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59、外篇 昂克斯的一天(下)

　　「坎蒂丝小姐，请往这边。」斐洛向一名金发女子不失恭敬地说道。

　　「谢谢您，尤拉将军。」坎蒂丝的湖泊绿眼眸笼罩上一层不明显的阴霾，以往朝气蓬勃的脸庞不知因何事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斐洛对於坎蒂丝的神态表现倍感困惑，但是身为下属的自己若是贸然提问的话，对身为上流社会的仕女而言不算是庄重的行为，所以他只能先忍住心中的疑惑，引领坎蒂丝至目前只有修瑟一人呆着的空中花园。

　　「坎蒂丝小姐，请坐。」修瑟施展完美的绅士礼节拉开座椅，邀请坎蒂丝坐下後，便坐向与之相对的位置，而斐洛则在修瑟的右後方站定。

　　坎蒂丝心事重重地坐下，就连淑女应该整理裙摆再端正坐姿的礼节都忽略了，欲言又止地说：「陛下……」

　　「坎蒂丝小姐，昨日究竟发生何事？」修瑟道出他与斐洛心中的迷惑，昨日下午茶会时昂克斯与坎蒂丝冷不防离席，修瑟本以为两人是想享有两人独处的时光才悄然消失，偕同至空中花园的另一侧散步聊天，这才没有多加过问他们的行踪，然而次日坎蒂丝便与修瑟私下约定面谈，所以他才匆匆取消今日的下午茶茶会行程。

　　坎蒂丝神色犹疑，踌躇了一下才缓缓道出：「昨日琲尔伯爵邀请我至空中花园的另一侧谈天，然後琲尔伯爵他……告诉我一则故事。」

　　「坎蒂丝小姐，请问是什麽样的故事呢？」修瑟禁不住好奇心提问。

　　「琲尔伯爵告诉我的故事，是祈求幸福的少女。」

　　修瑟闻言不动声色的僵住。这是哪部名学着作吗？老哥你为什麽要给我出这难题啊……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读书！！修瑟在心中呐喊自己为何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之馀，猛然忆起蒂菲米欧曾告诫过他的，要是遇上什麽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送一个眼神给斐洛就行了的准则，赶紧隐讳地瞄了一眼斐洛的方向。

　　斐洛立即心领神会，适时地提出询问：「坎蒂丝小姐，能否告知在下祈求幸福的少女是什麽样的故事吗？」

　　斐洛！封你为今年度最佳救援王！修瑟喜孜孜地暗想自己实在是太睿智，能招揽到如此善解上位者心意的下属。

　　有事找斐洛，没事也可找斐洛，斐洛根本万用牌将军啊！

　　坎蒂丝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好的，只是我讲述故事的能力不太好，还望陛下与将军海涵。」

　　「这是在魔界流传许久的童话，久远到已经无法考证是谁撰写出的故事……後来经过作家伊斯威特改编为祈求幸福的少女後，成为时下年轻人的必读经典作品。」

　　「从前有一名美丽的少女，她虽然天生丽质，却为贫穷与疾病缠身所苦，她是一名虔诚的魔神信徒，即使生活过得十分不如意，她还是终日诚心向魔神祈祷，少女的善良与诚意打动了魔神，魔神降下凡间告语少女，祂可以给予少女幸福的生活，但是若干年後，她必须付出一样事物作为代价。少女允诺了，她不再被疾病缠身，也如愿得到富足的生活，她有了会疼惜她丶照顾她的好丈夫，还生下乖巧伶俐的孩子们，旁人真心祝福着她的幸福，倏不知一切都是魔神降下的恩典，等到约定之日来临，就必须付出与幸福质量同等的代价。」

　　坎蒂丝深吸一气後才接着说：「约定之日那天到来了，魔神再度降下凡间，仁慈的魔神让她选择她所要付出的事物，但是不管她选择了什麽都不足以作为代价，财富丶名声丶权力……她所能想到的魔神一概不接纳，这时她才猛然意识到，魔神要她付出的代价，是生命。让她有选择的馀地，是指她可以选择自己，丈夫，甚至是孩子来偿还。」

　　斐洛闻言倒抽一气，神情认真地说：「好残酷的选择题。」

　　「是的。」坎蒂丝神色忧伤地微微颔首，略低的语调染上难以言明的压抑感：「她无法放弃自己的丈夫还有孩子，所以选择以自己作为代价，魔神将曾经收回的疾病痛苦返还给她，在她生命临终之际丈夫与孩子都陪伴在她身侧，直到她的灵魂落叶归根回魔神的身边。」

　　「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斐洛发出由衷的赞叹之词。

　　修瑟察觉昂克斯会刻意提起这故事想必是有什麽特殊意涵……难不成老哥要把自己比喻成那名少女吗！！可是老哥信神吗……嗯……糟糕我忘了他信不信神了，不过他如果信神的话应该不是信魔神，而是信改公文之神吧哈哈哈——

