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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不许受伤(修) ...

  •   窗外夜风颇大,林叶沙沙,不知吹落几许桃花。
      裴戎平躺在床榻上,漆黑的眸子盯着帐子,反复回想白日所见所闻。孙一行的赌约、向上生长的桃树、阿蟾那一拜……心底隐约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萌发。
      忽然,他耳尖微动,听见廊外传来微弱足音。
      来者两人。
      一人步履轻柔,尽管足够谨慎,但是内力浅薄,到底是瞒不过他的耳朵。
      另一人武功颇高,若非顾及同伴时而停顿,说不定要等他抵达门外开始动手,裴戎才会察觉。
      刺主静静坐起,探手握住放在枕边的狭刀,用刀鞘挑来外袍往身上一裹,重心倚在未受伤的右腿上,轻轻滑向门口。
      他背贴墙面,目光刚一扫过门扉,便看见一截刀锋自缝隙间探出,轻轻将门闩挑开。
      来人甚是谨慎,把门打开后还在外面等待了片刻,见屋内没有动静,方才矮身潜入。
      直到那人整个身体进入屋中,裴戎这才一个猛冲撞向对方,连出三掌皆攻胸肋。
      黑衣蒙面的高大男子避之不及,足跟点地后退,手护胸口,勉力拆挡。
      裴戎右臂折回,手肘擦过对方格挡的臂膀狠狠击中咽喉。
      蒙面男子浑身一震,发出类似窒息的闷哼,弓腰倒退几步,哐啷一声撞倒桌椅,茶杯、瓷盘等物件哗啦啦碎了一地。
      裴戎没有追击,他反身飞出门外与另一名黑衣蒙面人照面。看得出那是一个女人,身形纤巧秀美。
      对方在惊愕过后飞速拔出一对峨眉刺,但没等她发动攻击,便有一柄狭刀稳稳当当架在颈间。
      裴戎探手扣住不敢动作的女子肩膀,猛然一拽,把她当作盾牌挡在身前。
      夺门而出的蒙面男子顿时刹住脚步,大声喊道:“别伤她。”
      裴戎用冰冷眼睛朝地面示意,蒙面男子犹豫片刻后,丢下兵刃,拉下面罩,露出浓眉剑目,却是胡炆。
      裴戎顿时了然,他所挟持在怀的女人定是胡炆的妻子乔紫怡了。
      裴刺主并不惊愕于这对看上去和和气气,且与他们素有交情的夫妇为何会袭击他。
      他对于人心一向抱有怀疑。
      裴戎绷直手臂勒紧乔紫怡的脖子,强迫她跟从自己退入庭院。
      胡炆迈步跟随,目露恳求:“裴兄弟,这是我主意,请别伤害她。”
      裴戎没有理会,雪亮的锋刃往俘虏身上折了折,示意对方不要靠近。
      胡炆只得停步,担忧地目送二人离去。

      裴戎挟持乔紫怡步入庭院。
      此时刚过三更,桃花被寒风摧了一宿铺陈满庭。
      蟾公子长身立于桃花海间,黑色外衫披在肩头,随夜风摇曳露出雪白单衣与胸口,月光流淌于那玉色胸膛的沟壑与雪洗过的墨发。
      明月夜下的男人静美得犹如画卷。
      然而,三十多名持刀执剑的凶徒破坏了这幅画卷的美丽,他们将阿蟾团团围住。
      一排弓箭手蹲在墙头,简陋竹弓蓄势待发地对准院中之人,瞧其工艺还是阿蟾手把手教会胡炆制作的。
      裴戎带着俘虏向阿蟾靠近,他走得很慢很稳,尽力隐藏住伤脚不太利落的情况,以免在敌人前面露怯。
      最后,他转身抵住阿蟾后背,护住彼此身后,预备并肩作战。

      两拨人马沉默对峙。
      以二对四十,看似孤立无援的两人冷静镇定,反倒是人多势众的一方略显惶恐焦躁。
      忽然,一道女音打破沉寂。乔紫怡努力抬高头颅,大口大口喘息,想从裴戎结实的臂膀间搏取更多呼吸:“我们并不愿伤害你们,只是、只是情势所迫,大家都是想挣扎求活的苦命人!”
      哈,这话裴刺主可听得太多了,从那些在他刀下狡辩的人口里,烧杀掳掠都是心有苦衷、情非得已。
      这点心机在耍弄阴谋如饮水吃饭的苦海部主面前简直看不入眼,裴戎只略一思索,便明白前因后果:“你们拿我俩与赤甲军做了交易?”
