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50、沧海明珠（修）

　　柳潋伸手拿起第一封信，此信乃长泰本土世家秦家所书。这秦家很有些蹊跷，丹雀长泰本是他家地盘，但当各方势力涌入此城后，他家开始闭门谢客，就好似什么道器之争、什么长泰混战都与其毫无干系。若是一直当缩头乌龟也就罢了，此刻局势已至白热，新的长泰霸主将在三方间决出，他家这会儿冒头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众人带着满腹疑惑，开始细读秦家家主书信，其言自道器现世，天下各宗涌入长泰，杀戮纷争不断，弄得人心惶惶。秦家不忍见更多无辜者卷入血斗，愿做一个东道，在沧海明珠亭设下宴飨，邀请苦海、慈航及血盟共聚，解除恩怨，化干戈为玉帛……
　　看到这里，柳潋心头微哂，这位秦家家主怎么如此天真？道器之重关乎天下格局，且争斗已至白热，三方各有牺牲。如今谁肯退步，谁能放手？
　　她又看过几行后，目光忽地一颤，终于震惊失态：“秦家家主自言手中握有道器线索，若慈航、苦海、血盟三方愿意搁置争斗，握手言和，他会将掌握的线索在明日盟会之宴上公布！”
　　柳潋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自入城以来爆发的一切纷争皆是为了剔除异己，至于道器何在，各方都打算彻底掌控长泰后慢慢寻找。没人想到关于道器的消息竟以这种形式出现在面前。
　　风一笑看完慈航、苦海送来的信笺：“罗浮剑子与苦海戮主皆已同意赴宴，并送来亲笔书信以做证明。”
　　他疑惑道：“他们就没有觉得这场宴请来得古怪与蹊跷？”
　　阿尔罕分析道：“秦家只在长泰城中尚有几分威信，放之天下不过是个二流世家，否则不会在各方势力涌入长泰你争我夺时，自己龟缩起来连屁都不敢放一声。”
　　“我们三家无论哪一方实力都远超秦家，也不怕秦家狼子野心。”
　　柳潋赞同道：“我猜测大约是秦家得到道器线索自觉无法独吞，倒不如拉起三方结盟共同找到道器。无论道器最终花落谁家，他秦家都能作为头号功臣分一杯羹。”
　　众人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便将目光投向裴戎，等待盟主做出决定。
　　裴戎以折扇轻敲掌心，状似沉思，心中传念谈玄：“你如何看？”
　　谈玄道：“秦家是长泰城的老牌世家，在此地经营百年。而道器现世总不会是一瞬之事。我猜在那场波及天下的异象之前，长泰城中应该出现了不少古怪。秦家作为地头蛇，定然了解不少。”
　　“之前秦家表现得如同一只乖巧白兔，仿佛已经放弃挣扎只等狮虎分出胜负后享用它。现在却突然发出会盟邀请，将众人目光聚集其身，怎么看其背后都藏着阴谋。”
　　裴戎道：“然而，我等为了那份不知虚实的道器线索不得不去。毕竟这是目前唯一一个关于道器的消息。”
　　谈玄道：“确实如此，万事小心吧。”
　　于是，裴戎请人送来纸墨，执笔写了三封回信递与赵档头：“请送与苦海、慈航与秦家，告诉他们，谈某应了这场沧海明珠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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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海明珠亭位于紧靠长泰城的风波海中。虽名为海，实则为湖，因其一眼望不到尽头，且常见风摇江波如海浪接天连地，因而定名“风波海”。
　　湖中种满菡萏、睡莲，更有大片的青色飘萍，很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味道，只是时节不对，尚无映日荷花别样红。
　　裴戎等人乘船而来，按照约定，三方所带随从不能超过三人。于是，裴戎权衡一番，选择柳潋、阿尔罕、魏灵光随行，剩下的血盟成员由风一笑率领，转移至港口处留守，暗中准备渡船，随时策应。
　　船夫摇橹棹歌，从田田荷叶间穿过，载着裴戎等人抵达沧海明珠亭。小屿秀美清丽，翠色蓊郁，风亭水轩临湖而建。
　　在迎客婢女的引领下，裴戎等人进入轩馆。馆中布置典雅，无门无窗，四方重帐叠幔，雪白纱帘随风飘扬。
　　商崔嵬、拓跋飞沙已落座席间，面前一张红木矮几，搁有酒水清茶。身后各坐三人，护卫其主。除此之外，堂中还有一些服饰华贵的陌生男女，应是这场宴会的主持者，长泰秦家的人。

