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桃夭与荷华

27、游子恨

　　“巫山此地，自百年前宫殿焚于火后便被废弃，熊熊妖火，燃尽了偌大宫闱，也燃尽了这里的灵气。叔父那日不在，侥幸得活。后来承接大位，便也择了一块新地重建。
　　“只是，巫山上下对离奇荒诞的巫山大火夜只字不提，之前我总以为是秘丑…或是牵扯良多的阴谋，不便提及，现在看来，叔父等人也对当年之事一无所知，查无可查。”

　　南宫夜跟在杀生丸后头，往雾气更浓的开阔地带行走。
　　“言归正传，这里是废弃的地方，不适宜妖物修炼。还有一点，殿下应该也能参透，关于我们为何要降落到外山，而非单刀直入地前往旧宫殿。”
　　杀生丸一直发散着妖气，将周围能见度控制得恰到好处，“巫山天狗擅长幻术，连本族都不愿返回的地方，自然不会让他人造访。宫殿旧址多半是被隐藏了，在空中盲目搜寻，定然无果。”

　　“殿下很聪明，”南宫夜莞尔，话锋又一转，“不过…这等废弃之地能出这种妖物，有些奇怪呢。”
　　南宫夜沉吟片刻，语气渐渐严肃，“殿下是否觉得，对方的实力不俗呢？”
　　“如此大规模地模拟雾气，的确不俗。”
　　“殿下是否觉得，对方足以与我二人正面对峙呢？”

　　杀生丸顿住脚步，二人停在一片灰色朦胧之中。他或许知道南宫夜的真正意思了。
　　“我未感受到分毫妖气，想必你也一样。由此可见，对方不简单。”
　　“我曾经学过操控自然之象的术法。控雾如控雨，只要目标置身于施术者创造出的雨或雾中，施术者能够清晰掌握其一举一动。我相信，我们现在也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杀生丸默默听着，脑海中已经推出了大致的模型，只示意道，“继续。”

　　南宫夜没有压低音调，只清清有些发紧的嗓子，“就目前看来，有两种可能。
　　“一，对方享受玩弄我们的快感。
　　“二，对方需要我们引路——去往巫山的路。”

　　一时间，气氛陡然僵硬，只剩下南宫夜一人的声响，“殿下认为，哪一种可能大些？”
　　答案皆在不言中。

　　难得杀生丸按住了拔刀的性子，沉声问道，“对方的目的也是巫山？”
　　南宫夜耸耸肩，“不清楚，我倒是认为，对方目的是殿下您也说不准。”
　　“啧。”
　　下一秒，杀生丸烦躁的声音便传到耳畔。

　　是了，若按照这个角度联想下去，妖力深不可测，不欲取他们性命，布下大规模雾阵以监视他们，又或许与杀生丸有些关联……
　　试问有谁会这么无聊？
　　答案只有一个——凌月姬。

　　两人立马回过味来。
　　“姨母真是用心良苦啊。”
　　南宫夜干巴巴地笑笑，跟上杀生丸继续前进的步伐，“阻拦不了你，便加派人手跟踪，既护殿下周全，也能插手我族旧事，一举两得呐。”

　　杀生丸听罢，心中更为燥乱，“你不希望巫山之行所见所闻被她知道，对吧。”
　　“不仅如此，我还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
　　南宫夜舔舔发干的嘴唇，“您是个例外呐，殿下。”

　　杀生丸跳过她似有似无的暧昧，“甩掉对方，你有什么办法。”
　　他显然是生气的，对母亲蛮横的作为。
　　“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现在的我擅自尝试未免太过笨拙。除非……”
　　南宫夜正色，“除非殿下借我妖力。”