      乔紫怡正在酝酿眼泪打算博取同情,听见这话顿时噎住,见挟持自己的凶人如此聪慧敏锐,索性不再装样,收敛了一身柔弱姿态,干脆承认道:“赤甲军承诺,只要交出杀死傅庆的凶手,他们便放过灵均寺上下。”
      裴戎轻轻一嗤:“敌人的承诺如同放屁,你们竟也肯信。”
      “他们很有诚意。”胡炆走进庭院,低头躲避阿蟾的目光,脸上似有愧色。
      他从怀中摸出一封金笺,展示给众人,末尾印章落款是以古纂书写的“毗那夜迦”四字。
      “这是一封从王都来的赦令,王主已经找到所求之人,不再需要抓捕男女,我们……安全了。”
      他话音落下,人群骚动间有人欢呼雀跃,有人泣不成声,还有人恨声辱骂裴戎与阿蟾:“若非你们两个贼子杀了傅统领,赤甲军早就撤退了,我们也不必被困在这里忍饥挨饿……”
      “若非他们杀了傅庆?”忽然,一道声音插入其中,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脑袋嗡嗡作响,“他们流落此地,与傅庆无冤无仇,是何缘由要杀傅庆?”
      孙一行指捻佛珠,大步流星跨入庭院。仅剩的僧人们跟从其后,手持戒棍,面容肃穆。小萝卜头秋鸣也在其中,他小脸紧绷,手里攥着比人高的白蜡杆,同样一副金刚怒目的模样。
      孙一行目光严厉地扫视庭院,被他注目之人无不瑟瑟退缩。
      “武僧悟法与傅庆勾结,想要谋害于我破除保护灵均寺的阵法。两位裴施主出手诛杀傅庆,救了贫僧性命,也是救了你等性命!你们可是要恩将仇报?”
      庭中众人有惭愧的、有不屑的,但无一人吭声,皆将目光投向乔紫怡,想要将这难题抛给带头者。
      乔紫怡外表柔弱娇小,但内心冷硬刚强,是她用竹箭传信与赤甲军互通消息,签订下以裴戎、阿蟾两个极品换取王都赦免的条约,也是她煽动寺中逃难者携手合作抓捕两人。
      乔紫怡十分想要说服孙一行,但被裴戎挟制不好施展,只好用目光暗示胡炆。
      胡炆秉性正直,本就不赞同这个计划,奈何乔紫怡以命相逼,他才勉强答应。此刻他羞愧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乔紫怡瞧得心头恨恨,顾不得脖颈被刀锋划出红痕,大声喊道:“胡炆,你答应了我什么?你还是个男人么!”
      胡炆浑身一震,缓缓抬头,一撩下摆,单膝跪地,向孙一行深深一拜。
      “住持,我、我也知晓我们不该如此,但是、但是若只牺牲两人便能换得四十来条人命……”他羞惭地咬紧牙关,最后几字简直是生生从齿缝间逼出,“很是值得。”
      孙一行猛然攥紧手中佛珠,因为力道太大甚至捏碎了几颗。
      “这不是一场买卖,你有何资格将人命放在秤上衡量?”
      胡炆大声道:“一行大师,我知道我没资格。但交出那两人,他们不一定会死,可若不交出他两人,我们四十多人都得一同陪葬!”
