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55、应亡逝者

　　「你在哪里？菲斯特！你要像一只低贱的沟鼠般一辈子躲躲藏藏吗？」轻蔑的语调流窜在枝繁叶茂的丛林之中，掩盖掉原本嘈杂细碎的虫鸣声及魔兽叫声。

　　本该低调行事的暗杀部队，如今却是一反常态的大张旗鼓，众成员对於旭有违规范的举动只能敢怒不敢言，他们以为旭是气疯了才有这种毫无理智的行径，然而却是他们想错了方向，旭实际上是刻意采取这种作法藉以引出菲斯特。

　　旭跳过枝干的同时高声挑衅：「你再不乖乖出来的话，我们只好去处理掉几个盗贼了，反正那些人活着对世界也没什麽贡献，本来就都是该杀的败类……」

　　「锵！」旭像是早有预料般回身架开疾如风暴的飞刀。

　　找到你了，菲斯特。

　　旭经过方才与菲斯特的短暂打斗发觉他所使用的招式不外乎是飞刀丶爆裂弹这类投掷类武器，而这类武器最大的败笔在於，很容易让敌人探知自身所在的方位，他低念几句短咒加护围绕在身侧的水之咒力，藉以加快移动速度朝飞刀来袭的方向直冲而去。

　　「菲斯特！受死吧！」旭伸长手甲钩打算让菲斯特一击毙命，然而突如其来的刺痛感自左後肩袭来，精神无法集中的他自然无法继续维持水之咒术，而是模样狼狈地压断好几根枝干，他赶忙稳住重心靠树荫的遮蔽来防备菲斯特的暗算，同时快速查看自己的伤势。

　　一把锐利的飞刀半没入旭的左後肩，艳红的血液顺着手臂流淌而下，甚至让周围的树干染上点点殷红的颜色。

　　「副队长！您没事吧？」几名队员高声呼喊道。

　　竟是从我背後飞来的飞刀？难不成他会瞬间移动？可是这不可能啊！瞬间移动这类的空间系咒术可是极高难度的咒法，不可能是他这种连简单水咒术都用不出来的人能施展的！

　　「连你口中的『沟鼠』都能伤到你，意思是你连沟鼠都不如啊？」清冷的轻蔑语音在密林中萦绕，却不见发话者的踪迹。

　　「菲斯特！你做了什麽！你又搞了什麽把戏？」旭暴怒大吼，截至目前为止的战斗，旭可说是单方面被菲斯特耍了好几回。

　　「你以为我会那麽蠢告诉你吗？」

　　旭低啐一声，猛然忆起雨族外的世界似乎有在流通附着咒力的法器，不过他会感到讶异也是无可厚非，因为雨族人多半天生具有修习咒术的天资，根本不必仰仗这种旁门左道的媒介，倘若这只是某种法器的功能的话，那目前的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而且听闻这些法器都是有次数限制的，只要使用次数归零，那样法器就会变成无用之物，这意味着，菲斯特不过是在死前挣扎罢了，装出游刃有馀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半只脚悬在悬崖之上却不自知。

　　旭在心底讥讽菲斯特的同时，一把拔开嵌在皮肉中的飞刀，再以水之咒力延缓血液的流动，虽然目前伤口算是无虞，但是左臂暂时是无法抬起。

　　可恶的菲斯特！！我一定要杀了他！负伤的旭已经不打算沿用方才显然没效率的战术，他一个挥手，众成员便收起了咒术之力，转而亮出手甲钩直截了当袭向位居高处的菲斯特。

　　菲斯特手握飞刀镇定地架开来势汹汹的锋芒，但是毕竟他只有孤身一人，没有咒术加护的他顿时被划上好几道血痕，但这并不影响他攻击的防御与进攻的速度，只见他不断重复着格档丶踢飞对手的动作，然而精英部队也不是只是口头挂名，只要命令未终止，自己尚未死亡或昏迷，就会一直像不畏惧烈焰的飞蛾般扑向目标的所在。

　　菲斯特啊菲斯特，就算你在怎麽强，也不可能靠自己就打得赢我们这些精英，刚刚的小失误，只是让你的罢了。旭漾起了自恃得胜的微笑。

　　「队丶队长！目标又不见了！」其中一名成员骇然出声。

　　旭当然也发现了，他警戒地四处来回扫视，却依然不见菲斯特的踪迹。

　　想必他又用了有奇怪能力的法器，若我是他的话，此时使用这招铁定是为了……擒贼先擒王！

　　旭举起未受受伤的右手反向後方刺去，一种接触到非坚硬物体的感觉自手甲钩传来……得手了吗？正如此意想的当下，他的左肩却冷不防被撞了一下，他踉跄几步，没有因此卧倒在地。

