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王女》然凝

35、往日碎片(上)

　　「呼丶呼。木头奥，克摩格那家伙没追上来吧？」仙蒂边喘着气边问。

　　这次的奔跑让她忆起上次带着缇亚没命的逃就是为了躲过克摩格的手下……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不想再有这种体验了。

　　「没看见。」杰奥完全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对於长时间在锻炼身体的他而言这点距离只能算是小试身手。

　　「好，那休息一下。」粉色女孩非常没淑女形象的直接坐卧在地。

　　岚得尔一路上一直不发一语，褐色的浏海遮掩住他的神情，他靠着墙壁颓然蹲下，最後把自己的脸面埋入膝盖之中，像是要逃离什麽般紧紧环抱自己的双膝。

　　「仙蒂朋友，杰奥朋友。我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害你们卷入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岚得尔兄弟，是我们害的吧，如果你没遇上我们两个你今天就不会遇到这件事……」

　　岚得尔猛然抬头，褐色的眼眸尽是不容分说的坚定，「请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很喜欢你们，你们都是我无可替代的朋友……但是我真的没预料到原来老板和朋友之间我必须选择其一，或许吉拉先生说的没错，不管是谁都只能选一边站。」

　　仙蒂二话不说便倏然起身，缓步在岚得尔跟前站定後，做出伸出右手想拉他一把的动作，璀璨的笑意自她的嘴角荡漾，「有你这句话就够啦，走吧！回36号擂台。」

　　反射性伸出一半的手掌停滞在半空中，迟疑不安的语音随之响起：「我……可是……」

　　「怕啥？比赛开始啦，克摩格铁定上场了，他没时间管我们啦！」

　　「不是这个问题……老板他……一定不想再看见我这个叛徒了，而且我也没脸再见老板……」

　　「你真的很爱胡思乱想耶……」仙蒂挑了挑眉说：「跑过来的时候，我大致想了想，为什麽克摩格要挑在这个时间点然後又坚持亲自来对付你呢？如果我是他，真想除掉叛徒的话当然交给部下来做，要不然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除掉……但是城府极深的他竟然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方式来做……你难道没发现他的意思吗？」

　　「……什麽意思？」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仙蒂无奈地在心中叹气，想必连木头奥也看出了怪异之处，但却选择不要说破，本来仙蒂也是认为就顺克摩格的意思带着岚得尔跑路算了，不过看到岚得尔落寞的表情後她深深认为逃跑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索性开天窗说亮话，顺便赏岚得尔一记暴栗看看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

　　「你家老板根本就不想杀你，刚刚只是演出来的啦！他想让你永远离开地下擂台，懂了吗？不信你问木头奥，他一定也看出来了。」

　　岚得尔愣愣地望向杰奥说：「杰奥兄弟，是真的吗？」

　　收到提问的金发男孩轻轻颔首说：「仙蒂说的没错。」

　　「是吗……太好了……」

　　「亏你跟他相处好几年了居然还看不出来。」仙蒂忍不住吐槽一句才再度伸手，「那没啥好犹豫的了吧，走罗！」

　　「好。」岚得尔微微一笑，顺着粉色女孩的手劲站起身。

　　「仙蒂，但是人太多了。」杰奥直觉认为早先仙蒂为了进门使出的坐收渔翁之利一计的成效并不彰，最後可能造成一群人在场外打架，比赛都结束了他们还是无法登堂入室。

　　「谁说要走那的，」仙蒂露齿一笑说：「去走专门人员通道啊，有康庄大道让我们走干嘛不走呢？」

　　「欸！这样没问题吗？」岚得尔惊讶道。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废话不多说，出发啦！！」仙蒂跃跃欲试地推着岚得尔的身体前进。

　　杰奥凝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意窜流全身，他挂起一抹淡笑，追随两人的步伐而去。

　　+++++

　　我一直觉得。

　　我和我的亲哥哥间存在着一堵永远无法横越的高墙。

　　「母亲大人，为什麽我不能找哥哥玩？」幼时的我睁着天真无邪的双眸询问总是很慈祥的母亲。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母亲只要在我提到哥哥时就会露出严厉的眼神，而那时的我还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弟弟乖，因为你还没读好书和练好武啊，只要有乖乖做到就可以找哥哥罗。」母亲的语气温柔无比，但是眼底的冰冷却无法掩盖。

　　「好，我会乖乖的。」当时的我知道母亲其实在说谎，但是我还是选择了服从。

　　因为不管我读了再多的书，练了再多的武，她还是从没答应让我去找哥哥。

　　有时我会趁着母亲不注意时偷偷躲在柱子後面窥看哥哥与父亲对练，对幼时的我而言，与我相差八岁的哥哥就像是英雄一样，他总是能帅气的挥刀把父亲逼得节节败退，每次我都暗自在心中为他的胜利喝采。

　　某天我终於鼓起勇气提着练习用木刀奔向再次取胜的哥哥。

　　「哥！哥！教我怎麽打好不好？」我期盼地望着哥哥。

　　哥哥流露讶异的神色，金色的眼眸骨碌碌的游移着，他半蹲下身抚摸我的头说：「对不起啊，哥哥还有事要跟爸爸忙，没办法陪你练……」

　　我好像从他的眼眸中读出隐约的愧疚……可是这不是哥哥的错啊，哥哥一定很忙有很多事要做，就跟母亲总是派我给我很多功课一样，父亲一定也给了哥哥很多很多的工作……

　　正当我想跟哥哥说不是他的错时，一声冷酷的吼声瞬间打断我要说的话：「弟弟！妈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来找哥哥的吗？」母亲坐着轮椅被女仆推着出现，哥哥因为被怒吼声吓到而猛地收回手。

