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58、外篇 昂克斯的一天(上)

　　「伯爵大人，这礼拜的行程表请您过目一下。」身着军装的黑发女子毕恭毕敬地递上以紫色布帛缝制而成封面的簿本。

　　黑发男子正埋首於处理各项中陆地区所发生的大小事件，举凡公共设施的不足或是各区警备骑士团的纪律规范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他迅速扫过公文归纳出重要程度高低与处理次序先後，便各自摆在他的左方与右方。

　　女子将行程表摆放在两叠公文中间後便退至一旁静静伫立。

　　铠的举止让昂克斯察觉有奚翘之处，女子虽然也兼任近似於秘书之类的职务，但是大多数时间还是以监督驻守在中陆宅邸的骑士团是否有怠忽职守为务，所以一旦该交付的物品上缴给他就会立时离开，但是这次却像是在等候什麽般……而且还刻意将行程表摆放在如此引人注目的地方……

　　就算昂克斯忙得焦头烂额也不可能不发觉铠的小心思……他只好暂时停下手边的工作，翻看他一向不甚重视的行程表。

　　「……铠，这是什麽？」

　　「回伯爵大人，这是行程表。」

　　「……妳应该明白我不是在问妳这个。」昂克斯的眉头紧皱，他有一种自己被耍弄的感觉……一切都出自於这莫名其妙的行程表，里头是相当整齐的表格并以列印的方式印出优美的魔族文字，然而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关於『下午茶聚会』的行程。

　　对於魔族权贵间而言，下午茶聚会是件稀松平常的活动，昂克斯至少每一个月会跟修瑟(魔界之王)以喝下午茶的形式会晤，除了联络感情之外最重要的是汇整并报告中陆近期处理通过的公文，不过话虽如此，其实他大部分是报告给偶尔出席的蒂菲米欧(魔界王后)，因为修瑟只会想尽办法转移话题或是弄些跟政事毫无关系的玩意来扰乱他的报告。

　　他弟弟愚蠢至极的行径也非头一天见识……但是这次他实在是太得寸进尺了，竟然把他的行程表搞成这副德性……周一至周日下午二点至四点都被『下午茶聚会』强行霸占，他那愚钝的脑袋难道不会思考一下都是谁在负责处理中陆的繁琐事务吗？

　　每天损失两个时辰意味将丧失批阅十来份公文的光阴，他是希望自己的哥哥为了改公文这可悲的理由过劳死吗？

　　昂克斯深深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都没去整治他，他才会脑筋变得跟糨糊一样(不过不排除可能本来就是这样)，这麽说来，王后陛下近来似乎以亲和大使的身分造访西泉妖精族，所以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吧？

　　「铠。」

　　「是，伯爵大人。」

　　「向魔殿通报我要拜访。」

　　「报告伯爵大人，还差一个半的时辰便是与魔殿行程相关的时间点，是否等到那时再动身呢？」

　　「……可以，就这麽安排。」

　　一瞬间昂克斯彷佛感受到暧昧的视线，但是当他回身望向铠时却只看到一如往昔恭敬的身姿。

　　有种不太吉祥的预感自昂克斯的思绪萌发，但是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无法应付那极为愚蠢的弟弟，索性不再胡思乱想而是把精力放在堆积如山的公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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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克斯有种想调头就走的冲动，他後悔了，他不该赴这场约的。

　　「老哥……咳，琲尔伯爵！欢迎您的到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扎哈尔家的长女，菲利斯娜札哈尔小姐，另外这位是波普拉家族的次女，蕾拉伊莎波普拉小姐，然後这位是……(以下省略)」修瑟非常热情积极的介绍十多位年轻小姐，每位女子的装扮都相当正式，从外观看来就算不是贵族出身也是着名的平民世家之後，原本宽敞的空中花园霎时变得拥挤许多。

　　为什麽有这麽多女人！！昂克斯原本就淡漠不易亲近的脸色都快喷出黑雾了……他一向觉得女人是难以理解又很难应付的生物，若非必要的皇家宴会或是盛大典礼，必需亲自参加与女□□流的话，基本上他对女性总是能避则避，再加上他的身分高贵却迟迟没有续弦，因此引来很多名门想把自家的女孩嫁到琲尔家族底下，藉此提升自身家族的地位与名声，这让他对於有目的性接近他的女性更加感冒。

