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金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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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依绫背后一刀伤及心脉，倒是十分凶险，自然不能移动，只能特例留在宫中医治。
一时间太医院各色白须老头宫中奔波来去，一众内侍宫女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幸而他内力颇为不弱，离断刺入时又稍稍偏了半分，无数奇珍异宝的药物下去，竟是得以逃回生天。
却在病榻上足足躺了三月，方才能坐起身子四处张望一下，兀自累的气喘吁吁。
渐渐清醒时，心中明白紫承应在左右，更加三分伤重七分佯装，整日如病西施一般娇软无力，直拖到冬日临近，才勉强能下地缓缓走动几步。
这日他养伤的暖阁中炭火畅旺，一室更觉温暖如春。
因受不得内侍催促啰嗦，只得穿了件贴身绸衣，叫侍女扶着在屋内来回走得几步，便又大呼小叫着疼痛劳累，命人找了把结实的椅子，搬了坐在窗边，又吩咐侍女将大门开了个缝隙，一眼一眼瞄着外面枯树夹道间彩色石子小路，满脸百无聊赖。
午后天色远远只见一片阴沉，铅云低垂压抑，似乎贴着宫墙滚动拍击，只衬的层层宫殿飞檐仿佛随时会被压垮似的弱不禁风。
一人墨绿斗篷夹风轻轻飞起，步伐轻盈急速，在彩石小路上匆匆几个转弯，便从树木间隙里渐渐明晰起来。
身体修长挺拔，更有棕发明眸，如画风骨，真是紫承，
不由嘴角一抹笑意遮掩不住，自打受伤以来，他便都是如此准时来瞧。
紫承快到暖阁门前的时候抬头看到大门敞开缝隙，微微皱了皱眉头，点地面飞身而上，抬手推开大门，不无意外的看到段依绫靠坐在一把梨花木椅上，一脸懒散娇憨模样。
不由更是眉头紧锁，扬声呵斥道：“太医说你伤势大好，让你走动走动，你怎的还这般无赖。”
段依绫一扁嘴，愁眉苦脸道：“我还很痛，没有好。那太医定是得了商爵隐同党好处，想要害我。我的身子我知道，真的还没有好。”
紫承摇头，恨恨道：“你是怕你伤好了我再让你出京办事去。”
段依绫眼神飘忽，痴痴看向门缝间隙，转而道：“天色如此，想是要下雪了。”
紫承仍旧摇头，叹气道：“你放心好了，这次你便留下，我那里也不让你去便是。”
段依绫斜他一眼，兀自满面狐疑。
紫承抬手松开斗篷，露出里面月白锦缎便服来，只在衣襟袖口淡淡刺绣银灰流云，倒更衬肌理清透，一派清爽风雅面貌，气质也自清贵不俗。
段依绫瞠目看着，啧啧叹道：“我伤的这般，你到越发圆润了。”
紫承笑嘻嘻挥手屏退左右，挨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柔声道：“我每日下朝便来看你，连奏折也都是在你床头批阅，汤药亲手喂，伤药亲手上，你倒是还是记恨不休。”
段依绫嬉笑道：“定是看着我欢喜才能如此滋润吧，看你以后还指使我？”
紫承低低一哼，看着他安然无恙，仍能调皮搅闹，脸色虽仍强作庄重端庄，眼神中却都是宠溺喜悦，心中更是止不住的欢喜。
终于咬牙低声道：“以前都是我执拗，你也不要记恨我了。此次你受伤濒死，万事不知，可我却日日夜夜心中煎熬。只怕你丢下我，不再和我打闹拌嘴，真的让我孤独一世。我便心中千怨万怨，也不能再让你离我而去了。”
段依绫眼睛晶亮，低头轻声一笑，点头道：“你若以后好好待我，我便不和你计较这遭。”又眼珠一转，急道：“那商王爷痴傻实在是不知真假。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余党断不会只有张度，素蝉二人，你还是早早决断，以防不测。”
紫承淡淡一笑，道：“我这皇帝不过是个应景的罢了。如今朝政你那恩师把持，倒是有序得很，一时难以撼动。再者说百姓只要安居乐业，那里会在乎谁是皇帝？只要边境局势稳定，没有外患忧虑，又无内困之虞，还有人拥护颠覆朝廷的么？他便是假装痴傻，即便杀了你我，也是难以挽回大局了。”
段依绫斜眼道：“你是舍不得他罢了，如今如何处置？”
