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酱油铺老板

4、第 4 章

　　第二日，振公少爷便去了吴府。三房产业的一部分和吴家密不可分，吴家看在自家外孙的面上倒也一直勉强与白家保持联系。吴家书香门第，祖上三代皆为御医。当年三夫人下嫁白家时，吴医丞便很不喜。三夫人出嫁时，吴医丞是以白家两倍聘礼作为嫁妆陪了过去。从各方面都压着白家一头，虽说大梁民风开放，商户与官吏之间依旧有着不小的阶级差距。振公少爷长得与已过世的三夫人如同一个模子刻出的，极为吴医丞疼爱。虽说振公少爷失去了双亲，所幸背后还有吴府撑腰。
　　就连这次振公少爷从大夫人手里要回了一部分嫁妆外出置办产业也是吴府在后面推波主力。
　　所以，就算振公少爷日日去吴府，白老夫人也不能说什么。

　　阿刁还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各种各样她从来没听过的规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被奶娘吴氏拿着小棍子从被窝里抽了出来。阿刁之前一直在流浪着，从小就没学过什么规矩，什么都得从头开始学。吴奶娘下手还算轻了，她也顾及到阿刁脑袋上的窟窿。虽说已经拆了纱布看上去也已经愈合了，可毕竟脑袋破了个洞呢。她拿着小竹棍也只敢抽抽她的屁股。阿刁被抽的嗷一声，捂着屁股拔腿就要跑，结果被白梗几个丫头抓了回去。抓回去后又狠狠的被抽了几下，阿刁嚎啕大哭。

　　这天都已经入冬了，寒风吹在身上冷的很。阿刁哭的脸蛋通红，吴奶娘可没有看在她年纪小就放过她。进了白家的门就得按白家的规矩来。一天下来阿刁的嗓子都哭哑了，裤子也被小竹棍抽破了两个口子。阿刁不肯学规矩，尽跟吴奶娘唱反调。气得吴奶娘都没给她吃饭，阿刁又饿又累。以前她哪里挨过打，谁要对她不好阿奴早就冲上去咬了。

　　她还在院子里罚站呢，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振公少爷和包子刚回侯泽园，阿刁跟看见救星似的。嘴一撇就跑过来抱住了振公少爷的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冲劲太大还把振公少爷撞得退了两步。包子一下傻了眼，楞了一下一把把阿刁从振公少爷身上剥了下来甩在了地上。
　　“嘿呀，狗胆包天啊！这么脏兮兮的脸也敢往少爷身上凑！”包子忙掏出一块赶紧的帕子给少爷擦着被阿刁眼泪糊到的地方。振公少爷倒也不生气，他任由包子擦着衣服，低头俯视着坐在地上哭的阿刁。
　　吴奶娘恨铁不成钢的迎上来瞪了阿刁一眼，向振公少爷福身，“老奴无用，这都一天了还没把白芦教会规矩。”
　　“奶娘你别这么说，这孩子难教。之前流浪惯了，不能怪奶娘。”振公少爷扶起了吴奶娘，“吴奶娘你辛苦了，早些歇息吧。第二日再继续。”

　　说罢便让几个丫头扶着吴奶娘下去休息了。在送走吴奶娘之后，振公少爷冷着脸，指着还坐在地上的阿刁，“你这小丫头怎么才会把吴奶娘气成这样的？吴奶娘可是最懂规矩，脾气也好的嬷嬷了。”
　　阿刁没说话，她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脸。这脸脏的连包子都没眼看了。

　　“先带她下去洗漱，然后带到书房来。”振公少爷带着怒气拂袖而去。
　　“是少爷。”白梗福了福身把阿刁带走了。

　　白梗不明白少爷为何会如此偏爱阿刁，实际上所有人都不明白。换做其他人，怕是振公少爷早就拖出去打十个板子然后丢给老嬷嬷发落了。她看着阿刁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里想着这个丫头到底好在哪里了这么入了振公少爷的脸。她入白家的时间不算短，从未见过振公少爷如此宽容谁，她觉得就连自己伺候了少爷这么多年现在可能都比不上白芦。白梗把阿刁带到后院的净房之后去给她拿了身新衣裳，昨天振公少爷吩咐过后，她和几个小丫头给她赶了身衣裳出来。白家男仆役都着靛青色外衫，大少爷们的书童皆是青绿色的外衫，故白芦也着青绿。

　　洗干净的阿刁终于穿上了合身又暖和的衣裳。白家从不克扣下人，从里到外所用的都是好料子。白梗怕白芦年幼怕冷，还做了件轻薄的夹袄穿在里面。阿刁太瘦了，穿着夹袄还叫人觉得瘦小。青绿色的衣裳显得她肤色越发白嫩，被热气熏腾过的脸颊带着红晕，一双眼睛扑闪着越发无辜。白梗叹了口气，难怪少爷偏爱阿刁了，眉清目秀，特别一双眼睛。干净，不谙世事。这么想着她拍了拍自己脸颊，把心里阴暗的想法拍了出去。