　　「想不到会被你伤到。」菲斯特毫不掩饰自己有些血肉模糊的右臂。

　　「哼，你以为我会没预料到你贫乏的脑袋在思考什麽吗？你想要挟我好让自己可以脱身吧？看你刚刚的打斗方式就知道，你不过是个搞笑的废物，避开敌人的要害攻击，到底是你的自傲还是你的天真作祟？」

　　「因为你们是我的族人。」菲斯特神色淡然的吐露。

　　「哈？你在跟我说玩笑话吗？在你被逐出雨族後就没人当你是族人了，就算你现在假惺惺的说把我们当族人看，也不会有任何人会同情你丶帮助你，雨族，就是这种地方，你比我再清楚不过不是吗？」

　　「是啊，我比你明白，甚至更早明白。族人的封闭丶自私丶迷信丶悲观，早就是连孩子都知道的恶习性，明明所有人都明白是错误的，却依然一错再错。他们胆小又懦弱，只敢在星辰中丶在空想中找寻未来的影子，没意识到活在当下才是真正生命的宝藏。」

　　湛蓝的眼映上难以言喻的光采，声音彷佛拥有撼动他人心灵的强度：「所以，我才想要去改变，用我自己来向他们证明，就算没有未来的指引，我也依然能活得很好。」

　　旭沉默半晌，随即嗤笑一声：「改变？别傻了！你根本就做不到！一切只是你在自以为是！」

　　旭更加确信菲斯特不过是个思想天真的傻子，每个人降生在这世上就已经被既定的因果所绑缚，这是水之女神所降下的定律，是不可违逆的命运，就像他会加入暗杀部队，而菲斯特会变成罪人，这都是一样的道理。

　　没有什麽改变不改变的，未来是你即便再怎麽努力都无法去窜改的，你只能被命运的绳线牵着走，全无选择的馀地，因为你终究和神是不对等的存在。

　　旭一想到跟自己缠斗如此之久的对手竟然只是一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便觉得一阵反胃，他最痛恨的莫过於这种自以为能成就理想的人，这样的存在不会让他感到所谓的光明与希望，只会让他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你实在是太碍眼了。」旭对同样跳落至地面的菲斯特伸长右手的手甲钩，对着来人的要害直刺而去。

　　+++++

　　「铠！住手！！！！！」杰奥惊慌的破口而出，他万万料想不到还处於茫然丶惊讶状态的自己竟会见识到这般光景，陪伴自己多年的铠此刻却像是刽子手般对可能是亲哥哥的对象痛下杀手！

　　仙蒂也对铠反常的举止感到惊异万分，但是他们俩人距离铠太过遥远，根本来不做出实际的阻止举动，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把利剑无情挥下……

　　剑刃毫不迟疑地朝金发男子的後背穿刺而去，下一秒便是来人的胸膛会被无情刺穿，但是金发男子彷佛预知会有暗杀般，脚步一个回旋便轻易闪过这致命的一击。

　　眼见失手的铠容不得迟疑的瞬间，再度转换角度挥向男子的後颈，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左脚被男子趁虚而入，只见男子临危不乱地伸出右脚勾向铠的左脚踝，重心不稳的铠硬是被男子撞上墙壁，连持在左手的剑都被强硬地反架在她纤细的颈脖上。

　　铠暗暗咬了下唇，无奈於右手尚未复原的状态下只能以非惯用手的左手来持剑，倘若使用右手的话……她相信自己即便不能致男人於死，但至少还能够重伤到他，然而现今思考这些都没有用了，现实就是她的立场已被颠覆，杀人失败的後果就是被敌人所杀，这点她再清楚也不过。

　　「这位小姐，我们并不相识，何故要对我下杀手？」

　　铠望着那双如宝石般沉静的银紫眼眸，以及毫无瑕疵的俊美脸庞，所有的一切都极为神似多年以前的那人，那渐渐从记忆中淡逝的男人。她望着熟悉的故人却不是心中产生怀旧之情，而是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恶心。

