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51、秦家之主（修）

　　裴戎双眸微眯，折扇轻敲掌心：“秦莲见，那位琴画双绝，擅绘神佛，曾受兰柯寺孙一行法师之邀，于摩诃壁上留下举世无双的《观世音渡毗那夜迦图》。”
　　“我听闻，这位画道宗师在三年前留下那副传世名画后，突发重疾去世。”
　　秦莲见道：“去的只是皮囊，人却化为无主幽魂，徘徊于世。”
　　商崔嵬道：“可是因为道器的影响？”
　　秦莲见颔首笑道：“商剑子猜的不错，正是因为道器。”
　　众人闻言俱是震惊，没人想到这个自称秦莲见的人竟会这般直白，明明白白告诉他们道器就在他的手里。
　　商崔嵬沉吟片刻，道：“既然秦先生如此坦荡，崔嵬也不再遮遮掩掩。”
　　“敢问出现在长泰城中的道器，实体是什么？现在何处？秦先生有何交换条件？”
　　秦莲见道：“商剑子莫急。”
　　“我有三问，一直萦怀于心不得解答，若是三位能帮我解开，这道器送与你们又何妨？”
　　裴戎等人闻言不喜反惊，心中疑窦丛生。他们向来只见过为了道器拼得你死我活，从未见过亲口要将这珍宝送出之人。

　　裴戎正在思考对策，身边魏灵光突然轻“咦”一声：“他身上有佛光。”
　　这一声在寂静轩馆中显得尤为突兀，众人转头齐刷刷看向魏灵光。小和尚有些尴尬地挪动屁股，往裴戎身后缩了缩。
　　秦莲见目中流露一丝奇异之色，他颇为急切地追问：“小师傅可否瞧得出来是什么样的佛光？”
　　魏灵光想了想，双手比划道：“就在你的身体里，像个金刚杵，又亮又长。”
　　秦莲见怔了怔，忽地抚掌大笑：“是极是极，就是个金刚杵，真是个有佛性的孩子。”
　　然后，他转而面对裴戎三人，问出三问。
　　他问商崔嵬道：“商剑子缘何理由想要道器？”
　　商崔嵬沉吟片刻，郑重回答道：“为匡扶正义，济世救民，将道器用于有益之处，绝不许邪魔所得为害苍生。”
　　秦莲见微微一笑，没有评价，转而问裴戎道：“崇光公子认为道器现世，是天下之幸，还是苍生之劫？”
　　裴戎面容温文带笑，但内心正冷静审视对方。他不信世上有人能对道器轻易放手，所以这三问答与不答都没什么关系。对方提出这般奇怪条件，也许是在拖延时间，又也许另有计划。
　　但他既然在扮演谈玄，还是选择了一个稳妥的回答：“但看道器之主的为人，若将道器用于正途，便是天下之幸。若用于为恶，便是苍生之劫。”
　　闻言，商崔嵬向裴戎投去一眼，心中不免对“谈崇光”生出好感，这样的答案实在合他胃口。
　　秦莲见又笑了笑，还是没做点评，最后问拓跋飞沙道：“拓跋戮主出身苦海，而这最后一问还是众生主面对天人师时质问他，同时也质问天下的——世事如苦海，如何能够超脱？”
　　“不知三百年过去，诸位苦海门徒可有答案？”
　　拓跋飞沙目光一闪，露出一口海鲨般的尖牙，笑道：“确有所悟。”
　　见秦莲见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拓跋飞沙哈哈大笑：“唯死亡能令人超脱！”
　　他话音未落，阔剑出鞘，以刚烈迅猛之势，向秦莲见当头斩去。刀风威势赫赫，一刀劈实可令对方脑浆迸溅。
　　秦莲见不见慌乱，长袖一振，一支狼毫落入手中。他执笔凌空一点，稳稳抵住剑尖，竟令其不得寸进。气劲勃发，以二人为圆点，掀起一阵酷烈狂风。
　　堂中舞姬已经吓傻，有人跌坐在地，也有人拔腿逃命。
　　此刻秦莲见不复方才的儒雅，他眼神阴冷，笑容诡谲：“家主在此，你们要往何处去呀？”
　　他舞袖挥毫，甩出无数墨迹。墨团仿若长了眼睛一般寻人追去。被墨迹沾染的男女发出一声惨叫，身子扭曲痉挛，长出尖牙利爪，皮肤朽烂发硬，化为僵尸模样转头扑向裴戎等人。
　　“保护谈公子离开。”柳潋吩咐魏灵光后，与阿尔罕一人拔刀，一人张弓，联手拦截僵尸。
　　魏灵光运转玄功，金身通体发亮，将不修武道的“崇光公子”护在身后，步步后退。他们杀出轩馆后，裴戎从怀中拿出一支烟火放入高空，召唤援兵营救。
　　秦莲见见此情形微微一笑，扬手将狼毫投入湖中。仿若墨染清池，广阔无垠的风波海顿时变得漆黑，沧海明珠亭微微震动起来。