　　「陛下，恕臣因公务缠身无法参加，请陛下见谅。」昂克斯语毕便猛然回身，然而出口却被眼明手快的修瑟用身体挡住。

　　「琲尔伯爵，既然都来到此地就放下公务吧，若是不放松一下会搞坏身子的。」修瑟笑咪咪的说。

　　陪你在这里胡搞瞎搞才会搞坏身子！！昂克斯宁愿回去面对两大叠公文也不要在这边面对一大群莫名其妙的女人。

　　「陛下，请让开。」

　　修瑟老早明了自家老哥的脾性如何，不好好说清楚自己的用意的话，昂克斯是绝对不会轻易登上可疑的贼船……喔不，言重了，这只不过是上流社会促进彼此交流的宴会罢了，一点都不可疑的。

　　修瑟将昂克斯拉到远离人群的角落，低声好言规劝：「老哥啊，你就捧我这次的场嘛！其实这周次的下午茶聚会都是为了斐洛举办的，你也知道他的年纪已达适婚年龄，但是却迟迟没有好的对象，我身为他的好主子就应该适时推他一把你说是不是？」

　　「不是。就算是这样那也与臣无关。」昂克斯冷冷的吐露话语。

　　昂克斯与其说是要喷出黑雾倒不如说是他已经准备要吐血了……他到底为什麽会有这麽愚蠢的弟弟啊？难道他看不出来自己和斐洛的关系紧张，是近似於『政敌』的敌对存在吗？哪有敌人要帮敌人牵红线的道理？

　　平时不易动怒，总是心如止水的他，却往往会被修瑟搞到七窍生烟，他甚至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是同个父母所生的吗？

　　「拜托啦～老哥～」修瑟双手合十请求。

　　昂克斯当然是不会傻傻的被修瑟骗过，他明白修瑟就是属於不能纵容的类型，只要顺着他的意他就会开始得寸进尺，不过……

　　「尤拉将军，您的皮肤真的是太好了，请问您都是怎麽保养您的皮肤呢？」一名有着大波浪卷发的贵族女子睁着好奇的目光端详斐洛洁白剔透的脸庞。

　　「这……是天生的。」斐洛的神情看来相当不自在，因为女子靠得他相当近，似乎是太过惊艳於斐洛以男性而言过於姣好的面貌，她才没发觉自己的举止有失大家闺秀的端庄。

　　「甚麽！您的皮肤比我的还要好……实在是太令人羡慕了！」女子崇拜的盯着斐洛的面容发出赞叹之声。

　　「谢谢小姐的夸奖……」斐洛的语中透出淡淡的无奈，来人毕竟是陛下请来的客人，即使以一个男人的身分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夸耀的优点，他还是只能对她表达感谢之意。

　　「真的！尤拉将军您真的生得好美丽！」一群女子闻风而来开始东摸摸西摸摸，这让斐洛慌得手忙脚乱，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能像是沾板上待宰的幼崽般无助张望。

　　偶尔看看敌人困窘的模样也不错。

　　「下不为例。」昂克斯自动自发地漫步至离人群较远的位置坐下。

　　一些女孩望见冷峻的伯爵竟妥协留下，兴奋的上前想与昂克斯攀谈，然而却被他『生人勿近』的气场惊吓得只能退避三舍。

　　修瑟不知是没察觉最旁边肃杀的气氛，还有中间被女性绑架的斐洛露出的求救眼神，径自走到最右边的座位与三位女孩闲话家常起来。

　　「陛下～人家等您很久了呢～」一名女孩嗲声嗲气的说。

　　「德瑞菈小姐，妳的碧眼如此闪闪动人，就像映照月夜的湖泊般那样清丽脱俗，若是生气了的话可就不美丽了呢。」

　　「陛下真是会说话，人家可没有生气呢。」女孩闻言羞红了脸庞。

　　「陛下～您怎麽都不跟我们说话！我们也等您很久了呢！」另外几位女孩立刻不甘示弱的说。

　　「别急，别急。各位的美真的是用言语都难以形容呢。」修瑟露出爽朗的笑容，毫不做作的由衷赞叹。

　　……昂克斯冷冷的望着修瑟八面玲珑的应付难搞的女人们。先不论为什麽他平常在政事方面一窍不通，却对听过一遍的女人姓名有着绝佳的记忆力……究竟为什麽他可以如此自在的与女性相处呢？