　　母亲你明明没这麽说过……妳只有说我看完书练完武就可以找哥哥了。

　　我暗暗在心里碎念，却不敢实际回嘴。

　　在一旁绷紧神色的父亲，突然如火山爆发般怒吼：「凯洛儿，都已经这麽多年了，妳还不能放下吗？孩子都大了，懂事了，你以为他们还不懂妳的做法是什麽意思吗？收起妳的任性，如果妳还有身为母亲的自觉的话。」

　　「自觉？你又懂什麽了？」母亲泪流满面的哭喊：「你能懂我一辈子只能坐轮椅的痛苦吗？我为什麽要因为一个孩子就葬送半辈子的幸福？你什麽都不懂，因为你不用怀孕生孩子也不用受罪！！」

　　我惶然不安的低着头，头一次，父亲与母亲毫不客气的相互对骂，轰隆隆的吼声像是雷声回荡在我的耳际，我好想好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是我做错什麽了吗？是不是我不该来找哥哥？各种疑惑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却得不到解答。

　　「父亲，母亲，对不起。这都是孩儿的错，孩儿先告退了。」哥哥就像是犯错的孩子般承认自己的罪行，微微鞠躬後便猝然离去。

　　最後哥哥寂寥的身影深刻的映入我的脑海中。

　　那时候，我还不懂为什麽母亲要那麽憎恨和提防哥哥，但是等到多年以後，我终於得知了真相。

　　当年哥哥隐藏在眼底的愧疚是什麽，如今我比谁都还清楚。

　　因为他想杀了自己的弟弟，却失败了。

　　+++++

　　真是讽刺啊，多年前我曾渴望的兄弟对练，最後竟是以相互厮杀的方式收尾。

　　克摩格的记忆彷佛还停留在遥远的过去般，当时还是少年的哥哥与现在已成为青壮年的哥哥融为一体，老成的脸庞已然不似当年青涩，但是那份他曾经感觉到的愧疚依然存在在那金色眼眸中的某个角落。

　　辉映银光的刀刃如流星般划破天际，一道道一闪即逝的光都是致命的美丽，在旁人眼中看来美得目眩神迷的璀璨却饱含猛烈的杀意，蓝柄的刀犹如飞蛾扑火般毫无保留地朝敌人直劈而去，或许先前还留有迷惘的铁之乐音，但是现在像是豁然开朗般而不带有犹豫的音色。

　　「出手吧。不管过去发生了什麽，就用各自手中的武器，做个了断。」克摩格冷冷对一直采取守势的赛莱尔说道。

　　赛莱尔优秀的操刀能力克摩格比谁都明了，从小在梁柱後殷切窥视亲兄拥有比父亲更加卓越战技的他，总是幻想着自己总有一天能达到与亲兄相同的境界，但是如今这些事情都不再重要了，因为只要杀掉家中唯一还活着的哥哥，他就能无声无息地埋葬掉过去。

　　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弟其实奉他为英雄，被母亲责备的弟弟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他，相反的还十分仰慕他，还有当弟弟得知真相後是如何崩溃大哭。

　　爱跟恨只存在一线之隔……不，或许应该这麽说，爱跟恨其实是一体两面。

　　他对亲兄的眷恋与仰慕是爱的话，那当真相的针狠狠刺入心窝之中，所衍生出的恨就是绝望与崩坏。

　　就如同小小的沙漏般，一边被名为『爱』的沙填满之时，相对的，另一边也会被无形的『恨』所填满。

　　「克摩格，我……」夹杂在震耳的铿锵声後是欲言又止的声音。

　　克摩格猛地停下凌厉的攻势，使劲以刀尾击地，清晰的响声霎时敲进赛莱尔的心坎，他怔怔地望向满面怒容的克摩格，只见他牛头不对马嘴的说：「你没有听见声音吗？」

　　「你身後，还有我身後的，声音。」

　　神情从方才就笼上阴霾的赛莱尔，金色的眼瞳兀地放大，他顺着话语闭上双眸，静静聆听。

　　「阿赛！不要输啊！打爆那个浑蛋！」

　　「老板加油！我们挺你！」

　　两种截然不同的加油声像是拔河中的绳子形成拉锯谁也不让谁。

　　「我的身後有支持我的部下，而你的身後有守候你的夥伴。不管你对我怀有歉意丶愧疚也罢，你都不应该忽视你背後那些陪伴你走到最後一刻的夥伴。所以，正视与我之间的对决，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赛莱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态犹如拨云见日般清爽许多，「你说的没错，接下来我会全力以赴，我比你年长许多，却没有你成熟呢。」

　　红柄的刀尖在灯光的辉映下迸发夺目的光采，行云流水地在空中回转几圈後才回到赛莱尔的掌心中，他摆出应战的起手式说：「来吧。」

　　一红一蓝不断舞出各自的圆，再相互交叉碰撞，克摩格感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攻防中显着变化的力道，采取主动进击的赛莱尔果然和一开始只是防守的姿态完全不同，好几次的撞击都让克摩格的双手震得隐隐作痛，他开始感到吃力却同时感受到没来由的亢奋。

　　哥，你果然很厉害。

　　只有我比谁都理解，你的强悍。

　　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清冷的刀锋直劈而下，像是为了斩落一切般……

　　我最爱的人是你，所以唯一能杀了我的，也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