瑟瑟更寒。
段依绫痴痴看着眼前这半年间无时无刻不思念描绘的样貌眼神，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便要拉他伸出大氅，思虑之间来回抚摸衣料的手。
却被他一闪甩开，不觉一怔，恼怒羞臊间还未说话，便听紫承长长叹息，抬腿踏入怀柔宫高高门槛，也只得跟随长叹一声，讪讪跟他身后迈入院中。
两人刚刚站定，便听几声呵斥传来，黑暗中突然几个黑影一闪而至，有人厉声叱道：“何人大胆，敢闯大内禁地，可知死罪。”
段依绫本能跨步上前，抬手护在身前，把紫承挡在身后，大声回叱道：“大胆，尔等何人？竟敢冲撞圣驾。”
那几人为首一人微微一惊，黑暗中陡然欺身而近，眼神闪动间精光明亮，身形高大却无声息，武功绝非泛泛。
只瞥眼间便辨认两人样貌，忙跪下恭敬道：“臣张度见驾。”
紫承轻轻点头：“起来吧。”
张度起身后退几步，把手一挥，身后数人俱都起身后退，眨眼间没入黑暗之中，顷刻只觉院中干干净净，竟又毫无声息。
段依绫虽然喜文厌武，到底也是练过武功的不俗高手，此时也不由也自惭形秽。
往日只觉自己文韬武略，实在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却和这些人相较起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紫承前进几步走到他身侧，低低笑道：“这便是藏宜手下的金甲十八骑了，他们骑术了得，功夫更是一等一的高手。藏宜走时留了他们在这里保护，可是好用的很。”
段依绫脸上一热，斜眼看他在黑暗中晶莹明亮眸光，慌忙闪躲别顾。
他自打紫承开始早朝以来，他便总是暗地谋划假想。
一心只想杀了商爵隐泄愤报仇，却总是埋怨被紫承差来遣去不得空隙，方才让那个害人害己的小王爷活到如今。
却不料只一道宫门便有这等埋伏把守，只怕想要接近更里，那是难于登天。
不由倒出一声冷汗，暗自庆幸没有贸然出手。
否则一旦识破，自己丢了颜面是小，若要是藏宜动怒起来，以他手握重兵，自己就算不惧，却也免不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紫承轻声笑笑，侧目偷看段依绫眼神闪烁，却转而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张度低头躬身，目不敢视，低声回道：“小王爷最近越发糊涂，身体却是调理的好些了。近日里太医说是已无大碍，就是吃些补气固原的汤药便可。”
紫承轻轻点头，又问道：“那最里面的人，可好些了？”
张度抬眼一瞥，慌张道：“好是好些了，只是还是。。。。。。”低低嗫嚅半晌，也不知所云，更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紫承不由皱眉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你但说无妨。”
张度低头道：“好。”
紫承低头恨恨道：“你如此吱唔，难道有事瞒我？”
张度一怔，犹豫间却噗通跪下，颤声道：“微臣该死，小王爷刚糊涂的厉害，微臣一时心软，带他去了那里。”
紫承啊的一声大叫，只惊的张度身体一震，只低低伏地再不敢做声。
他是藏宜旧部，与小王爷也有主仆之情，相交之谊。
如今受藏宜之托保护他安全，虽知道小王爷失势自身不保，却也不曾轻贱虐待，仍旧全力照料。
更心痛他神志不清，糊涂潦倒，倒有颇多呵护宠溺，凡事也都尽量迁就周旋。
除了不让他出了怀柔宫闱，其他都与侍候主子无异。
紫承狠狠瞪他，突然猛地剧烈咳嗽，回身往寝宫奔去。
步速极快，身体也复轻盈，却略略有些踉跄。
段依绫紧紧跟随而上，不住伸手搀扶安慰，他也总不缓和，一路跑得急了，只嫌大氅负累，甩开了丢在路上，猩红萎靡一地。
四周始终影影绰绰，却已无人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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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旧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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