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64、再遇剑子（修）

　　这是裴戎第一次与阿蟾联手作战，御众师在明，裴刺主在暗。
　　蟾公子右臂回撤，横刀于身侧，摆出一个优雅沉静的起手，瞬息消失于原地，同时十步开外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而沿路之上尽是伏倒的身影。
　　他握刀转身，披在肩头的黑色薄衫在他身后猎猎。
　　下一刻赤甲军们前赴后继地围攻向他，下一刻便齐刷刷跪倒在地，林中溅起一道弦月似的血虹。
　　“好快的身法，好绝一刀！”不远处，一名魁梧男子蹲在山丘瞭望战况。他斜披殷红披风，身穿黄铜战裙，威武如一头盘踞高处逡巡猎场。
　　此人名为傅荣，新任赤甲军统领。
　　他是傅庆的同胞兄弟，一心想要替兄长复仇。因而纵使王主签发赦令，他也要灵均寺交出凶手才肯撤军。
　　傅荣身边副官道：“统领，这几日属下探查过此人与其侄儿来历，他们是在半月前突然出现在灵均寺附近的，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极有可能是王主说的天外之魔。”
　　“天外之魔？”傅荣玩味地笑了笑，转身打了几个手势，吩咐道，“令后军压上去，再将那个独臂男人拖出来。”

　　一林翠樾，影摇千尺，于岑寂夜晚更显幽僻，刀锋磨人喉骨抽出在浓夜墨竹间点朱泼红，蟾公子步调从容地辗转于千锋万影之间，仿若一场盛大的独舞。
　　面对猛烈的围攻，他虽看似处变不惊，游刃有余，但实则已被悍不畏死的勇卒们拖慢了脚步，犹如于泥沼跋涉。
　　这正是那傅荣的计策，他要远距离击杀阿蟾，安排一名好手在竹林南面张弓搭箭。
　　那人屏气凝息，从林叶缝隙间瞄准目标，嘴里叼着竹叶轻声呢喃：“很好，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引过来……”
　　数枚竹叶在弓手头顶缓缓飘落，由于弓手太过专注没能察觉，也就没能注意一道身影用长腿夹着青竹，凌空倒挂，凭借强劲腰力缓缓垂落向他。
　　裴戎割断弓手的喉管，手指稳稳封住嘴唇，直到对方一阵一阵抽动的身体完全安静方才撤离。
　　刺主将发辫与滴血的狭刀一起咬在口中，青竹被人压得极低，杀手矫健的腰身弯成极有张力的弧度，像是月光下的一道弓影。
　　裴戎出掌拍地，青竹如弹弓弹起，令人轻松写意地飞掠入另一处竹林。他悄无声息地在林叶上行走，干脆利落地解决掉被傅荣隐于暗处的猎手。
　　就这样过去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见阿蟾依旧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傅荣终于感觉到不对。
　　“没想到那边也有一名好猎手啊。”傅荣感叹，，掸了掸身上的竹叶，握戟起身，“看来，只有我亲自出马了。”

　　灵均寺内，孙一行将秋鸣夹在胳膊底下，轻身飞上佛寺最高处的铜钟。
　　夜风冰冷，裹挟着一丝血腥气，秋鸣不安地皱了皱鼻子，俯瞰赤甲军的火把在浓夜里连成火蛇，源源不断地向同一个方向聚集。
　　他担忧问道：“住持，两位裴施主能够突围么？”
　　孙一行将不知又是从哪一尊菩萨手里挖来的酒壶怼到唇边豪饮几口：“安心，他们厉害得很。”
　　秋鸣闻见那股味道，气鼓鼓地嘟起嘴来：“我在为两位施主担心，您可倒好，还有闲心喝醪糟。”
　　孙一行顿时噎住，探掌按住小光头，将人揉得左摇右晃，笑骂道：“我帮他们弄瞎赤甲军的眼睛，总行了吧？”
　　说着，大师麻履一蹬铜钟，钟声长鸣惊起群鸟乱飞，豪迈吟诵：“片片云藏雨，重重雾隐山。”
　　山林顿时漫起大雾，令本就凄迷的竹林更加朦胧。
　　“灵均寺的妖僧终于出手了。”准备出战的傅荣回望灵均寺方向，一声冷笑后招了招手，护卫们将一名被铐着双手、蓬头垢面的独臂男子推搡上前。
　　傅荣拽过铁索将人扯至眼前，手指在对方微颤的喉间摩挲了一下。他拔出佩剑大步流星而去。
　　那独臂人如同一条疲累的野狗，步履踉跄，被迫拖入雾林。

