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遥在梦里长》语笑无痕

3、此情可待成追忆

　　沈慕白刚刚踏进静澜阁，便听得那清脆的女声传出:“表哥！”
　　紫衣女子大步走出，生得明眸皓齿，清丽脱俗，发带随着她的动作灵活舞动，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无拘无束的紫蝴蝶，轻灵之中又添几分英姿飒爽。
　　“可是又有任务了？”
　　沈慕白摇头，一贯清冷的眉眼染上些许笑意:“我这次来，不是带你走镖的，而是让你找一个人。”
　　“哦？谁？”
　　“听说你这儿新来一批丫头，其中可有叫雪儿的？”
　　“有的，我瞧她伶俐能干，就留着贴身侍候了。”唐苡然抱起臂，上下打量着沈慕白，挑了挑柳眉，“哥，你什么时候好这口儿了？”
　　“胡说什么！”对于这口不择言的师妹，沈慕白早已习惯，隐于袖中的手握了握那红豆镯子，若无其事道:“前些天我儿时玩伴来到这里，要我与他和那姑娘说媒。”
　　唐苡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淡淡道:“是以前说要娶你的那个吧。”
　　沈慕白没想到她还会记得这样清楚，面上浮起一瞬的慌乱，但又转瞬即逝:“不懂事的戏言罢了，算不得数。”
　　“是么？”唐苡然勾起嘴角，嘲讽的神色直抵他眼中，“慕白，你何必自欺欺人。既然喜欢就去追，我瞧我这天赋异秉的师兄平日里也算清醒理智，怎么一到这情/事上反倒变成缩头乌龟了？”
　　“苡然。”沈慕白看向她，日光晕在他眼中，如一面平静的湖，无一丝波澜，也看不到底下内容。
　　“你现在是少年心性，等到以后你就会明白，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唐苡然偏过头，心头掠过一丝苦涩。跟随师兄这么多年，她怎会不知道师兄那荒唐的情根早种。他便是这么偏执的人，认定了不管是对是错都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说到底，他从不知怎么对自己好。她要对他好，他却不要。
　　不多时，进来一个怯生生的丫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楚楚可人。
　　大抵男子，都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吧。行如弱柳扶风，温柔伶俐又会婉转承欢。
　　“奴婢参见少主。”
　　“不必多礼，起来。”沈慕白走近她，忽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不由皱了眉，不动声色道:“你叫雪儿？”
　　“正是。”
　　“我且问你，你来镖局的路上可有见到一男子？”
　　“见过。他自称是来医治少主的郎中，我与他同行了一路。”
　　沈慕白垂眼细细端详了她一番，问道:“雪儿姑娘籍贯哪里？”
　　“奴婢本是山东人，家中世代为奴，爹爹是这镖局中的管家。前些天爹爹去世，临走前教奴婢来投靠少主，奴婢恰闻小姐新招丫鬟，就赶了来。”
　　沈慕白突然俯身，像勾栏浪荡公子一般在雪儿身前嗅了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姑娘身上的香料是西域的吧？”
　　雪儿似是没料想到般猛地抬头，对上沈慕白探究的眼神，慌忙跪下道:“奴婢漏了一点……奴婢母亲是西域人，但顾及近来大唐与西域战事频繁，恐暴露身世引起不必要麻烦，所以……”
　　“雪儿姑娘不必紧张，”沈慕白扶起她，温声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好了，你下去吧。”
　　一旁的唐苡然看着那娉婷身影慌忙离开，皱眉道:“她身上的香，不对劲。”
　　“你也闻出来了？”沈慕白有些意外。
　　“喂，好歹我也算你同门师妹好不好？”唐苡然翻个白眼，“干吗总把人家想那么逊。”
　　顿了顿，唐苡然又想起了什么:“哎，你不是要为你那位青梅竹马说媒吗？怎么就这样让她走了？”
　　沈慕白摇摇头，沉吟道:“子陵心思天真，我恐这女子对其不利。你也别私自行事，我们暂且静观其变。”
　　唐苡然冷哼一声:“你倒对他护得周全。”
　　静鸿阁。
　　“她怎会有心上人……”徐子陵魂不守舍，喃喃自语，“原来，她在路上对我笑，对我好，都是我会错意了么……”
　　“子陵，”沈慕白忍下心中酸楚，想像儿时那样抱抱他，手刚伸出，又颓然放下。他怎么忘了，子陵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子陵，时光洪流早冲散了两人最亲密无间的时刻，他心里已有别家姑娘，而他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入骨相思红豆镯。
　　“天涯何处无芳草……”叹息一般无奈的话从沈慕白口中溢出，像是在安慰徐子陵，又像是在劝说他自己。
　　“你不懂……”徐子陵没有看他，只是痴痴地看向远方，回忆着，“雪儿是我见过的最有灵气，最吸引人的姑娘。”
　　这话好生熟悉。沈慕白有些恍惚，窗外木槿鲜妍，他依稀看到七年前，徐子陵牵起尚坐在轮椅上的自己的手，调侃道:“哪里来的仙子？把这一树木槿花都衬得有灵气了。你瞧，他们都在那儿看你呢，你长得这么讨人喜欢，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玩呢？”
　　那时，他认为他对自己是与众不同的，现在才知晓，原来他对每个有好感的人都会那样说。
　　到底是谁更天真一些？
　　他转过头去端详着子陵，自重逢以来他还没机会好好看看他。他的样貌并无什么变化，说好看也算不上，但也绝不难看，只是气质变了许多。轻佻少了些，多了些成熟稳重，只有那股小孩子气还是没变，风风火火，平日他最看不起这样的人，反倒到了他身上，如何也讨厌不起来了。
　　他不怨他，真的，无计悔多情。儿时那只是戏言，他再清楚不过，他只是需要一种信仰让自己撑下去，于是，他选择了相信他。
　　今非昔比，他连靠近他拥抱他都已是不能。然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沈慕白又觉得安心。罢了，能再次见到他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还奢求什么不切实际的祈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