紫承伸手拉起腰带上挂饰把玩，满脸不以为然：“仍是囚于怀柔宫中。那素蝉自愿留在宫中陪他。张度本是准备无罪开免，却自己请罚，我把他发到宫外去了。”
段依绫眼睛一转，低声笑道：“他喜欢那个素蝉，却不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却又怎么能天天看守面对，可是心痛死了。”
紫承咯咯笑道：“是了，那素蝉倒是和我大师兄十分想象，死心眼得很。”
忽然笑容一敛，正色道：“藏宜大军三日前班师回京，却在京城外三百里处扎营停滞，次日在帅帐中挂印不辞而别，你说会去那里？”
段依绫微微笑而不答，紫承眼神凝视他俊逸容颜，抿嘴一笑作答，两人此时心意相通，却也不必明言。
敞开的门间一阵冷风吹入，淡淡有些腥味点点，紫承转头看看，铅云密布间零星雪片纷飞零落，正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的飘洒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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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洒落雪粒子只是零零星星，空气中虽弥漫清新气息，飘洒许久也只是稍稍润湿了土地，天气灰暗阴沉却也并不寒冷难捱。
只是越往北边去越是繁密，渐渐变成鹅毛大雪，飘飘洒洒漫天满地的堆积，染白了天地四方，也愈加寒凉彻骨，只刚入冬便已然难耐。
过了梁国最北的于州，站上成州城墙便可见两国一向交手最多的关隘----金松关。
虽只一江之隔，脚下松江却异常宽阔湍急。
南疆军队多为游牧民族，俱都不谙水性，虽有时凭借蛮力能侥幸过关侵占成州关隘，却也总因隔江之故，后面供给不畅，只能多年来总与梁国军队来回拉锯，时而占据时而丢弃。
除了少年明王那次势如破竹意图倾覆之外，其他都只是一时骚动侵扰，敛财窃物罢了。
如今明王与商家合谋占了两关，把关内百姓这几年和平安定，朝廷安抚下得以休养生息，好不容易聚敛的财物粮食搜刮一空。
又接了公主銮驾和亲，大大方方体体面面的退出了于成二州，只在金松稍稍留了部队把守。
明王回京巩固皇权，梁国一力整治朝野动荡，均无暇顾及其他，一晃一年倒也相安无事。
这一年间梁国朝廷日趋安定，民间一派繁荣红火。
南疆政权也已被明王牢牢把持，日渐兴盛。
这几日北国天寒地冻，冰封万里，他却突然心血来潮，只简衣轻随，到可金松关视察边境。
今日已然住在金松关专门为其搭建的华丽帐篷之中，靠坐在帐子正中虎皮铺就的椅子上，中指轻轻敲击着椅子扶手，有一眼没一眼的瞟大红毡子上单膝跪地的金松守将曲木沙几，只看了半个时辰光景，还未曾出过一言。
曲木沙几武将出身，不过三十来岁年纪，黝黑精壮，被毡子两边熊熊的油灯火焰映在脸上，额角微微渗出汗珠，脸膛上也微微透出异样的红来。
眼光野兽般粗野不逊，却偷偷瞄在明王身上的时候如同狸猫般温顺驯服，更有说不出的惧怕胆怯。
终于忍耐不住，沙哑着低声问道：“殿下，你叫我到这里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是要珠宝美女还是要土地田产，我的手下马上都可以为你抢回来享用。”
明王低低一笑，从鼻子里哼的一声，方沉声道：“你们这些粗人，就知道抢夺蛮横。我想要的是真正属于我忠于我的东西，抢来的若是不属于我，我即使毁了，也不会心痛半分。”
曲木沙几歪头看明王，奇道：“大王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打仗，喜欢了就要，不喜欢了就扔了它。抢来了就属于我，怎么会抢来了不属于我呢？何况大王这样的威武强大，会有什么敢不愿意属于大王呢？”
明王碧色眼眸明澈清冷，声音也冷冷如同帐外漫天飞雪般扑面而来：“我问你，我杀了你们族长曲么有和，你知道么？”
曲木沙几一愣，抬头看明王雪色面颊上挑衅意味，呆呆道：“大王杀死我们族长，是我们族的耻辱。”
明王点头道：“我听了奏报，你说要为你们族长报仇。所以我今天特意来到这里，等你报仇。”
曲木沙几低头看着地面，狠狠道：“大王是我们南疆的大王，我为族长报仇而要杀了南疆的大王，也是背叛，是不忠诚。”