　　杀生丸再度停下脚步，回眸却见金瞳里带着恼怒，“借妖力？以血相渡的法子吗？”
　　南宫夜拨动玉龙出鞘，又松开拇指，只听得一下下利刃归鞘的脆响。

　　“那是最正统最有效的法子，只是殿下或许对我有些厌弃，血液相融难免逾越底线。
　　“好在这不是唯一的方法。妖力击掌相渡也是可以的，前提是殿下或我其中一人饮下对方的血。这个法子，比上以血相渡要好上许多，不过是中途要念上麻烦的咒语。但殿下您不需要劳心这些。”

　　南宫夜抽出玉龙，双指缓缓拂过雪亮剑身，额间银白妖纹隐隐闪着光，“我的血不干净，若非万不得已，殿下还是别沾上的好。”
　　杀生丸挑眉，“万不得已？”
　　“真到了那时，您自然知晓。”
　　南宫夜轻出一口气，继续道，“请将妖力汇聚到右臂，这样我能借的妖力额度会更大。”

　　“我并未同意。”
　　“殿下没有选择的余地。事关巫山，我实在无法忍让。”

　　南宫夜自顾抬腕在杀生丸臂上割了一刀，鲜血随即涌出，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蛇形诡谲痕迹。
　　“…得罪了。”
　　南宫夜凑近，嘴唇贴近伤口处，轻轻吮吸新鲜的血液。
　　杀生丸在肌肤之亲的那一瞬似有一僵，但也配合地静止不动。

　　“味道不差。”
　　南宫夜松开握住他手臂的双手，揩揩嘴角尚残的血液，抬眼，对上杀生丸意料之外的平和。

　　难得你没皱眉头呢。

　　“不差？”
　　杀生丸淡淡瞥了眼伤口，催动妖力愈合它，“你还喝过其他人的血吗。”

　　“这倒没错。”

　　南宫夜眨眨眼，“殿下安心，我对您没有分毫轻薄之念与非分之想，方才是局势所迫才出此下策。”

　　你倒是很能扯淡。

　　杀生丸扫了一眼她堆砌的笑容，伸出右手，“现在便借吧。”

　　“殿下很爽快。只是可得准备好了，小心留不住一身妖力。”
　　南宫夜也将右手覆上去，左手捏诀，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
　　果真是神妙，杀生丸当即便觉得有一股力量在他身体里游走，并源源不断地掠夺。他妖力雄浑，这些夺取对他而本言微不足道，但随着时间推移，那股势力便渐渐蛮横，眼看竟能与他体内剩余的力量对抗。
　　“够了。”
　　他出声。

　　说怪也怪，这看似永无止境的夺取戛然而止。
　　他看向南宫夜。她收手何曾这样及时过？
　　“若是您抗拒了，术法只能终止。”
　　南宫夜缓缓撤回手，运气，调节体内重新充沛的力量。
　　“殿下真是好大手笔，一次竟能传我如此规模。”

　　“少废话。”
　　杀生丸道，“你有什么办法？”
　　“能对抗自然之象的，当然只有自然之象。”
　　南宫夜额间的银纹闪着红光，“我有一颗纯阴妖丹，能召来无根之水。茫茫大雾到底是无形之物，只要我想，驱散它易如反掌。”
　　“从前你从未提及。”
　　“毕竟殿下也未曾主动了解。”

　　乌云渐聚，空气中确确实实有水汽弥漫。
　　“无根水遍，行踪现。”
　　南宫夜启唇默念，妖丹暗动，风起云涌，林鸟归巢，万籁俱寂。
　　遮天蔽日的大雨，终究是来了。
　　山林那清新的、深深浅浅的、各式各样的绿色此刻清晰起来，富有活力，不再被烟雾笼罩。
　　现在方才有了真正的生气。

　　雾不敌雨，在无休止的冲刷中，散去了。

　　“…哦？”
　　山巅伫立的女妖被阵雨淋得湿透，黑色兜帽盖不住雪白发丝。
　　雨水顺着光洁的面容流淌，划出侧颜的姣好弧度。

　　“雾……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