      看来两人即将争辩起来,蟾公子忽然动作了。有的人天生就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仪,非但令孙一行、胡炆停下争执凝目于他,同时令包围者们骚动着后退。
      蟾公子顶着那些颤抖着指向他的箭矢,走到孙一行面前:“这半月来多谢大师款待,叨扰许久,我们也该启程了。”
      他全然无视周围威胁,又转身对裴戎道:“放了她,我们走吧。”
      裴戎松开手臂,握住乔紫怡的肩膀像扔口袋一般丢了出去。
      胡炆飞身扑出,将人接入怀里。他抬头看向阿蟾,目光复杂,欲言又止。
      他以为对方这般轻易放过自家娘子,是念及他们这段时间相处的情谊,顿觉羞愧难当,涨红了脸,颤声道:“裴公子,多谢你宽宏……”
      然而,当胡炆目光触及阿蟾眼神顿时哑然,那如秋水烟雨的眼中只照出那“侄儿”,丝毫没有一点他的影子。

      阿蟾走在前面,裴戎跟在后面,两人仿佛自投罗网般坦坦荡荡地向佛寺大门走去。
      裴戎有些闷闷的,其实他对于阿蟾的做法颇有一些不赞同的。毕竟身为刺主,他习惯于以强权暴力慑服胆敢冒犯之人,对于苦海杀手来说不下重手便是退让,退让便代表软弱。
      蟾公子似乎察觉到裴戎心里的不爽快,他想了想,将右臂折于身后,长袖掩住手背,白皙指尖从袖口探出一点,朝人勾了勾。
      裴戎微微一愣,抿了抿唇,见左右无人,磨蹭着磨蹭着用食指勾了上去。袖面垂下,将两人亲昵勾住的手指罩住。
      刺主一面被人拉着走,一面用食指摩挲着对方柔软的指腹,顿时什么郁闷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蟾公子这是在讨好我?”裴戎问道。
      阿蟾道:“裴刺主何等放肆,哪有御众师讨好一个区区小部主的道理。”
      “属下知罪,是属下僭越了,应该是属下来讨好您。”
      裴戎目光一直瞧着袖面因两人手指勾缠的鼓起,心里面痒酥酥的,正打算大着胆子把对方的手拉到唇边狠狠亲一下。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唤:“李神仙、裴小友慢行、慢性,等等贫僧。”
      刺主顿时一惊,下意识就要松开,但却被蟾公子反手握住。
      由于被袖面挡着,快步追上他们的孙一行并没有瞧出什么,只是对裴戎耳尖微红有点奇怪。
      “他们竟肯放你过来?那群人就没有指使老弱妇孺眼泪、哀求绑住你的双脚,好叫你留在寺内保护他们的么?”阿蟾知道裴戎被人瞧得不自在,开口将老僧的目光拉扯过来。
      孙一行乐呵呵道:“可不是么,那哭声喊声震天响的,还有两小丫头一人抱我一条大腿,被我拖着走了好几步。”
      “但您是我的大恩人,而我与裴小友又一见如故,岂能不来送二位一程路?”
      阿蟾轻轻一嗤:“有你这把老骨头陪着,不过是多了一个累赘。”
      孙一行哭笑不得:“李神仙,说这话前您能算算自己的年纪么?”
      阿蟾道:“四十又二。”
      孙一行道:“这么掐头去尾的可不行,您得从一开始算。想当初贫僧还是二十郎当一枝花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天下名宿了。”
      “让我看看。”手指拨弄起了佛珠,“一百、两百、三百……嘶!”
      蟾公子云淡风轻地松开按在老僧肩膀上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平袖面上的褶皱:“借一柄刀。”
      孙一行呲牙咧嘴地动了动肩周,嘴里嘟囔着“霸道啊……不讲道理……”等语,他反手一抓,雄黄宝殿门扉轰然大开。
      释迦牟尼佛像前,佛灯整齐排布,如星河璀璨。忽受狂风席卷,焰潮荡起层层波澜。
      佛龛前一个四尺见长的木匣凌空飞贯,落入孙一行手中。铜锁一响,木匣打开,藏青绸缎里裹着一柄长刀。
      刀鞘镶嵌琉璃、玛瑙等佛家七宝,剑柄以象牙铸成,雕出不动明王像,三尺寒锋便是从神威赫赫的明王口中吐出。
      “好刀!”蟾公子指尖顺着刀脊滑落,于刀尖轻轻一敲,顿时嗡鸣不绝似唱梵音,“天龙寺的净世斩,你舍得?”
      孙一行豁达摆手,示意无碍:“百载过去,天龙寺已没于黄沙,净世斩也沦为无主物,放在我手里也是埋没。”
      “多谢。”阿蟾淡淡一笑,从怀中拿出银质面具扣在脸上,面具碎了一半,露出下颌与嘴唇。
      僧人们拔出门栓,推动大门缓缓打开。
      清寒夜风灌入佛寺呼啸刺耳,举目眺望,密密麻麻的火把蜿蜒山林,赤甲军们隐没于夜色中,犹如一头头虎视眈眈的凶兽。
      裴戎拔出狭刀,缓缓走至阿蟾身旁,并肩而立:“御众师的命令是?”
      “是裴刺主的命令。”阿蟾道,“你才是苦海在长泰之战的主事人,我的小狼崽。”
      裴戎哈哈大笑,故意耀武扬威地前阿蟾一步踏出寺门,拔出狭刀引刀锋一斩,两侧翠竹轰然倒下,破开一条阳关大道。
      守在火把边的“凶兽”惊动,纷纷将目光投向执刀而行的男子。
      裴戎调转刀脊,将狭刀扛于肩头,俊美冷锐的面孔映着月光与火光回首:“我的命令是……苦奴阿蟾,不许受伤。”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不许受伤(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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