　　湖渡港口，风一笑一身粗布短打，头戴草帽，蹲在一群晒得黝黑的船夫之中。忽闻轰然一声，他仰头望天，一道烟火炸开。渡口上的船夫们眯着眼睛打量，奇怪道：“怎么会有人白日里放烟火？”
　　风一笑神色微凛，引气入胸，发出一声嘹亮长啸，震得周边渔民、船夫皱眉捂耳。
　　不待他们明白发生什么，便见渡口边的芦苇丛里冒出上百人，一艘艘船舶扬帆驶出。这些武者打扮的人们跃上船舶，百舸齐发，向湖心驶去。
　　然而，就在此时，碧绿湖水一瞬之间化为墨色，仿佛有巨大的阴影在水底游动。平静的湖面动荡起来，白湍激流狠狠撞击船舶，升腾起层层水雾，无数或大或小的漩涡像是一枚枚眼睛在水中睁开又合拢。
　　站在船头的风一笑惊骇莫名，眼睁睁看着他们出发救援谈玄等人的船舶在激流中颠簸起伏，无法掌控方向的左摇右晃，最后被数十米高的滔天巨浪掀翻。
　　血盟之人纷纷落水，与狂风怒浪搏斗，拼命游回岸边。风一笑气喘吁吁地从湖中爬出，找到赵档头问道：“有能驶过这片风浪的海船么？”
　　赵档头脱力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道：“这、这里是内陆，我、我上哪儿去、去给你找海船？”
　　风一笑不甘地一拳砸在地上，忧心忡忡眺望湖心，谈公子、阿尔罕、柳娘子、小师傅，你们一定要平安啊。

　　裴戎站在岛屿岸边，澎湃激流溅起水珠击打在脸上，像是一片片冰刀。他目睹远处起帆的船舶纷纷覆灭，凛然回身对上秦莲见的双眼。他很熟悉那样的眼神，那是笃定胜券在握后打算玩弄、戏耍猎物的眼神。
　　“打斗间分神，你是瞧不起老子么！”
　　拓跋飞沙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吼，剑起雷炎，刚猛无匹，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秦莲见罩下。然而对方总能玄之又玄地避开一步，令拓跋飞沙摸不着一片衣角。
　　商崔嵬本不欲以多欺少，更不想与苦海联手，但此刻他们面对的是道器的主人，必须拼尽全力方能博取一线生机。于是，他拔出青川引加入战局，与苦海戮主夹击对手。
　　拓跋飞沙哈哈大笑：“没想到，老子会有与慈航剑子并肩作战的时候。”
　　“仅此一次。”商崔嵬冷冷回答，引剑平举，运使大自在剑诀，无双锋芒渐渐在他身上凝聚。四周寒风回旋，化为片片风刀，将所有靠近他的活人、僵尸身上割出道道伤口，一记“千锋万影”的杀招在他剑锋上酝酿。
　　然而，就在商剑子提剑欲斩的一瞬间，拓跋飞沙忽然回身劈向他。商崔嵬避之不及只能调转剑锋，千锋万影笼罩戮主，令人皮开肉绽。与此同时，拓跋飞沙的阔剑亦硬生生劈入商崔嵬肩头，一条右臂断裂飞出。双方两败俱伤，一同倒地，奄奄一息。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裴戎神情怔忪，拓跋飞沙好歹是个身经百战之人，他绝不相信对方会做出临阵反水的蠢事。
　　所以，造成此等局面的罪魁祸首必然还是那个男人。刺主灼灼目光凝望秦莲见，只见他不知何时换出一支软毫，细若幽丝的墨迹自那笔尖画出，缠绕于拓跋飞沙足腕之间。
　　秦莲见用小指勾断墨线，挽袖握笔，转身面向裴戎：“我记得谈公子不通打斗，可愿向我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