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生八则》陈渭

2、黄了

　　“樱花开了啊，小野你看天气多好！”“妈，你想说什么？”“嘿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好姑娘想介绍你认识一下。”“可以不去吗？”“唔妈妈已经答应人家了。”袁野觉得有点头大，快毕业的他没有女朋友在妈妈眼里等于即将步入怪大叔行列，她向来热心肠，当然不会放过自己的儿子。“不如就这周日吧，到时候把阿成一家也叫上，我们去仙女湖走走。”袁野转着手上的笔，盯着窗外单薄的嫩粉色看了一会儿，“好吧，我告诉阿成。”袁妈妈很满意，拍拍袁野的肩膀让他不要有压力。
　　“阿成，我妈说周日一起去仙女湖玩？”“我可以的，我妈她刚出差。”“没事，”袁野犹豫片刻，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她是让我去相亲。”“啊？”许成平觉得莫名尴尬，“那我去不好吧？”“我根本没那种想法，再不济到时向姑娘道个歉，权当春游。”“那好吧。”挂了电话，许成平忽然觉得有点饿，虽然是男生，但极喜欢吃甜食，可能是爷爷惯出的毛病，以前巧克力、香蕉牛奶、酥皮泡芙都是他常买的零食。眼下许成平在屋里绕一圈，只在冰箱中找出袋芒果，不管不顾吃了五个。
　　周日早公交人不多。袁野穿了件黑夹克衫，袁妈妈临时有事，便在出发前嘱托阿成代为关照，末了还提醒他可以剪下头发。许成平喜欢看江，宽阔而渺远，不同于繁琐逼仄的现实。江水滔滔，有时是混浊的黄，有时是翻滚的蓝灰，远处建筑朦朦胧胧，摩天大楼也开始清冷又温暖。“快十五了，水都涨了。”袁野侧着身，左手半插在口袋里，右手理了理许成平被风吹乱的刘海。
　　姑娘还没到，两人只好先逛起来。密林丛植，远远望去模糊成一片云翳。饱满的河津樱，糯米团子似的八重樱，还有婆娑舞动的垂柳樱。“日语老师给我们看过一部叫《大奥》的电影，里面有个垂柳芦花的画面，假不过很美。”许成平仰着头，袁野刚要说话，手机响了起来。
　　林泉是个美女，鹅蛋脸，身材高挑，黑裙白衬衣，说话声音很好听，就是那种路人拍照的满分背景。袁野排队去买饮料。“阿成，不怕你笑话，其实我有喜欢的人。”面对这样的神展开，许成平推了下眼镜。姑娘无意识地抿着嘴，口红有点掉色。“他即便知道我相亲也什么都不肯说，五年了才明白他不是我等的人。可能我单方面恋爱又自顾自失恋。”许成平想开口又顿住，姑娘笑起来好看，像孤立无援的海岛上纷纷开放的花。
　　“咦，人呢？”袁野递给许成平一杯拿铁。“她说有事要先走。”“诶那我……”“黄了。”哈哈哈这姑娘真不错，袁野半拥住许成平，“我的天好像被我妈传染了。话说还有杯浓缩咖啡怎么办？”“我想喝。”
　　袁妈妈是个锲而不舍的人。群聊里多了个蜜桃家APP的链接，美其名曰“锻炼情商”。许成平点进去，倒不露骨，广场上的动态没有洋溢着荷尔蒙，多是些小清新。选择头像时忽然想起小时候打游戏，袁野郑重其事地说：“阿成，你千万不能随便在网上放照片，现在坏人很多。”
　　蜜桃家经常有人推歌、推书、推游戏，或者这样那样的小确丧，像个日照充足的广场。许成平关注了一个爱晒图的背包客，一个自称书贩子的还有位日更喝各种饮料的。背包客长得有点像系解老师，川藏线上晒得黑不溜秋的，拍了很多当地人。他说有家人我拍了七年，每次去都拍，现在他们家三个女儿都出嫁了。厚毡包里光线不大好，但是全家福里每个人按他的话说就是笑得很有灵气。书贩子爱甩珍藏本，评论里骂他不珍惜祖上遗物，他毫不在意，把签名改成了好聚好散。许成平买过一本《西湖梦寻》，书很完整，还有日文批注，书贩子说是曾祖旅居海外带着的。喝饮料的茫茫先生则是个话唠，不过只在主页更。
　　茫茫先生喝包装很丑的饮料，喝评论推荐的乌龙奶茶，喝室友捎的自家炒的黄金茶，还有袁野也提过的红枣豆浆并标注“爱甜食的你不能错过。”每条都有稳定的十来个赞，类似新闻联播天气预报，接济着一小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