　　蟾公子环顾四周，烟络横林，此刻他终于有闲暇将因激烈搏杀滑落于臂弯的薄衫拉起，重新披挂于肩头。
　　血水与泥泞脏污了衣摆，一步一个鲜红脚印。四面声音嘈杂，足音、喘息、呼喊……猎人在搜寻着猎物，而猎物也在窥视着猎人。
　　蟾公子俯身拾起地上一枚石子，曲指一弹，石子击中竹身发出硿然脆响。然后那枚石子反折而行，接连敲响一排青竹。
　　这片竹林里皆是金竹，是制箫的上好材料。此刻被石子轮番敲击，竹心震荡硿硿焉如鸣管奏箫。
　　赤甲军被这声音惊动，他们视野缺失，只能顺着竹管之声追索。
　　阿蟾不疾不徐尾随其后。
　　当他出手时，刀光隐没于白雾，杀声与竹声重叠，竟将被他驱赶的赤甲军慢慢蚕食殆尽。

　　另一边，裴戎的身影在竹叶下匆匆掠过。
　　当他在暗中又撂倒了一名赤甲军，忽然耳尖微动，霎时翻身避闪，躲开背后袭来的一戟。
　　手持战戟的傅荣从白雾间走出。
　　“原来那位暗杀高手竟躲在这里。天外之魔，留下你的姓名，某不杀无名之人。”
　　裴戎瞧着对方狂傲的表情、嚣张的言语，不知怎么就想起拓跋那厮，顿起戏弄之心。
　　“裴……”他低声回答。
　　傅荣自恃风度，打算与人互通姓名后，再斗个你死我活。
　　孰料，对方只说了那么一个字，便疾步快退，如幽灵般隐入雾中。
　　傅荣顿时瞪大眼睛，呸……呸什么？你耍我？岂有起理！
　　他怒吼一声，执戟而追，却反而中了裴戎的陷阱。
　　林叶、阴影与幽雾，一切能够隐匿行迹的东西都是杀手的朋友，而自数万苦奴中脱颖而出的苦海刺主更是杀手中的杀手。
　　他踪迹隐秘，神出鬼没，锋锐的狭刀如同猎食者的獠牙，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咬向目标的要害。
　　不过交手数轮，傅荣自觉招架不住，不禁为自家托大的行为心中叫苦。
　　他眼见一点寒芒先突至喉间，刀面被月光洗净映照出对方凛然冰凉的双眼。傅荣忽然大吼一声，抓住身边锁链猛地一拽，哗啦，一道人影从树间吊下，作为盾牌挡在他身前。
　　裴戎手中狭刀未有停歇，他才懒得分辨那人身份，打算直接一刀将这肉盾与傅荣一并捅穿。
　　然而，就在刀锋割裂白雾，令被吊挂的独臂男子显露面容的那一刻，刺主瞳孔骤然放大，握刀之手猛地停住。
　　由狭刀引来的巨大的风浪将对方一头蓬乱长发掀飞，即使面容肮脏，但眉心一线红痕扎眼。是商崔嵬。
　　没想到，慈航剑子与苦海刺主、罗浮传人与裴昭亲子的第二次照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