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八则》陈渭

3、不会游泳的是王子

　　交完免疫学老师的小论文，许成平觉得轻松……了十斤，划开屏保上帅气的擎天柱，美好星期天还有一大半，想来想去决定奉献给孤杉路上的图书馆。
　　北门入口新搬来座青铜雕塑，带斗笠的先生踮脚张望，基座上刻小字“一树梅花一放翁”。许成平喜欢陆游，也喜欢这座雕塑孩子样的神态，忍不住拍照发了蜜桃家，分享起初只是要给回忆留个线索。
　　一直没去过三楼，是外文、中文文学社科类阅览室。德语法语的杂志报刊当然是完全看不懂，摸了半天路，才瞥见英语汉字。几个工作人员在轻声交谈，几乎没有其它读者。许成平硬着头皮躲进书架中间，检查了手机静音，开始随意浏览书目。不管什么都好，填充下窗外的云和桌上晒得干燥的空气，他如是想。这一排基本是现代画家的画册，他挑了本名字中意的。对比鲜明的色彩强烈提示了那个割耳朵的人，也有单纯的水墨画，这位画家似乎以态度谦和闻名，却在倾心处格外地张扬跋扈起来。另一架上是篆刻。许成平抚了遍书脊，不大想看个人的，左右窥两眼，确实没人，迅速抱出最下面的大部头，前后记了两遍位置，才安心找地方坐下。
　　袁野也曾给他刻过一个私章，作生日礼物。许成平忍不住掏出钥匙串，是普通的青田石，秋香色，小小的一方，当时刻了一星期。摩的是邓石如的篆字，醇厚有余婉转不足，袁野偏得意这样写，说什么我又不是那个小辫子，并另在侧面镌上自己名字。许成平摩挲着印面，嘴角几不可察地上扬，他用的次数不多，茶社签到用过，印泥带着麻烦就闲置了。
　　肚子忽然发出一长串咕咕声，午饭的身体闹钟响了。寄存处的书包里有袋面包。他正想看眼时间，袁野的电话打了进来，不由微愣片刻，好像有什么秘密突然被发现。“阿成你在哪里？”手机里是袁野的声音，夹杂着穿梭的汽车喇叭。“孤杉路图书馆。”“我刚好在附近，等下下来，给你带了吃的。”
　　许成平下楼，在旁边的猫咪屋买了两杯可可。出来的时候，穿着深绿套头毛衣的袁野已经坐在门口椅子上，桌上摆着一小盒寿司。“正好饿了。”许成平很快坐下，放下可可，打开盒子，大小不一的寿司井井有条地安放着。焦糖鲷鱼和芒果，虾仁和鸡蛋，还有蟹籽和酸奶，暖色调的冷食物，像风格不一的笑话，丰富多彩生津解颐。“今天没有课？”许成平一面喝着可可，一面心满意足地摸着肚子，好像指头上也长了味蕾。“晚上组会。现在和同学出来玩，路过。”“诶话说小野你这件毛衣好漂亮！”许成平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总觉得袁野今天有些不同，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外婆织的。”“羡慕。”许成平用力地吸了一口已经差不多喝完的杯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阿成，你每次紧张都会变浮夸你知道吗？”
　　许成平趴在散发着湿气的长木桌上，沉默得像只松花鼠。袁野捋着他的头发说：“没事，我不问你。”于是他闭上眼，阳光不偏不倚打在侧脸上。“我有种错觉，眨眼就老了。”
　　晚上，许成平做了一个梦，是他梦见过几次的石滩，水溢满乱石。以前暑假他们总是会去袁野外公家摸鱼，整天整天地笑。袁野水性很好，轻易就能钻到大人不放心的深远处。许成平不行，奶奶因为村里溺死过一个惯会凫水的孩子，很在意他下水。有时候，站在齐腿肚子的浅滩，看着鱼一样的袁野，他觉得自己像个残疾人。袁野不以为然，坐在岸边甩着腿，“不会游泳的是王子。”
　　茫茫先生半夜发了条动态，一次性杯里茶叶翻滚，“大兄dei，给个拥抱行不行！”许成平忍不住笑了，分明是看到一张扁上天的嘴，于是评论“路边有幢房子，室外台阶通二楼，一阶一盆小葱，最上一阶是玫瑰，没有花只有叶。”茫茫先生秒回了一个两颗爱心并“早点睡哦”。许成平龇了龇牙，放下手机睡觉。外面开始下雨，悉悉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