　　「你是亡灵。」铠的语气异常淡漠：「而亡灵，没有存在的必要。」

　　金发男子轻笑一声，优雅得恍若王公贵族般贴近铠的耳畔说：「若我真如小姐所说，是亡灵的话……那我应该没有能力杀了妳才对。」

　　利剑被男子施加压力，洁白的颈脖因而染上微红的色彩，然而铠却没有因此流露出恐惧或痛苦的神色，因为对她而言，真正令她害怕的是眼前男人的出现。

　　她并不期盼他的死亡，但也不愿见他死而复生。

　　因为现在即便他活过来了，失去的一切也早已无法挽回。

　　「呼……铠！发生什麽事了？」仙蒂偕同杰奥急奔而来，尚未好好喘口气的她劈头就问。

　　虽然她还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如何，不过若是不多加阻止的话，可能就要有人挂彩送医啦！

　　总之先动之以情让杰瑞不要动手伤了铠！

　　「杰瑞哥哥，这当中或许是有什麽误会，铠是我的朋友，我想她不是故意要袭击你的，可能是把你错认成其他人……」

　　金发男子微微偏头瞥了一眼仙蒂和杰奥，便二话不说松开手掌，语调平和地说：「既然仙蒂妹妹都这麽说了，那我也就不追究此事。」

　　仙蒂闻言终於松了一口气，一把抢走铠的剑丢在一旁後，转而向杰奥介绍：「木头奥，这位是杰瑞哥哥，是之前曾经帮助过我逃跑的恩人，上次遇到怪女人的时候也是他救我们的。」

　　「杰瑞哥哥，这位是杰奥，是我的哥哥。上次承蒙你的搭救。」

　　杰瑞展露笑颜，微微倾身并伸出右手，说：「初次见面，杰奥弟弟。」

　　杰奥也伸出右手回握，语气显得有些腼腆：「初次见面，那个……我也可以称呼您为哥哥吗？」

　　仙蒂毫不客气的爆笑出声，一把拍向杰奥的後背，说：「想叫就叫啊，你只要不叫他姊姊或爷爷都行！」

　　杰瑞愣了一下，再度漾起亲切的笑容说：「那当然没问题，不过就像仙蒂妹妹说的，你叫我爷爷我也承受不起啊。」

　　杰奥闻言莞尔一笑，怯怯地说：「杰瑞哥哥，你好。」

　　「你也好……不过刚刚那位小姐先离开了，你们不去追她吗？」

　　仙蒂也注意到铠的悄然离去，但是却没有出声挽留。

　　近日的铠实在是令人难以追摸，看来只能之後再私下找她问清动手的缘由了。

　　「杰瑞哥哥不必担心，铠她最近情绪有点不稳，我们之後会好好跟她聊聊的。」

　　「这样就好，或许她有什麽心事，需要你们多多关心。」

　　仙蒂和杰瑞熟稔地寒暄几句，而杰奥只是在一旁默默聆听，并静观着杰瑞的一言一行，他未曾与亲哥哥见过面，只能单从照片知晓他的面容，对於其他的一切，诸如他的言谈丶表情动作丶行为举止都无从了解。

　　眼前这人或许只是神似他哥哥的陌生人，但是他还是私心地暂时把对哥哥的想望寄予在此人身上，毕竟他们的面容是如此相似……

　　敏感的仙蒂多少察觉到杰奥的心思，她对杰瑞的看法也是觉得此人并不单纯，若有机会的话应该留在身边以便好好弄清他的底细，可是有什麽方法可以名正言顺骗他过来……咳丶是邀请他过来呢？啊！有办法了！

　　「杰瑞哥哥，关於你多次搭救我一事，我想招待你来我们最近投宿的地方，好请你吃顿饭以答谢救命之恩。」

　　嘿嘿，用这招也算是尽人情事理，也完全看不出来是有什麽奇怪意图，理所当然应该要接受……

　　然而出乎仙蒂的预期，杰瑞却是面有难色的推托：「仙蒂妹妹，这怎麽好意思呢，妳是一个孩子，犯不着额外花费来答谢我，而且我们帮助妳也是尽骑士的义务，不求回报的。」

　　啧，居然这麽难拐。仙蒂不禁暗忖自己为什麽岁数不大一点呢？年纪大一点的话还能用美□□惑，年纪小的话只能祈祷对方是不是萝莉控啊！

　　「呼……呼……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我刚刚叫铠小姐她都不理会我……」岚得尔小跑步到杰奥的身侧，半撑着膝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仙蒂说她要请客。」杰奥只简单说出连他都感到讶异的实际情况。

　　「什丶什麽！仙蒂朋友竟然要请客？这怎麽可能？杰奥朋友你一定是听错了，视财如命的她是不可能这麽说的。」岚得尔表情凝重地说道。

　　喂喂！你不是我的队友吗？为什麽要掀我老底？

　　「杰瑞哥哥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绝对不是他说的那种人。」仙蒂瞟了岚得尔一眼後反驳道。

