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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这个公主不正常 ...

  •   承安公主陈元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站在皇帝身侧,听他垂训臣子,列数举贤之要,称其为“安邦定国第一事”,又说“文王得贤,乃举武伐纣,肃清六合,总揽八荒。周幽王失人心,烽火断绝,王祚不践。朕今效周公,以迎群贤。望诸位贤才开怀赐教,一展所长,畅抒胸中丘壑。”
      陈元正听得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察觉有一道目光紧紧黏在身上,循着看去,却是六皇兄陈瑄的伴读陆含章,一双眼睛如乌丸一般,似瞧什么怪物一般瞧着自己。
      陈元和陈瑄走的不近,平日里总和五皇兄陈珺一处玩耍,陈珺似乎对陆含章颇不以为然,说他作的那些文章不过是拾前人牙慧,古板迂腐,一如他的祖父,那个以清廉和诤谏著称的陆安一样。
      “古板得就像太液池边上那些歪脖子老柳树,一本正经,又朽不堪言!”
      五皇子陈珺丝毫不吝刻薄至之词,将其加诸于一个年少成名的神童身上。
      此时她看着人群之中伏拜于地,偷眼瞧她的陆含章,那样小,又瘦弱,衣衫覆在他身上似乎底下空了一层,哪里像五皇兄口中说的老柳树。思及此,不禁笑了。
      这一笑陆含章的眼里却如冰雪消融,春莺啼转,耀眼夺目,令他再挪不开视线——默默算了一算,自己将来长成出仕的时候,不出意外,君王定就是她了。陆含章一时满脑子奇异之感,不可自拔。
      陆含章神情呆呆的,陈元待皇帝落座,一扯他的衣袖指陆含章给他看:“父皇,那位便是人家说的上陵神童罢,怎么看着有些呆傻?”
      皇帝目光移过去,正见陆安忙不迭将他孙儿的头按低下去,不由得一笑,对陈元道:“待会儿为你引见你的师傅,你可要好好敬茶奉礼。”
      陈元嘴角微微一撇,将小脸望向他:“我只要父皇作我的师傅,别人都不要。”
      皇帝听她这等娇憨痴缠之言,付之一笑:“你若不肯好好上学,你便休想再要那匹狮子骢。”
      陈元抿一抿唇,不再多言。
      皇帝欲给陈元引见的师傅,正是陆安。他于前几日看到了陆安递来的请辞奏章,觉得有些蹊跷——按理说,陆安年岁并不大,这个年纪还是奋发有为的,再蹉跎几年,升为丞相,位居百官之首并非不可能。现在的丞相赵汝成比他还要年长许多。
      陆安却急流勇退,想辞官回老家。奏章里说的理由无非是,老眼昏花,体力不济,思乡日切,盼望落叶归根。然而皇帝腹诽,只怕这片老叶子飘回家还要落地成枝、梅开二度,自己都不一定熬得过他。
      咬牙切齿的想了一会儿,皇帝决定先不放他回去。陆安是个清流,清流最常做的事就是触怒圣颜,自古以来皇帝虽大多不怎么喜欢亲近他们,却喜欢让他们好好呆在朝堂之上。
      这老儿隔三差五让自己上火,岂能让他这么早就回去享清福。
      于是皇帝心中浮现了一个极妙的想法,御使大夫,确实是可以换了。怎么安置陆安呢?就拔擢他在三公之上,荣登太傅这一毫无职权的荣誉职好了。
      陆安奉召前来,皇帝赐完酒后,便施施然道:“御史大夫博学之名天下皆知,又有陆含章这等孙儿,一家芝兰玉树,德才兼备。朕将拜御史大夫为太子太傅,不知你可情愿啊?”
