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酱油铺老板

2、第 2 章

　　小少年闻言轻笑出声，他手里捧着杯热茶眼里带着笑意看着阿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报恩方式，也是新鲜。少爷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真不想入奴籍，那我就当日行一善了。我们要在青石镇逗留一段时间，你在这段时间里好好考虑也好好养伤。”说完小少爷就离开了房间。

　　方郎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阿刁，真心觉得阿刁是不是被撞傻了。小书童虽然也是要入了奴籍的，可毕竟不比一般的杂役，只要给少爷伴读背包就行了。还能偷着认字学习，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阿刁是入了这富家少爷的眼了怎么还不乐意呢！
　　“阿刁，别傻了。当小书童比当学徒要好啊。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还能认字啊！”方郎中叹了口气，摇摇头背着药箱要走。
　　“我去当小书童了，那阿奴怎么办呀。”阿刁嘟了嘟嘴，“陈婆子说我还小，还要过好几年才能当学徒。少爷也能带着阿奴一起走吗？我还要照顾老了的阿奴呢！”

　　方郎中眼神一暗，谁说阿刁傻。她可精着呢。她都还想好了阿奴老了之后。这孩子吃百家饭长大，心善着呢。方郎中踌躇了一番，还是说出了真相。这也是为阿刁好，让她早些知道断了念想也能跟着少爷走了不是。
　　“阿刁啊，阿奴…已经没了啊。”
　　“……”

　　对其他人来说，阿奴就只是一只野狗。对阿刁来说，阿奴就是她的全世界，她最亲的人了。阿刁愣了愣，在明白方郎中说什么之后哇一声哭出了声。“骗人！骗人！我要阿奴！我要阿奴！”

　　阿刁伤心的哭着，脑袋也疼得厉害。她哭得脸蛋通红，一下懵的晕了过去。方郎中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冲过去掐她人中拍她脸颊。在听到她跟小猫似的嘤咛后才松了口气。
　　“傻孩子，是阿奴保护了你啊。”方郎中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小光头，离开了。

　　夜半时分，阿刁清醒了过来。她梦里梦见了阿奴，在镇上靠河边的一棵柳树边上坐着，好像在等她一样。阿奴满眼泪水，抽泣着下了床。她赤着脚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年久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刺耳的嘎吱一声，原本就浅眠的小少爷一下被吵醒了。屋里的小随和护卫也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小少爷，那小乞丐跑了。”护卫看了眼窗外报告给小少年。
　　“真是没良心。这是要偷跑呀！亏得我们少爷救他。”小随不满的嘀嘀咕咕，给少爷倒了杯茶。
　　小少年接过茶抿了口，“你觉得他会去哪？”
　　“……找她的狗？”小随眼珠子转了转脱口而出，“我白天听到郎中说的话了，她有一条相依为命的狗为了救他被撞死了。”

　　小随说的没错，阿刁就是去找阿奴了。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头重脚轻的，眼前也有点模模糊糊。她凭着直觉穿过小巷，耳边还传来了打更人的敲锣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阿刁是害怕的，她以前晚上都不会出门。可她得找阿奴啊，阿奴在河边柳树下等她啊。阿刁没有火折子，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艰难前行，由近到远的敲锣声给了她些许勇气。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她擦干眼泪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柳树边了。但是树下没有阿奴，只有一个堆起来的小土包。沾了晨露的小土包散发着一股泥土气息，一看就知道是新翻的，小土包的颜色和周围泥地的不同。阿刁一屁股坐在了小土包边上，这才相信了方郎中说的话，阿奴是真的没了。

　　阿刁哭了很久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眼睛红肿的都睁不开了，她蜷缩着趴在了小土包上。阿奴不在了，她要怎么办啊。她抱着小土包就像以前抱着阿奴一样。哭着哭着，她累了。哭着哭着，她就睡着了。

　　小少爷披着大氅，站在远处看着阿刁。小随左手打着灯笼右手还拿着一把伞，生怕一会儿下雨了。他看着阿刁趴在小土包上那表情嫌弃的直嘬嘴。心想着还好老林一起跟着出来了，不然一会儿指不定少爷就要他把小乞丐背回去呢。
　　护卫老林脑子简单没想这么多，他还傻呵呵的站在一边。小少爷看着小土包上渐渐安静下去的身影眼里有些道不清的意味，他别过了脑袋，“老林，把她带回去了。”
　　“啊？哦！”老林不敢违抗少爷的指令，就算再嫌弃也只能把一身土的阿刁抱了回去。

　　阿刁很轻，轻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他抱着阿刁感觉跟抱着自家刚出生的大胖小子一样。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还没一个小毛头分量重。他小心翼翼的抱着阿刁，跟在少爷后面回了客栈。

　　阿刁原本就发着热，这么一折腾更是好几天都没退下去。少爷吩咐小随找身衣裳给阿刁换上，顺便把他洗洗干净。小随刚想脱了阿刁裤子，手无意识一蹭。顿时脸都绿了，他大叫一声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你吵什么。”
　　“少爷！那小乞丐…是…是个女娃娃啊！”
　　“……”