　　昂克斯深深认为如果他是蒂菲米欧的话，铁定用擅长的烈焰咒术狠狠折磨这四处拈花惹草的老公。

　　昂克斯默默在心中笔记，下次政情会晤时一定要提出此事。

　　其实为斐洛寻妻只是幌子，实际上他是想藉机搭讪女孩子吧？

　　正当昂克斯想得出神时，一阵怯怯的女孩声猛然响起：「伯丶伯爵大人，请丶请问我可以坐您的旁边吗？」

　　竟有女子不畏惧我散发出的气场吗？昂克斯有些饶富兴味的暗忖。

　　为了不让这些女人靠近，昂克斯刻意让自己流泄出少许的肃杀之意，虽然没有到威慑敌人的强度，但是对於养在深闺之中不谙人情残酷的富家女孩而言，这样的程度就足以让她们望而却步才对。

　　然而却事与愿违，猛然响起的女子声音让他倍感讶异。

　　若不是这女子有着强悍的实力与强大的精神力，那就是和他的愚蠢弟弟一样天生少根筋，缺乏分辨强者气息的能力。

　　「我……对不起！！打扰到您了！可丶可是我真的很想……坐丶坐在您的……身……边……」女子的声音似是紧张到连话都结巴了。

　　……看来是後者。

　　「请坐。」既然女子都勇於开口了，昂克斯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为防其他女子见机凑上来，他还是没有敛起自身的凛然之气。

　　女子端庄地坐下调整坐姿之时，昂克斯这才反射性望了一眼女子的样貌，只见璀璨的金发自然地随风舞动，霎那间，他彷佛看见那无比怀念的颜色……这发色……竟与安娜贝儿的如出一辙……

　　昂克斯有些贪婪地想看清被金色发丝遮去容颜的女子，然而一双湖泊绿的眼眸与他四目交接，那怀有稚气与些微惧意的脸庞与他所怀念的那位全然不同，他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是『她』，但内心依旧漾起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

　　「伯爵大人……？您……怎麽了吗？」

　　「没事。」

　　昂克斯收摄自己的心神，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女孩不可能是『她』，却还是止不住地用馀光窥视那耀目的灿烂金色……

　　那早已殒落的颜色。

　　安娜贝儿……

　　「伯爵大人，您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能否告诉我吗？」

　　昂克斯顿时神色一凛，他本以为自己的情绪已经隐藏得十分完美了，没想到还是被这女子察觉，他本想找些其他话题搪塞，却是被女子略微仓皇的语气压过：「伯爵大人，失丶失礼了，我竟说出如此不合礼节的话，还望您原谅我的冒冒失失。」

　　昂克斯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凶神恶煞的形象做得太成功，以至於女子露出戒慎惶恐的模样，其实自己不过是不擅长与他人交际罢了，尤其是面对女性的时候。

　　「能否请小姐再次自报家门呢？」刚才修瑟介绍了一大串的女性姓名他理所当然一个也没记住，毕竟他原本就没打算要和其中任何一位女□□际，然而情况生变，他也只好冒昧地再请教一遍了。

　　女子眼见昂克斯没有露出嗔怒的神色，霎时展开笑靥热情地说：「好的，我是出自托里凯家族，全名为坎蒂丝托里凯，还望伯爵多多指教。」坎蒂丝微微一躬身。

　　「坎蒂丝小姐，您好。」昂克斯礼貌性地回应一声，轻啜一口热红茶後便陷入静默的氛围，坎蒂丝见状也依样画葫芦地掷起小巧的瓷杯，时不时偷偷观察昂克斯的反应。

　　老哥你到底会不会把妹啊！修瑟表面上与三位女性谈笑风生，实际上却是十分注意昂克斯那边的情势发展，此次他可是冒着会被蒂菲米欧杀掉的风险来搭讪这些女人耶！

　　为了不让昂克斯察觉此次茶会其实是想帮他续弦，身为弟弟的他可是煞费苦心，想让孤身一人丶总是忙於公务的哥哥的身边多一位能够关怀他丶照顾他的女性，但是他却对勇於搭话的女子不为所动，像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般，这样是永远不可能会有好对象的啊！