      陆安心中暗暗叫苦,自知皇帝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断无坚决请辞的可能了。只得硬着头皮行了一个大礼:“微臣愿尽绵薄之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微微一笑,转脸对陈元招招手:“乾乾,过来拜见你师傅。”
      这一声于陆安不啻一声惊雷,他嘴唇颤抖一下,未来得及说话,便听皇帝轻轻一声咳嗽,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见承安公主已经双手奉茶,恭恭敬敬的端至他身前。
      陆安眼神忽然就深了,不敢耽搁,动作却僵得可怕,缓缓将茶收在手中,道:“微臣……谢公主赏茶。”
      皇帝出声打断他的礼:“课业之上,唯有学生,没有帝姬。朕就将乾乾托付给太傅了,此女顽劣,有劳太傅多多费心。”
      回去的路上,陆含章见陆安一脸沉重,半点都寻不到来时的松快之色,关切的拉他的手:“祖父,陛下训斥您了么?”能让祖父露出这样表情的,这天下也只有皇帝了。
      陆安叹了口气,道:“我想置身事外,可半点不由人啊……”今日宴上,皇帝已经挑明了要扶承安公主入主东宫,选他为太傅,无外乎是想要将他提前绑上船,借他小心翼翼积攒多年的声望,为公主保驾护航。
      卷入立储之事,陆安瞬间就会被置身于朝中风波的最中间,这其中牵扯的利益、党派实在太多了,可谓是风波诡谲,容不得丝毫的差错。
      陆安很快又叹了口气,陆含章眼见劝不得,只得罢了。自顾自出了会儿神,又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公主啊……”
      陆安没想到他满脑子还在盘算这些事,气的吹起胡子,说不出一句话。
      ……
      陆含章很快就如愿再次见到了陈元。
      春日宴过后不到十日,六皇子再度招他进宫伴读,供诸皇嗣课业的是扶阳宫的偏殿翰墨殿,扶阳宫位居皇城中间偏东的位置,近东阳门,介于前朝和后宫之间的一座精巧宫殿。靖国宫室尚高敞恢弘,起于高台之上,陆含章虽然行事老成,不过也是就是十来岁的童子,拾级而上爬到殿上时,早已气喘吁吁。
      就在他自以为大汗淋漓,衣衫不整,形象十分不堪的时候,一抬头便见到了最不希望再此时见到的人。
      陈元是第一日来翰墨殿,从前年岁还小……虽然现在看着也那么小。
      她这日一身俏生生的天青色衣衫,鲜亮得像是上陵城上方常常万年无云的碧空,衬得小小的身体格外轻盈。一堆侍卫和宫娥的簇拥下,她和身边一个七八岁的女伴读嬉笑相谈——那是丞相赵汝成的重孙女儿赵怀汀,也生的蛾眉樱嘴,似霜雪堆成。
      这一幕牢牢镌刻在了他心中,多年以后,便是那日翰墨殿上的麒麟瓦当纹路,陆含章都记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的,还有陈元海水纹样的衣裳,白嫩嫩的侧脸,还有别过头和赵怀汀说话时,额角被风吹起来的柔软胎发。
      然而对于少年的陆含章来说,仰慕的心情的产生和幻灭都是一瞬间的事。
      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位承安公主,不是一位寻常的公主,甚至……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
      作为新走马上任的太子太傅,陆安用一个时辰,大概了解了一下太子太傅的工作……靖国的太子太傅官职隶属于东宫,然而现在东宫无主,他便也就是个领空饷的闲职。
      陆安强迫自己适应不再去御史台的日子。
      摒弃随从,第一日,他去西市胡酪市转悠了一日,花重金买回府的“虎奶”被证实就是马奶,一股子骚膻味,给他夫人狠狠数落了一通。
      第二日,他去东市,看见有些东夷人卖的龙涎香,一时兴起想调弄古法“点息香”,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自己家乡的别院可以取名“点息居”,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回乡之日……想得出神,回到府时,包着香的蜡纸不知几时被人抠了个洞,里头的香早已无影无踪。
      自己不过是离开了御史台两日,上陵城的治安竟就坏到了这个地步?!
      陆安一怒之下给京兆伊写了一封申斥之信,究数东、西两大市之乱象,把他的不作为训斥一番。
      第三日,被夫人加了诸多勒令,无处可去的陆安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扶阳宫,准备会一会他未来的学生。
      他一来,往日讲学的儒家老学者江疏就不愿意再讲了。
      他执书在手,一边叹气一边捋胡子,连连道:“国之不幸,国之不幸,有此一子,何愁国不破、家不败!”
      江疏也是御史出身,讲话非常直,自认比他眼界更高的陆安急忙打断他:“江公何出此言,切莫让旁人听去。妄议国破可是灭族之罪。”
      江疏怔了一怔,发觉自己是气糊涂了,暗悔失言,长叹道:“太傅去看看承安公主是什么样,朝野风闻要立她为储君,若江山社稷交付此子,乃大靖之祸矣!”
      能让江疏一个脾气温和的人气到如此地步,并且说出这么重的话,对一个六岁孩童来说,也是比较厉害的本事了。
      陆安不由得再度为自己的前路暗暗担忧,他素来爱惜羽毛,不愿做不能成功的事,故而不打算轻易与陈元再打照面,只说:“今日江公讲学时,我在旁厅听一听,若真非帝王之才,也好为陛下直谏。”
      江疏想了一想,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应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这个公主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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