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大侠》青城妹子

3、三

　　老天不负有心人，在偷窥了侍卫们练武半个月后，沈小姐终于回来了——

　　一改上次的娇俏女儿装扮，沈小姐这次一身劲装，竟化作男子模样。满头乌发束起，着一身青灰色男装，看起来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显是刚骑马回来，整个人风尘仆仆，略显疲态。可即便如此，也难掩她周身华贵的气派。

　　二狗子见了沈小姐，顿时张大了嘴，杵在当地，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沈小姐见着他这副模样，捂嘴笑了出来：“喂，看够了没有。”

　　二狗子这才醒转，忙道：“没有没有。”说完又觉不对，急道，“够了够了。”还觉不对，急得胡乱摆起手来：“不是不是……”

　　沈小姐更好笑了，噗嗤一笑：“行了，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回身将马鞭交与绿荷，温和的道，“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这段时间住的还习惯么。”

　　二狗子频频点头：“习惯。小姐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沈小姐嫣然一笑，桃花眼眯成了星星眼，“不用谢我，应该谢你福大命大才是。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妨多住些时日，待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走不迟。可千万不要过于拘谨，倒显得是我招待不周了。”

　　二狗子忙道：“小姐心地纯善，日后必有福报。小的只盼沈小姐不厌小的身份低微，为人龌龊，只盼府里这段时间不会叨扰到小姐，就万事大吉了。”

　　沈小姐笑道：“怎么会，瞧瞧，说得什么话。”

　　说完，又问：“对了，上次蓝绣托人来问，我叫她给你安排点事做，不知你最近在做什么？”

　　二狗子道：“不瞒小姐，小的如今可是贵府的弼马温一个了。”

　　“弼马温？”沈小姐微微蹙眉，“怎么给你安排了这种差事，蓝绣也真是的，我找她去！”

　　二狗子连忙拦道：“是我要求的，不怪蓝绣姑娘。”他笑，“弼马温怎么了，以后传出去，别人再也不笑话我是个街头臭要饭的，改为羡慕我是给钦差小姐养马的了！”

　　沈小姐见他一副洋洋得意，忍不住笑道：“你还真能想得开，真是傻而精明……”说完微觉失礼，连忙转了话由：“对了，来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二狗子脸上微微变色，欲要如实禀报，突然心念电转，转而答道：“鄙姓杨，无名，外界大多以各种称呼乱叫罢了。”说完，微一躬身，恳切道，“小姐是文化人，还望小姐赐名，小的不胜感激。”

　　沈小姐对此一问，倒也没有多想，摸着下巴，学着教书先生的模样，拿腔拿调道：“嗯……古有上将白起，兵将吴起，以作战勇猛、运筹帷幄著称，要不……”

　　“你就叫杨起如何？”

　　二狗子一听，心花怒放，忙道：“好极了，不愧是沈小姐起的名字！”

　　两人说着话，蓝绣匆匆走来，唤道：“小姐，老爷有事找。”

　　沈筠听闻，脸上微微变色，朝杨起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急急忙忙去了。

　　夜里，杨起躺在床上，仔细揣摩着沈筠白天那一番话。听话音，似是让他先在府里待着，待身体完全康复了再行离开。可这段时间风闻沈天行大人并不喜欢府里来陌生人，像他这样的就算沈小姐愿意留下，沈大人也断然不会答应。

　　如此，还得想别的路子。

　　他一夜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到天亮的时候终于想出了个点子。正要去找沈小姐，却听下人们说沈小姐天还没亮就出门去水湾码头查案去了。

　　他思考再三，决定亲自去趟水湾码头。

　　****

　　江水浩浩悠悠，自西向东流去，望不到尽头。

　　“你们快看！那里有问题！”

　　江面远远传来人声，纷乱嘈杂。十几条大小船只浮在江面上，随着波动的水浪剧烈起伏。靠近船的地方，江流更是湍急，水声哗哗不断，浪花四溅，拍打着船沿，好像下面打捞着什么。

