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大咩哥

44、素女柳潋（修）

　　两人寻声抬头，一枝海棠出墙而来，上面坐有一人，跷着长腿随细细枝条微摇微晃。女子身穿藏青武服，乌黑长发用一条浩然巾扎成男人发髻。她剑眉星目，面容英朗，嘴唇薄而平直。身高八尺，宽肩细腰，肩背双刀，气质潇洒。若非没有喉结，且声音确有女性特质，端的是个英武少年郎。
　　柳潋双眉微扬，将嘴里一片海棠叶咬得一翘，上下打量“谈玄”。
　　“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本以为我家奴儿尚算不错，今日一见公子，便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语气飘撇得很，浑身散发着陈年老流氓的味道。然后转头，不客气地指挥起魏灵光：“小和尚，你坐远点儿，有你在旁边就好比美人图上沾了米饭，煞风景得很。”
　　魏灵光没有因为对方无礼而愤愤不平，只为对方男性化的口吻感到惊奇：“你真的是个女人？”
　　柳潋挑起眉毛，双手托胸向上一抬又放开，两片“胸肌”弹了弹，昂首骄傲道：“不错。”
　　魏灵光眼珠子都要落下来了：“你真的嫁过人？”
　　柳潋环抱双臂，冷嗤一声，“呸”地将嚼烂的叶子吐在地上：“我怎么就不像嫁过人的？”
　　魏灵光支吾道：“因为你太、太……”
　　柳潋冷笑：“太不像个女人？”
　　魏灵光以为她要发怒赶忙打算道歉，但未料柳潋忽然又笑呵呵起来。她冲小和尚勾了勾手指，示意人靠近。
　　魏灵光愣了愣，屁股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把求救目光投向“谈玄”，但回应他的只是“崇光公子”看好戏的眼神。
　　“怎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在柳潋的一通嘲笑下，魏灵光磨磨蹭蹭地靠近了些。然后他就被人一口热气吹上耳尖：“我跟庄殷行房时，都是我把他压在身下，骑得他求饶喊停。每次完事儿他都缩在床脚哭成泪人，而我则神清气爽还能出门耍套刀法。此世间确实难有我这样的女子，多少年才能出一个呢，能撞见算你走运。”
　　魏灵光顿时石化，完全沉浸在又惊又奇又害羞的情绪中，连对方玩笑得逞后的恶劣大笑都没注意到，只迷迷瞪瞪地跟随两人进入素女宫驻地内院。

　　当小和尚彻底清醒时，发现自己正被领着向一座云亭走去。待他看清周遭情形，顿时心头咯噔一下，以为自己与谈玄两人中了埋伏。只见云亭四方密密匝匝列有百来人，男女混杂，俱是执刀配剑。
　　柳潋手一拍，两队人齐步上前，铮然脆响，刀剑相撞，形成一座以寒锋为顶的长廊。显然想给二人来个下马威。
　　魏灵光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心生胆怯，身子不由矮了一截，下意识看向身前“谈玄”。谈崇光的背影瘦削单薄，瞧着经不得摧压，行走在这寒光森然的长廊间，却如萧萧俊竹，安闲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能被他撑住。小和尚顿时受到鼓舞，心里想着不能给谈公子丢脸，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地跟随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异变突生，柳潋突然回身，一刀斩向“谈玄”。
　　裴戎何等眼力，从她指尖微绷的一瞬间便知要发动突袭。若是苦海刺主在此，他必将抽刀回应好叫对方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快刀。但他是谈玄，只会算命耍嘴皮的谈玄。负手伫立原地，任凭那一点寒芒在瞳孔中不断放大。
　　刀尖停在裴戎右眼前，柳潋见对方邃黑眼珠没有一丝颤动，玩味道：“你认为我不敢杀你？”
　　裴戎扬起八风不动的笑容：“非也，谈某自知自己没有那样大的面子。即便曝尸荒野，璇玑云阁也只拍手叫好，感激柳仙子替他们铲除一名叛徒。”
　　“我只是相信，仙子会想听一听谈玄建言。”
　　柳潋表情先是因为对方称呼囧了一下。且不论这位名声在外的谈崇光智计如何，其脸皮确实名不虚传，毕竟几乎无人能对她这副样貌说出“仙子”二字的。
　　“哦？阁下有建言？”她似乎极熟悉游说的套路，似笑非笑道，“谈公子该不会告诉我，今日我素女宫将是苦海刺部暗杀的目标吧？”
　　“这种话早已被慈航以及好几个想要同我等结盟的宗门拿来用过了，但我柳潋可不是被吓大的。我也不知道阁下是受哪家所托前来游说，但若想得到我家助拳，还请摆出价钱，我们慢慢谈。”
　　她本意想看到“谈玄”面露尴尬，但熟料对方还是那般气定神闲。
　　“柳仙子，你素女宫已经没有时间慢慢谈了。非但是你，所有人都没有时间慢慢谈了。”
　　柳潋皱眉：“你想说什么？”
　　裴戎温雅一笑，用一种极平淡的口吻说出了一句极震撼的话：“苦海决定倾巢而出，城中所有中立势力皆将灭于此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