　　秦家家主是位端庄秀丽的美妇，名叫秦想真。因为三年前族中发生变故，嫡系男子尽数去世，她这位宗女才得以上位。
　　见到血盟来人，秦想真福身一礼，满头珠翠摇曳，带着温婉妥帖的笑容，礼数周到地同贵客寒暄。却听一道粗野声音插嘴：“劳本爷久候多时，血盟首领好大的架子。”
　　裴戎等人转头望去。拓跋飞沙懒洋洋地卧在软垫上，拎着一串葡萄嚼得汁水淋漓。他斜觑裴戎，咧嘴笑道：“本以为崇光谈玄是个什么样的绝色，要搞一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名堂，此刻一见尚不如慈航明珠来得娇俏。”
　　一句话就将裴戎与商崔嵬两人羞辱了一通。在苦海，裴戎早已习惯拓跋飞沙的没事找茬，只当一只癞蛤蟆趴在他的靴面上呱呱乱叫。而商崔嵬修养极好，不但没有生气，还嘱咐身后道子们戒嗔制怒。
　　拓跋飞沙见没人理他，无趣歇声，几杯烈酒下肚，环抱双臂，闭目养神。酒宴尚未开始，席间便弥漫起一股尴尬的气氛。
　　秦家作为宴会的东道，自然不会任凭气氛僵冷。秦想真以袖掩唇笑道：“既然宾客到齐，我们这便开宴吧。妾身准备了一场飞仙舞，请诸位一赏。”
　　她拍了拍手，一群美貌舞姬娉婷走出，扬起水袖、画扇就要起舞。忽然一个酒杯被人掷入场中，炸开的碎片、酒液惊得女孩们尖叫瑟缩。
　　“只要一开酒宴就上歌舞，这些玩意儿我都腻透了。”拓跋飞沙冷笑，他放肆无礼地打量了秦想真一番，目光像是要剥掉对方的衣物，“若是秦家主亲自下场，或许我还能有点儿兴趣。你长得还行，只是体态丰腴了些，不过若是跳起舞来，该摇的摇，该晃的晃，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秦想真面容涨红，手指紧握，维持住面上微笑，忍气吞声道：“戮主说笑了。”
　　拓跋飞沙见她这般模样，嗤嗤一笑，还想说些更加下流的言语。却闻嘭的一声，商崔嵬重重放下茶盏，看不惯有人在他面前轻薄女子：“拓跋戮主，你我赴宴皆为正事，还请克制些。”
　　然后他对秦想真道：“秦娘子应知我等来意，与其虚与委蛇，何妨开门见山？”
　　最后再问谈玄：“想必崇光公子亦是这般认为。”
　　“谈崇光”指捻执扇一折一折展开：“合当如此。”
　　秦想真被三方首领联手逼压有些不知所措。秦家在沧海明珠亭设下宴请，无论有何目的，必然是要掌握话语权的。然而，这女人只是一个二流世家的小姐，且在父兄逝世前一直深藏闺中。当上秦家家主，实属赶鸭子上架。面对位高权重的裴戎三人，着实有些拿不上台面。
　　秦想真甚至目光游弋看向身后，想要从那些老态龙钟的长老身上得到一些指点。
　　裴戎微微一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个女人只是秦家推上前台的一个傀儡而已：“秦娘子。”
　　秦想真也明白自己的表现糟糕透顶，绞紧手指，轻轻地“嗳”了一声。
　　裴戎缓缓转动折扇，问道：“秦娘子以为自己宴请的是何人？”
　　秦想真有些不解，请柬是她发出去的，怎会不知自己宴请的是谁：“恕妾身愚钝，还请谈公子指教。”
　　“看来，秦娘子还是没能明白。你以为今日宴请的只是商剑子、拓跋戮主与在下一介江湖散。”裴戎怜悯地看着她微微摇头，“非也。你宴请的是慈航、苦海这正魔两道的魁首与谈某身后二十多家宗门。”
　　“你提出的盟会要求，是要我等放下同伴死在对方手中的仇恨。你拿出道器线索作为筹码，是将本可以隔岸观火的秦家拖下深水，置于争斗的漩涡之中。”
　　“若是我三方同意合作还好,你尚能从中分润利益。若我三方在这场酒宴上闹崩，你可曾想过秦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裴戎声音是柔和的，笑容是温文的，仿若一位风光霁月的公子。但那一字一句却在加重秦想真的压力，令这女人如坐针毡。说到最后，他啪的一声合拢折扇，那响声竟令秦想真微微一抖。
　　“你认为自己担负得起这个重责么？”
　　秦想真面色发白，额上冒出微微细汗。随后轻轻一叹，伏身向众人一拜，苦笑道：“是妾身莽撞了。”
　　然后温婉女声渐低渐粗，逐渐化为低沉醇厚的男音：“在下令小女代我出面，实属不得已。”
　　再起身时，秦想真气质与方才截然不同，儒雅沉稳。虽是女子的身体，男人的声音，竟不显怪异，令人感到一种古怪的和谐。

　　“秦想真”道：“正如诸位所见，在下只是一缕幽魂，只能借小女之身与贵客相见。”
　　裴戎道：“阁下是？”
　　“秦想真”道：“上代秦家家主，秦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