　　杨起赶到水湾码头的时候，船上已经站满了人，乌泱泱一片，均朝水里的一个位置指指点点，议论不断：“你看，这里边一定有古怪，还得多派点人手下去查一查。”

　　“我看一定是有什么怪物在里边兴风作浪。”有人附和。

　　“我看不像，说不定啊，是水鬼在作祟……”

　　“呸呸，瞎说什么，里边还有人呢！”

　　受他提醒，船上其他人立马想来了，问道：“对啊，下面的人怎么样了，上来了没有？”

　　众人又将焦虑不安的眼神投向只身立在船尾的那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俯身紧紧盯着水中的漩涡，双眉紧蹙，神情甚是紧张。

　　没过一会儿，拴在船沿的三条铁链猛地一挣，船尾顿然下沉，那身白衣被船颠了一下，立马朝这头高声喊道：“快拉铁链！出事了！”

　　话音未落，五六个青年人飞也似的奔过去，揪起铁链，铆足劲儿，使出浑身力气往上一拽。只是铁链那头好像正处在漩涡的中心，受漩涡滚滚而下的水流影响，正被一种强而有力的东西揪住，怎么都拽不动，反倒拖着整条船左摇右晃，剧烈震荡。

　　“快！再来几个人！”那人看着水下，继续喊道。

　　又有七八个人跑向船尾。

　　人一多，船尾立即下沉，外加漩涡力量过大，拽扯着三根铁链，以致船沿很快贴近了水面。眼看水就要漫过船沿，涌入船舱，船上的人急得把白衣人往船头推去：“危险，您快到那边去！”

　　“我不去！”那人将脸一扬，这时，杨起才远远看到他的长相——肤色白皙，面容清秀，鬓边散落的发丝随风轻扬，隐约是个年轻公子。

　　几人在船尾左右推搡，加速了船的下沉。眼看江水倒灌，危险就要发生，二狗子心觉不妙，火速找了条筏子，单手划着朝大船驶去，边划边叫：“快来几个人到船头！”

　　筏子很快到了大船跟前，还没停稳，二狗子就率先跳上了船头，重重一踏，船头立即下沉，船尾稍稍上浮，解除了暂时的危险。然而只是一瞬，因为船尾人太多，大船又很快向下沉去。

　　“再来人啊！”

　　杨起大声叫着，又有五六个人跑到船头，这才将船头压了下去，船身平稳了起来。岸上围观的人看到这，均长出了口气。

　　只是这种状况没持续多久，江心漩涡的力量突然加大，铁链快速抖动起来，激得水面浪涛滚滚，哗声滔天，整只船像是浮在江面的一片叶子，随着波浪大幅起伏，更加剧烈地晃荡起来。

　　“把铁链丢掉吧，船沉了，大家都得玩完！”风浪中有人喊道。受他怂恿，很快有人要去解拴在船沿的链子。

　　“都给我住手！”

　　这时白光蓦地一闪，一柄长剑铮然出鞘。二狗子诧异之时，已见那名白衣公子手持长剑，指向身边那几个人，横眉怒目：“下面都是我的伙计，也都是你们朝夕相处的同伴，谁敢解开，我第一个先杀了谁！”

　　几个人被吓到，当即收手，战战兢兢不敢再动。

　　船上消停了下来，江上的风浪却越来越大，漩涡的洪流越来越强。此时整个江面已是翻江倒海，大浪滔天，直搅得天昏地暗，风雨漫天。众人眼睁睁看着整条船被漩涡一点一点地往下拽去，却无能为力。便有想逃的，也都被年轻公子一把利剑逼回了船上。

　　船在下沉……

　　一点一点……

　　离水面还有三公分……

　　两公分……

　　一公分……

　　水涌入了船舱……

　　江水倒灌进了船舱，三根铁链上下剧烈晃动，不停拍击着水面，溅出水花无数。没过多久，只听“嘣”的一声巨响，三道铁链齐齐折断，转眼没入江中，不见了影踪。

　　“啊！”

