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折遍芳草》探云

6、面具之下

　　这一回，大汉说的确实是真的。方思明这个名字也是他机缘巧合下才听到，换成这倒了一地的同伴，恐怕连这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薛采心道，“你给人家卖命，结果连卖命的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卖命拿钱，哪管雇主是谁？”大汉瑟缩，“也管不了，我们就是最底下那层的人。”

　　楚留香沉默不语，若有所思。大汉瑟瑟地抖，问楚留香，“香帅……可，可还要问其他的？”

　　薛采心插口道：“这方思明的声音听起来是个男人，他果真是个男人吗？长成什么模样？他声音听起来虽然模糊，倒也好听，不知相貌又如何？是否也是个佳人。”

　　大汉心里骂她是满脑子龌龊的兔儿爷，口中只道：“他总穿着件斗篷，又总是拿面具遮着脸，我不知道他长成什么模样。那个声音确实应该是个男人……还有些年轻。”

　　薛采心笑道，“说的哪有画的明白，你会作画吗？”

　　大汉叫苦，“大爷，小人和大爷不同，一个莽汉哪里有会丹青的？”

　　薛采心：“张飞不就画得一手人人叫绝的仕女图？”

　　大汉摇头，“哪里比得上，小人是真的不会，要会哪有不老老实实画出……”

　　薛采心忽的从地上某个人的尸体上扯下一块衣裳布，伸手折下一根树枝，在满地红泊中一沾，咋舌道，“我尚且没用过这样的画具，感觉可真恶心。”

　　大汉：你倒是别用啊？！

　　大汉满肚子的牢骚不敢发出来，将方思明的外貌一一描述清楚，楚留香并不阻止。薛采心也不知道废了多少块布料，终于得出一副和方思明九成肖似的画像。

　　但看画中人神秘莫测，满身装束显得妖异诡谲，与一身潇洒清风朗月的楚留香是南辕北辙的两个类型，却也显得很美，一种截然不同的美。

　　“可惜没人知道他面具下长成什么样子。”薛采心丢开树枝，“面也不露便显得这般美，实在叫人心痒，想知道他面具下又是什么样子。若有机会再碰到他，我可要想想办法除了他的面具瞧瞧。”

　　她说罢将这张画丢入江湖人怀中，抚掌笑道：“这张画这位大哥定然喜欢，我瞧过了便满足了。好，这画就送了给他吧！”

　　大汉身上一抖，这画落到神龙帮的人手里，一定是每天贴身携带，一日三次地搓揉。只是不是为了喜欢，而是为了仇恨。

　　脚趾头想也知道，神龙帮中没有人会对着这幅画喜笑颜开，只会对着它咬牙切齿。因为那里面画的是方思明，害了神龙帮的凶手之一。

　　薛采心仍笑着，像个做了好事的孩子。大汉忽然想到，自他见到这个少年以来，她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似的。

　　大汉不想待在她身边，无声地往楚留香那边挪移。在此刻，这个初入江湖籍籍无名的小小少年，竟比大名鼎鼎冷酷无情的盗帅楚留香还要使他恐惧。

　　“香帅……”大汉匍匐在楚留香脚下，“你的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大汉只想尽快完成那第二个要求，远远地离开，走的越远越好，躲过这少年，躲过神龙帮，躲过被他供出的方思明，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去。

　　“第二件事，你发誓不能再杀死别人。”楚留香的第二个要求从他口中道出。

　　大汉不假思索一口答应，正待要走，却被提住了衣领。他本以为是薛采心，转头却发现是楚留香。

　　莫大的恐惧攥上了他的心头，“香……香帅？”

　　大汉几乎要以为，楚留香只是在耍他，仍然要杀了他了。

　　可是并没有，楚留香将他点晕过去，并没有要杀他的意思。薛采心问楚留香，“香帅想将他怎么办？”

　　楚留香吐出令人出乎意料的两个字，“大牢。”

　　薛采心微微惊诧，而后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说的对说得对，那才是他这等人的去处。只是我实在没想到，会从盗帅的口中听到这两个字，香帅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楚某相信……”楚留香望了薛采心一样，“江湖的有趣传闻中，总有一天会有少侠的名字。”

　　薛采心对他笑着，“那就借香帅吉言。”

　　……

　　两人在晨间别过，袭击神龙帮的人被楚留香送进了大牢，受伤昏迷不醒的人被他寻处安置。忙活了大半夜之后，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盗帅就此离开，什么也没有带走，也什么都不曾留下。

　　三日之后，薛采心也踏上了旅途。

　　她来见识神龙帮帮主的寿宴，如今神龙帮帮主身死，她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也是时候收拾收拾，找个门派拜师去了。

　　被楚留香和她救下的江湖人已经苏醒，提起楚留香仍然是咬牙切齿的，对待薛采心却感激涕零。

　　那张方思明的画像被他珍而重之地收好，准备等着他日伤好卷土重来时派上大用场。

　　知道薛采心要去拜师，他还联系上了江湖知交，帮忙打探各个名门最近的动向。又挣扎着用纸笔写了一封联名推荐书，同样落款的还有被他紧急联系到的其他生还者。

　　十二连环坞的那片火海是薛采心和楚留香救他们出来的，但楚留香后面又救了敌人，而且盗帅本事高强，也用不到他们帮助。薛采心却不一样，他们纷纷联系友人，推荐书上也一个不落地写了名，竭力为她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一个个人的名字连在一起，最后被交到薛采心手中。

　　“我们这些人，跟大门大派嫡传们比起来不算什么。”转交这封推荐书的人是最初和薛采心逃在一块的车夫，“只是活了这么多年头，总归也挣下些人脉。面虽薄些，到底是份照应。你拿着这个，拜师时也不至于太辛苦。”

　　薛采心知道这薄薄几张纸的重量承载着什么，珍而重之地将那封推荐信收好，又对小二道，“再来壶酒，好酒！”

　　车夫劝她，“你就要启程了，哪里能喝这么多酒。”

　　薛采心将小二抱过来的酒坛接过，也不使杯子盛，提起了整坛酒，“这有什么打紧，我这一去，还不知道几年才能艺成。我们说好的痛吟美酒，就在今日完成如何？”

　　她仰头饮尽，酒坛“砰！”的一声摔在地下，长笑不止。周围人皆侧目，几个汉子大声叫好。车夫原本满心离情，此时却被激出一股豪迈之情。也取了整坛酒，仰头饮下。

　　车夫撒的前襟皆是酒液，头蒙蒙发晕，脸立时就红了，“今日……”

　　话未说完，一下倒了下去，却是不胜酒力。四边一片哄笑，薛采心扶着他，对店小二道，“把他扶回房吧，后面还要小二哥多照应着些。”

　　她从腰间摸出一角银子，抛入小二怀中。店小二忙不迭地带着人上楼了，薛采心面上红透，神智却十分清醒一丝不乱。将包袱往肩上一背，踏出了住了三日的客栈。

　　门口早有大车在等她，这一次却是她包车，只载她一人。

　　马儿踏起脚步，一路出了城，去往名门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