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八则》陈渭

4、活下去

　　教学楼的饮水机只有热水开关有时候还蛮令人抓狂的。许成平开始考虑换掉手里的玻璃保温杯……算了，还是去买雪糕吧。生化老师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快起来爱眯眼，为人极严谨，虽然是晚课，也是一定上满三节课听到铃声才肯放的，学术态度也很讲究，提纲挈领主攻重难点。讲到自己想休息，就喝口水准备素质教育：“我这条丝巾不是什么很贵的东西，但是我戴了十年，还和当初刚买的差不多。所以说你们年轻人不要随随便便糟蹋东西，也是所谓的贵族精神。”许成平一边整理笔记，一边听着老师又说起她作为一名老司机也坚持不超车却遭遇无赖后的经历。姜海支着头，吐一小口气说他想下楼买饮料。
　　回到寝室，姜海把书包往桌上一扔，大喊:“小橙子我先洗，热死我啦我的天。”王绎肖床上一包面巾纸飞下来：“胖子住嘴，你喊得我们家后羿掉线了。”姜海老大的委屈望着许成平，“上课一个妈下课一个大爷，我……”“活下去。”许成平笃定地看他一眼看，冲他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玻璃缸给小金换水，面包屑把水弄得很混，奶油倒吃得干干净净。姜海在卫生间里鬼喊鬼叫的功夫，张弛溜着门缝进来，“弟兄们，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许成平捧场地从阳台伸出半个头，张弛正颇得意地擎着一坛酒。“噫……”“两年陈的。棒不棒？”王绎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猪皮猪皮，快去买猪皮。”许成平喉咙一紧，他是吃够这酒苦头的。张弛家在三青山有个酒厂，外婆很会吊酒，又宠他，投食成活生生的酒桶。
　　“小橙子真不喝？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张弛自己常备小酒杯，此刻靠在椅子上笑得一个娇俏，他人生得秀气，嘬了两口就面若桃花。“是啊，反正明天端午假。”王绎肖一手揪着猪皮一保温杯白酒，辣得嘶嘶叫，又只一个劲吃。“我还是算了，闻个味道吧。上次喝得我感觉自林火了一样。”许成平忙刷了牙，因这酒香极清冽，往往给人造成温柔可近的误会。姜海一出卫生间，吸着鼻子嚷：“哇你们这些人，喝酒都不等我。”“胖子你死心吧，撒起酒疯来我们根本按不住你，我可不想再被当皮卡丘望外扔了。”张弛也附和：“是啊，太浪费我家酒了。”姜海气得要跳阳台。“去吧胖子，系解老师说四号楼缺标本呢。”
　　姜海深受打击，看着王绎肖给许成平的红枣酒酿发糕，再看看在他桌上放的荔枝味的李子园忽然蹦出“男默女泪”四个字。阳台外的橘子树结了小小的果子，灯光照得亮亮的。
　　“跟你们说，我二舅又给我换舅妈了。”张弛喝得醉醺醺，说话变得愈见轻柔。“哇靠第六个了吧，你二舅可真是个人才，难道帅到天理难容？”“没啊，我觉得挺普通的。”“真乱，”王绎肖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早晚还要换。”旁边姜海不知道什么时候上的床，早就打起了呼噜。许成平刚做完志协的微信，妈妈打来电话，问了些日常，要他照顾好自己。
　　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许成平他们寝室倒是满员，觉得莫名凄凉便商量着去看灯光秀。香湖边挤挤挨挨都是人，风从水面上吹来，钻过脚底。浸水的灯光像一个个圆圆的甜瓜埋在月亮底下。王绎肖说他特别不愿意跟姜海走在一起，感觉带了个巨婴。姜海不同于大多数胖子显小的眼睛，衬着灯光的大眼格外让人包容，张弛给他买了一串关东煮，吃东西仿佛能减少一点他的缠人属性，果然食物才是永远的慰藉。
　　从东面的白鹤亭走过去有座太湖石，映着河堤的灯流光溢彩，围了很多拍照的人。姜海闹着要去那里，许成平哭笑不得，还是蛮排斥人多的地方的。“我给你们拿着包，你们可以去近处。”许成平站在人群外，靠着一盆立式盆栽，有时看着其他人笑也是会忍不住弯嘴角的。他愣神间听到快门声，抬头看竟然是袁野，笑得干干净净。“小野，你也来啦。”“突然想到一句诗。”“什么？”“不小心忘了。”
　　水、月，再借一点灯光，果然足以引起无边无际的遐想，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