　　「咳，陛下。」斐洛轻唤一声，提醒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的修瑟。

　　「这真是一个意义深远的好故事。」修瑟强压住嘴角的笑意说道。

　　坎蒂丝露出一抹微笑，语调稍稍飙高几度：「陛下也认同这是好故事吧！最後最负盛名的桥段，是丈夫带着孩子到妻子的墓前献花，献上的花束是紫罗兰呢。」

　　「坎蒂丝小姐，请问献上紫罗兰的含意是？」

　　坎蒂丝明白男性一向不太注重这方面，倒也不会因此感到讶异，而是莞尔一笑说：「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的美，无尽的爱。」

　　糟糕我还是听不出这故事想表达的是什麽……难道老哥真的要把自己比作少女吗……斐洛你听得懂吗？听懂的话就快来救援你上司啊！

　　斐洛像是有心电感应般的摇摇头，在修瑟身侧耳语：「抱歉，陛下，在下也听不出所以然。」

　　正当修瑟倍觉孤立无援之际，却是坎蒂丝一道充斥忧伤之色的语音解救了他，「这故事虽然让人遗憾但至少是以温馨作结。然而琲尔伯爵……却说了最後走向截然不同的故事。」

　　「琲尔伯爵所说故事中的女性，在选择让谁作为幸福的代价时，却是抉择自己其一的孩子，魔神并没有因为她的自私多说什麽，祂依约带走孩子的性命却偷偷返还病痛给她，最後妻子因为疾病骤逝，而得知真相的丈夫最後并没有带着其他孩子去妻子的墓前献花。」

　　坎蒂丝的眼眶泛泪，但还是隐忍着不让泪水溃堤而下，继续故作镇定的吐露：「那时我询问琲尔伯爵，丈夫不肯带孩子去妻子的坟前献花，是因为憎恨着她丶无法原谅她吧？」

　　「伯爵那时却是回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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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洛将坎蒂丝不失礼数地送上马车之後，本来打算循着原路回到空中花园，然而却在半路途中撞见修瑟伫立在长廊之中，而修瑟正面对着纯银色的龙型雕塑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见此景，斐洛忍不住率先打破宁静。

　　「陛下，原来伯爵大人的想法竟是如此，在下太过愚昧无知，竟长久以来都没有察觉到。」

　　「老哥他啊……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老是喜欢把心里事藏起来，他从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把所有的悲伤痛苦隐藏得好好的，只让别人看到他冷漠又严肃的外表，唯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明白怎样才是他真实的面貌。」

　　「陛下……」斐洛的柔美脸庞蒙上一层阴影，然而转瞬间被敬佩的神色取代，他语带讶异地说：「想不到陛下竟能思考到这层面，在下真是太佩服了！」

　　要不是知道斐洛的个性是这样……不然还真像是嘲讽满点的奉承……修瑟

　　不禁咬牙心想：斐洛难道是近来近朱者赤丶近墨者黑，才导致他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嘲讽技能吗？看来要让斐洛跟仙蒂保持距离才行。

　　而当事人完全没发觉自己是『被带坏』的那一方，依旧流露出钦佩的目光说：「那麽陛下应该是最了解琲尔伯爵的人吧？」

　　「不。」修瑟的橙色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异芒，嘴角边漾起的笑意竟含有隐隐约约的苦涩。

　　「最了解老哥的不是我，而是安娜贝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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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爵大人，关於接下来的下午茶行程……」黑发女子朝一名驻足在窗前的男子恭敬说道。

　　「告诉陛下，接下来的行程我因公务繁忙不克参加。」毫无高低起伏的语调打断女子的发言。

　　「是，伯爵大人。」黑发女子微微一躬身。对她而言，不，应该是对全宅邸的人们而言，昂克斯的指令就如同圣旨一般，他们绝无反抗的可能与必要。

　　「那属下先行告退。」铠有些纳闷昂克斯的态度为何变得有些变幻莫测。

　　莫非是昨日的下午茶之行遭遇什麽不愉快的事情？臆测归臆测，但她毕竟只是下人的身分，没有过问昂克斯想法的资格，而她的性格也并非喜於挖掘别人家务事的类型。

　　「等一下，铠。」

　　「是，伯爵大人？」

　　「那边的花瓶，是谁换上紫罗兰的？」

　　铠瞄向摆在矮柜上方，以纯白为基底的瓷瓶上插满生气昂然的紫罗兰，四周尚未飘落凋零的紫色花瓣，意味着是刚放上没多久的，而昨天女仆确实也不是换上此种花卉。

　　这麽说一早似乎看到少爷……「应该是少……女仆换上的，若伯爵不喜欢的话，属下可以再差人换过。」

　　「……不必了。铠，妳先去忙妳的事情。」始终背对着铠的昂克斯淡漠地说。

　　「是，伯爵大人。」铠再次行了礼，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昂克斯的书房，待厚重的木门缓缓关上之後，她才细声对停驻在长廊一侧的娇小身影说：「少爷好。」

　　金发男孩只是缄默不语，向铠点头示意後，便消失在长廊的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