　　是，妳就是那种人。

　　深谙仙蒂习性的两人有志一同在心中默语。

　　杰瑞望见一大一小相处融洽的光景不禁轻笑出声：「呵呵，我相信妳不是他说的那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罗。」

　　这样反而答应了？岚得尔你真是好样的！最佳支援！！仙蒂暗暗窃喜之时，倏地响起杰瑞的询问声：「那这位是……？上次有见过一面但是不知尊姓大名。」

　　「你好，我叫岚得尔克里，是他们两位的……」

　　「仆人。」仙蒂迅速抢下岚得尔的话语并强行换成不同词汇。

　　「欸？」

　　哼哼，谁叫你刚才要说我视财如命，就算你刚刚无意间有帮到我也不能就这样将功赎罪！

　　岚得尔有些着急地说：「仙蒂朋友说错了，我是他们的朋友……」

　　仙蒂推开急欲解释的岚得尔，一脸笃定的说：「他失忆了，他忘了自己的身分，请杰瑞哥哥不要在意他的说词。」

　　「仙蒂朋友妳怎麽可以这样呜呜……」

　　仙蒂和岚得尔的逗趣举止逗得杰瑞开怀畅笑，他已经很久未曾见识过让人如此舒心的景象了，总是活在不知何时会被人暗算丶背叛的世界，不觉得有任何人值得信赖的他，首次感觉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桎梏与防备。

　　太好了，洛尔啻。你的身边看起来有很好的夥伴，这样我就放心了。

　　银紫色眼眸中的温柔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察觉的隐晦心思，杰瑞……不，应该称之为爱菲亚，早已在黑暗世界生存已久的她，不可能没看破仙蒂的小小计算，但是她却乾脆地顺了她的意，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她注意到跟随他们的男子手上持有『魔偶』的一部分。

　　一般来说，为了防范情报的泄漏，因战斗而支离破碎的魔偶一律要由『管理者』进行回收，即使不回收，至少也要做到销毁的动作，然而此刻却有魔偶被邪族之外的对象所挟持，这意味着，身为『管理者』之一的那尔正有所盘算，而这具魔偶，便是监视他们行动的谍报工具。

　　洛尔啻，你被当成是我们的妨碍者了吗？思至此，苦涩的滋味在爱菲亚的喉头蔓延。

　　爱菲亚比谁都明白，邪族对於妨碍者的处理方式是何其残忍，就像是抹杀虫子般毫不留情夺去对方的性命，倘若这次跟随她的搭档不是行事作风偏温和的那尔的话，即便是知道当中有同伴的亲属，依旧会毫不迟疑的进行扫除障碍的举动，说不定还会因此乐在其中……

　　爱菲亚忆起萝拉讪笑的面容就觉得心头不快，萝拉在邪族中可是出名的残暴虐杀者，而且最爱杀的是长相可爱的孩童，把他们变成名副其实的『娃娃收藏品』，施打药剂让他们无法动弹之馀，还不让他们进食只让他们服用使心脏停止跳动的慢性药，等到确认死亡後就让魔偶拿去做防腐处理，最後再帮他们上很厚的浓妆和穿上华贵的服饰，『娃娃』就这麽大功告成了。

　　上次那不安好心的女人还邀我去看她引以为傲的收藏……

　　爱菲亚想起那满屋子都是『娃娃』的画面就感觉心头不悦，所以当她目睹萝拉竟对杰奥下手之时是又怒又怕，若不是那尔出现的话她才不可能如此轻易收手。

　　但是下一次呢？难保她不会为了激怒自己这眼中钉刻意让洛尔啻加入『娃娃』的一员。

　　她是绝不会让萝拉这麽做的！为了得到今天的地位她已经妥协了不少事物，即使是被像萝拉那样的人物嘲笑，或是被迫执行一些泯灭良心的任务，她都一一隐忍下来，为的是铺垫好自己的复仇之路……但是，唯独他的安危她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洛尔啻，她最年幼的弟弟，是支持她前进的精神支柱，也是她现在唯一剩下的牵挂。

　　「杰瑞哥哥怎麽了？在想什麽事情吗？」轻轻软软的女孩音顿时摄回爱菲亚的心神，他俯瞰身材娇小的仙蒂以及与当年相比已长高不少的杰奥，嘴角边流露暗藏心思的笑意，说：「没事。」

　　仙蒂倒也没真的期望杰瑞会告诉她他的心里话，会这麽说也只是单纯要提醒他，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这是我们住的旅店喔，杰瑞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