　　众人低声齐呼，“上次是绳子，这次连铁链都绷断了！”

　　因为挣脱了铁链，船尾浮上了水面，解除了危险。船上的人刚松一口气，却见船尾一团白影轻轻跃起，衣袂翻飞之间，快速向下俯冲，消失在了江面。船上立即有人叫道：“不好啦，小姐跳江啦！”

　　杨起朝后一望，果见那个白衣公子不见了，再看江面，一个水窝小小的出现，心觉不妙，来不及多想，跑至船尾，也一个猛子朝水窝扎了进去。船上几个侍卫见他下水，也纷纷扎入水中找人，岸上的人还在大叫：“小姐一定是去找那几个人了！”

　　水里茫茫一片，混沌不分。杨起极力睁大眼睛，环顾四周，想寻到那一身白衣，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水流冲击耳膜的声音。他向前划了两划，却徒劳无用，身周的水流不断旋转而上，在将他强有力地朝一个方向卷去。

　　是漩涡！

　　那么白衣公子也一定被卷向了那里！

　　杨起由着水流带去，不一会儿就到了漩涡边上。果见一袭白衣身姿凌乱地被水流卷去，发带散开，满头长而密的乌发四散水中。在他的前面，还有三个人影，个个儿闭目无息，身子受水流肆意摆弄，显然已经不行了。

　　杨起心下顿急，摆动双腿加速朝那一袭白衣游去，有漩涡的助推，他很快抓住了白衣人的脚，用力一拉，将他拉了回来，接着两脚踩水，想用仅剩的那只胳膊将白衣人拽上去。

　　可越近漩涡中心，力量越大，杨起很快又被拉了回来。不管他怎么潜水，都无法抵抗这样的冲击力。没过一会儿，就觉浑身力气消失殆尽，只剩残存的一丝微弱气力抓着白衣人的脚。

　　他水性极好，在老家时，经常和玩伴们一起游水，潜水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若是寻常情况，就算剩一条胳膊，但凭灵巧的双腿，想带一人上去，倒也不难。

　　只是此时非寻常情况……

　　生死关头，他想到了小南，想到了可怜的、惨死的弟弟。眼下大仇未报，自己却就这么送了命……

　　他万念俱灰，闭目等死。

　　忽然间，水中传来“当啷当啷”几道声响，他回头，忽见几根粗长的锁链向下抛了下来，另一端遥遥延至上方。他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心下大喜，当即两腿在铁链上一勾，抓着白衣人的脚，一点一点将他拽了回来。

　　这时，他才看清自己紧紧抓着的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沈筠沈小姐。

　　沈小姐双目紧闭，气息将无，杨起别无他法，当即将嘴贴在了她的唇上，将体内最后一口真气度入她体内。

　　铁链快速向上延伸，杨起两腿夹紧了铁链，单手抱着沈小姐，由着上面的人往上带去。一出水面，火速抱起沈小姐快步上了岸，将她放在地上，身子摆平展了。

　　沈小姐已经几乎没了呼吸，杨起大吸了几口气，掰开她的嘴，便继续为她输送真气。刚输了没一会儿，就被绿荷跑来大力撞开，气急败坏的打骂：“下流东西，别碰我们小姐！”

　　杨起急道：“再不救，你们小姐就死了知道吗！”说着不顾她打骂，继续输气。

　　绿荷气得浑身发抖，骂道：“好啊你，还不松嘴，回去我就禀告老爷，处死你这色胆包天的下流东西！”

　　杨起充耳不闻，只顾救沈小姐，没一会儿身边便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来阻拦。如此反反复复输了大半天，沈小姐终于一口水呛出来，活过来了。

　　杨起心头一松，累瘫了似的往边上一倒，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歇了大概有半柱香时间，想去看看沈小姐，刚站起身，突然被人一脚踢在膝上，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名侍卫就势上来，押了他胳膊往背上一按，跟着用力一推，杨起一个没招架，“咚”的一声，头重重磕在了地上。

　　顿时，鲜血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