　　洗漱完毕的阿刁像根初生的小嫩草似的被带进了振公少爷的书房。振公少爷也刚洗漱完毕换了身白色的长衫，在书房的圆桌上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而且还是两双筷子。屋内已经烧起了炉子暖和的很。阿刁脸本还有些湿漉漉的，一路走来被风吹的都快冻起来了。振公少爷正在看书，阿刁来了他也没理会。振公少爷的书桌前放着一盘点心和一杯茶，他看上去已经吃过两块桂花糕了所以并不饿。包子也不在，一时间书房就只有他们两个。

　　少爷没说话，阿刁也不敢出声。她站在外间一动不动，隔着帘子看着振公少爷。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振公少爷终于放下了书。“你知道错了吗？”
　　“我错哪里？”阿刁有些不明白。
　　“我让你学规矩的，你学了吗？”振公少爷起身从书架上拿了什么东西，等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把木头做的戒尺。振公少爷拨开珠帘走到了外室。他比阿刁高了许多，阿刁不得不仰视着他。“你也是在卖身契上按了手印的。在这里，你的命不是你的，是白家的。我要你跟着奶娘学规矩，你为什么不学？”

　　阿刁没有回答，她抿了抿嘴。振公少爷见她不说话，让她伸出手来。他扬起戒尺一下打在阿刁的手掌心。力度不小，啪的一声。阿刁顿时又红了眼眶，别人打她的话，她肯定会哭。但是振公少爷打她，她不敢哭。
　　“比起以前风里雨里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现在只不过让你学些规矩而已。有饭吃有衣裳穿也有被子盖，你有什么不满意？”话毕又是一下。“现在是我打你，若你不懂规矩犯了事，就不会像奶娘和我这样打你了。”

　　阿刁疼得想缩回手，但是被振公少爷一下捏住了指尖没缩回去。振公少爷的手很暖和，阿刁的手冰冰凉凉的。
　　“你不是说要认字读书，这点都忍受不了日后如何学习？”
　　“不学了！我不学了！”阿刁终于还是没忍住嚎出了声，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
　　“不能不学，你必须学。不光是规矩不光是读书，之后还有更多更多。”振公少爷听到阿刁的嚎声越发冷脸，毫不怜香惜玉，又是一尺子，“白芦，你和别人不一样。”

　　在振公少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泪眼朦胧的看着少爷有些模糊的身影，她很久都没明白为什么说她和别人不一样。

　　但是她后来知道了，振公少爷是为了帮她，为了她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能照拂到的地方。

　　振公少爷打了她二十板子，打到后面她掌心都破了皮，哭得一抽一抽的。直到最后打完了少爷才让包子进门来。原来他一直躲在门外面，没有少爷的命令他不能进来。白梗把桌上早已冷透的饭菜拿走重新加热，而包子拿来了一瓶药膏。

　　白梗给她破了皮的掌心上了药，振公少爷等她包扎完了之后让她坐在了他边上一起吃饭。

　　“如果今天这事情捅到外面去了，你挨得可能就是大板子了。够打掉你半条命的。”包子对阿刁翻了个白眼，有些酸溜溜的和白梗一起站在后面。他和白梗都跟少爷这么久了还没资格一起用饭呢。
　　阿刁刚挨了打，已经疼的很了，再一听包子这么说，差点没把手里的筷子吓掉了。她原本有些转不过弯来的小脑袋终于想明白了。她几天后就要去见老夫人了，如果她学好了规矩被老夫人认同了，那她就能待在少爷边上当个书童。如果不能被认同，指不定会被调到那里去，那里没有少爷护着，也没有像白梗和包子这样的人。说不好还会被欺负。
　　阿刁虽然年幼，但流浪了久了，人间冷暖她都看过了。在听了少爷这么说后，她一下就明白了吴奶娘对她的严厉。

　　其实白日她的规矩都已经像模像样了，但吴奶娘始终不让她好过，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老夫人极为挑剔，旁人也就罢了。偏生是她最疼爱的振公少爷，老夫人自然是不允任何不合规矩之人留在她疼爱的孙儿身边。

　　阿刁小口小口的扒着饭，连夹菜都不敢。他眼睛有些不确定的瞟着振公少爷。振公少爷食不语，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阿刁就着手边的一盘菜叶吃完了饭。
　　“知道错了吗？”振公少爷用完后又问了阿刁一句。
　　挨了打的阿刁连连点头，“知错了。”
　　“怎么办？”
　　“……我…去给吴奶娘道歉，然后好好学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