　　修瑟也不是不了解自家哥哥的脾性，个性冷冰冰丶爱理不理人丶喜欢动不动对可爱的弟弟施压……好像没一个是好的优点啊！！不对不对，一定有其他优点的，比方说傲娇……对！！就是傲娇！！

　　昂克斯突然泛起想重重修理修瑟的情绪，虽然他目前什麽傻事也没干，但是时常会让人自然而然升起痛揍他的欲望。

　　可能是他平常蠢事做太多吧，昂克斯立刻就释怀了。

　　「陛下，看来似乎不是很顺利啊……」斐洛努力摆脱女性同胞的『咸猪手』後，才有办法凑到修瑟的身侧窃窃私语。

　　「再看看情况吧。」修瑟不自觉在心中喟叹一声，他的哥哥可真是诸事不顺，不仅多年前面临丧子之痛，再来又是丧妻之痛的打击，下落不明多年的女儿最後以遭逢变故作结，只剩下年龄尚幼的稚子陪伴在身，也难怪他会变成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等等，他好像从以前就这样了欸……从以前就是一个个性冷冰冰丶爱理不理人丶喜欢动不动对可爱弟弟施压的傲娇哥哥，那跟现在一样根本没有甚麽区别啊！

　　不对不对……我一定是哪个环节思考错误了，再重新跑一遍！！修瑟甩甩头後再度费神思索却得不出适当的解释。

　　「陛下……您身体不适吗？」一旁的长卷发女士展现关怀的神态。

　　修瑟立时展露爽朗的笑容柔声说：「不碍事，朕只是近来事务烦心，劳德瑞菈小姐担忧了。」

　　「不愧是贤德贤能的陛下，不管何时何地都在忧国忧民！！」其馀两名仕女立刻逢迎拍马起来。

　　修瑟愣愣地心想自己只是照蒂菲米欧告诫他的方式回应，没想到竟能得到这般评价……不过烦恼总是在为民工作的老哥的幸福也算是泽加百姓吧？老哥过得幸褔就可以多改公文，人民的生活就可以过得更有保障，然後我也可以少挨蒂菲米欧的责骂和少做点工作……简直是一石二鸟的绝妙好计啊啊啊！没错！我的的确确在忧国忧民哈哈哈！

　　斐洛默默地退出盲目崇拜的女人团，长年服侍修瑟的斐洛即使无法完全猜测自家主子的想法，也大概明白他的思维模式是容易胡思乱想的，现在就是想尽办法不要让他被识破，免得王后陛下得知後龙颜大怒……

　　这种想修理那蠢弟弟的焦躁感是怎麽回事？昂克斯眉头微皱，或许因为两人是亲兄弟的关系，彼此间拥有无法用常理解释的模糊联系，当他脑中泛起烦躁的情绪时通常都是修瑟又在胡乱思考些有的没的无脑主意！

　　昂克斯暗暗庆幸自己和修瑟没有到心灵相通的程度，不然每天读他塞满蠢想法的脑袋自己铁定也会感染蠢病！

　　「伯爵大人，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您的脸色不太好……」

　　「坎蒂丝小姐，抱歉，是我走神了。」昂克斯望着坎蒂丝清秀可人的容颜，以及那他永远无法忘怀丶如朝阳般璀璨的金丝，一瞬间他竟将坎蒂丝与安娜贝儿的身影重叠，明明两人的个性是如此截然不同，却让人不自禁将她们视作同一人看待。

　　「坎蒂丝小姐，妳愿意陪我过去那边吗？」昂克斯摆手示意离人群稍远处的看台。

　　「好丶好的！伯爵大人！」坎蒂丝掩盖不住惊喜的神色道。

　　昂克斯的紫色眼眸闪现一丝悲伤，然而语调依旧没有任何起伏：「我想告诉妳一则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