明王哈哈大笑，朗声道：“我知道你想为你族长报仇，所以我来了，我现在给你报仇的机会。今天我不是明王，是你的仇敌，你尽管来杀我好了。”
曲木沙几满脸狐疑，慢慢站起身来，迟疑道：“你真的让我报仇？你不会因为我报仇而报复我们的族人？”
明王微笑道：“不会，我以我南疆的草原牧场发誓，绝不会因为你报复你们的族人。你今天若是杀了我，南疆就归你领导。若是杀不了我，那么你要发誓效忠我，永远听从我。”
曲木沙几愣怔着看他，终于咬牙后退一步，回手拔出腰上的弯刀，哑声道：“我不会杀你，你是领导南疆的大王，是我们的英雄。可是我要是赢了，我想要大王的一件东西。”
明王慢慢站起身来，左手慢慢转动右手食指上硕大宝石戒指，满脸玩味笑容，慢慢道“噢？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曲木沙几眼神阴狠如狼，仰头凝视明王，哑声道：“我赢了就要大王向我族人道歉赔礼，为我们的族长诵经厚葬，还要把你带来的那个男子给我。”
明王微微一怔，继而哈哈大笑，声音迂回帐顶，只震的帐顶积雪扑簌声响。
“好，我答应你。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就要发誓为我镇守这座关隘，直到老死，不能离弃背叛。”
曲木沙几想也不想，一口应道：“我答应你。”
明王忽的笑容一敛，伸手拔出腰间短刀，慢慢走下台阶，沉声道：“那你来吧。”
曲木沙几嘶吼一声，脚尖微点地面，身体已然持刀扑上，刀刃劈空风声倏然，端的是凌厉凶狠，叫人望而生畏。
明王碧蓝眼眸一闪，映出刀刃弧度其中一闪，短刀轻巧刺出，毫无征兆便到了曲木沙几的手腕之间。
曲木沙几大叫一声，收刀已自不及，大叫着眼看那把闪耀着宝石光泽的短刀顺他粗壮胳臂自手腕无声而上，顷刻间随他身体前扑之势便到了颈项，想要躲闪已自不及，只能闭目待死。
却忽的身体一轻，已然被明王拎住脖颈，微热气息便在耳边，低声笑道：“这就是梁国人的轻功，你喜欢的那个男美人也会。你还要他么？你们族长想要他，却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曲木沙几轻轻转头，眼神狐疑：“他那么美，又那么纤弱，也会这样？”
明王讪笑着松开他衣领，由着他笨拙的摔在地上，哈哈笑道：“你们族长死的时候一定也这样想。可是越是美丽的毒蛇才更加歹毒残忍，你不知道么？”
曲木沙几歪头伏在地上，喃喃道：“反正我输了，我的誓言一定遵守。你是打胜我的强者，是我的大王。”
明王咯咯笑道：“你好好记住，毒蛇不可以随便去碰。无论他怎么魅惑你，纠缠你，你都要记得远离他。若是不幸被他缠上，又没有办法收服他，那就会万劫不复。象你们族长一样的凄惨死去。”
曲木沙几似懂非懂的仰面看着明王，终于点头道：“我和我的族人都效忠大王，听大王差遣，别的人谁说都不听。你是真的英雄，有无边的智慧和能力，能够辨别方向，引领我和族人有最好的水草放牧，有最好的马匹牛羊。”
明王摇头道：“真是个粗人，就知道这些无聊的东西。不过我要你们忠心的为我守卫领土，我就给予你们想要的生活。”
曲木沙几慌忙跪下磕头道：“我们族人没有轻功，可我们会打仗，会打胜仗。”
明王哈哈大笑，俯身拍他肩膀，柔声道：“我要的就是打胜仗。你们很好，外面有我赏你们的美丽女人，还有数不清的牛羊，你带着族人好好享用去吧。”
曲木沙几大声答应，爬起来跑出帐外，只听高声呼喝招呼，便有欢呼声音四处回应。
这些蛮人在这里清苦日久，早就心神不属，此刻终于有了慰劳，便如过节便喜庆热闹起来。
明王静静听着，慢慢回身负手，沉吟半晌，终于抬头步出帐外。
仰面处一座帐篷高大华丽，隐隐有火光闪动其中，在厚厚积雪中尤为显眼。
几个兵卒来回跑进跑出，在帐外踩出一条小路。
他远远的审视良久，把手轻轻拢在怀中，踏积雪慢慢向营帐而去，却一步一步只觉艰难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金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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