　　小少爷听到叫嚷声写信的手顿了顿，一大滴墨糊在了信纸上。

　　所有人都以为阿刁是个…男娃。

　　最后少爷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给阿刁洗了澡换了衣裳。阿刁一直都是脏兮兮的，从来就没有个干净的时候。现在被洗干净了，虽然因为高热昏睡着，但光从睡颜就能看出她居然…还是个美人胚子。眉心一颗红色的美人痣，睫毛扑闪如蝶翼。她的浓眉并不似常人，而是在眉尾处出分裂成两缕微微下垂的柳叶。这使她这张脸并没有看上去太过柔弱，反而增加了一股英气。

　　这脸生的真好。小少爷俯视着躺在床上的阿刁微微一笑，“给她找丫鬟的衣服来。让白梗来照顾她。”
　　“啊？啊好的少爷。”小随又是一愣，白梗可是少爷的贴身丫鬟啊！居然让贴身丫鬟来照顾小乞丐？明明这次出来还带了很多其他的丫鬟啊？

　　阿刁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之间她也迷迷糊糊被吵醒过几次，都是灌药下去。在灌了几次后，高热终于退下去了。阿刁本来瘦小，这次一病更瘦了。她睡了两天，醒了之后白梗立刻给她热了一碗鸡丝粥，好让她吃点东西保持体力。阿刁有些茫然的看着白梗和周围，在呆滞了一会儿后才回过神来。
　　“自己能吃吗？”白梗笑意盈盈的端着粥询问她。
　　阿刁点了点头，自己伸手拿过了热粥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鸡丝粥烫的很，阿刁吃下第一口就被烫到了。烫的喉咙生痛，烫的她两眼泪汪汪。
　　“我和阿奴…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阿刁满嘴热粥，含糊不清的说。

　　一碗热粥下去，阿刁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她也注意到自己换了新衣服，穿的和白梗一样。有了力气后，阿刁又去了一次柳树边，没人拦着她。只不过这次回来的时候，她主动去见了小少爷。

　　“你救了我两次了。我跟你走。”阿刁对小少爷说。
　　“你想好了，跟我走是要入奴籍的。”小少爷正在看书，他连头也没抬起来。
　　“我跟你走，我愿意入奴籍了。”阿刁走到了小少爷面前，双膝跪下给他重重磕了个头。

　　很久以后，少爷问阿刁为什么那时候突然愿意跟他走了。阿刁笑了下，“因为我看到有人给阿奴的小土包上放了一只烧鸡。”有人知道，阿奴对阿刁来说意义非凡。

　　这回阿刁是真的要走了。谁也不知道她哪天来的青石镇，也没有人知道她又是什么时候跟着小少爷走的。等街坊领居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家刚开没多久的白家药房。年老的掌柜在院子里晒着草药，面对街坊的询问，他笑着捋了捋胡子。“现在可不能叫阿刁了，振公少爷赐名了，以后叫白芦了。”

　　白家在皇城脚下，富甲一方。振公少爷此次出行的目的就是出门散散心，顺带添置一两个小产业。在来到青石镇前，大部队已经走了很久了。在收下阿刁后振公少爷决定回去了。阿刁的伤还没好透，小少爷倒也仁慈没让她做事，甚至还让她同自己坐一辆马车。那些跟了少爷三四年的丫鬟们都有些嫉妒的看着阿刁，给振公少爷递点心的时候还得分她一块。

　　阿刁年纪小皮得很，虽说脑袋上有伤，然而完全不影响她的行动。她穿着丫鬟精细的衣裳下车跑两步回来都能勾坏了。振公少爷看着粉色的纱裙又被扯怀的阿刁有些扶额，他挥了挥手把阿刁招到了眼前来。阿刁笑容明媚的小跑到振公面前，学着之前那些丫头们给他俯礼。没人给阿刁讲规矩，她倒也学的有模有样的。
　　“白芦，你可知道这已经是你勾坏的第三件衣裳了，恩？”
　　阿刁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睛看着白少爷，“不知道。”
　　振公少爷突然没词了。只是还没等他说话，阿刁就又开口了，“不如少爷你给我穿包子的衣裳吧！这样就不会坏了！”

　　小随的小名就是包子，全名白宝。包子冲阿刁呲牙，“休想！就不给你！”

　　包子是这么说的，然而少爷让他给，他还是得给。最后阿刁还是如愿穿上了男装，虽然大了很多，可总比穿纱裙好了。再加上阿刁英气的脸倒也不是很违和。回了白家后，其他人就当少爷又收了个小厮回来。在登记名册时，几个婆子还调戏她，要捏她脸，“哎呀，这个哥儿可长的真俊啊。”

　　阿刁看着婆子给自己的木牌子，她摩挲着木牌上面的刻字。白芦。

　　从今以后，她叫白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