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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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轻好轻的声音，踏雪，将人惊醒。我与Holy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无人躲避，因为，无处可躲。
踏雪之声静默，仿佛风雪前的宁静，随即被木门被踹开的巨响撕裂。
“把Holy抓起来！”那个昨天收下了Holy的箭的虎背熊腰的猎人站在踢破的木门边大声地发号施令。相应他的命令，好几个不认识的猎人冲进来径直到床边把我身旁的Holy拖走，将他的双臂硬生生地架在他背后。
“把他也抓起来！”领头的猎人指着我，立刻，几只人类的手伸过来将我按住。我刚想奋起杀人，昨天的一幕幕却像电影一样回放在眼前，我看见Holy伤心的样子、愤怒的样子，还有昨晚有些哀伤有些无奈的道歉。Holy不想要我再杀人……不要再杀人。
当我想要停止自己的杀意的时候，燃起的火焰已然灼到了身边的人，他们神色慌张地将我丢开，就像丢开一个及其烫手的山芋。
“叫你停手啊！”Holy对着我这儿大吼，如果没有人架着他估计他就冲过来了吧。
啪！
Holy的话音还未落，一记响亮得刺耳的耳光打在Holy的耳侧。
“伪善！！”领头的猎人站在睡衣豁开的Holy面前，如此斥责，接着手一挥。将一串挂饰仍到Holy的脸上。
伴着挂饰跌到地上的声音，猎人说：“这是你的东西吧！”
Holy低下头，任他满头的金发垂落盖过他的表情，不说话。
刚才逃开的几个猎人战战兢兢地过来再次将我按住，我……没有再反抗，居然没有反抗了，啊，在Holy被打的时候我也在努力地不让自己发作……奇怪，竟会抑制杀人的欲望。
“……在村长的早已冰冷的尸体旁，找到的。”他的语气因为悲伤而缓和了一下，“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吗，Holy。”
Holy静静地抬起头来，面容平静，那平静的声音说：“是的，村长是我杀的，Hypocrisy先生。”
余音未绝，领头的猎人迅速伸出右手掐住Holy的脖子将他按到木屋深褐的木质墙壁上，背脊撞击墙壁的令人觉得所有屋内的物品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你被那只妖怪迷了心窍了！难道你就这样对待村长对你的恩德？我真恨不得现在掐死你！”猎人吼叫这，仿佛一只即将发了狂的野兽，掐在Holy脖子上的手微微颤抖，就好像他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指力，防止自己做出破坏大局的事情。
Holy直视猎人，澄澈的蓝眼有着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不惧怕什么，就连我用短剑抵着他喉咙的时候也一样的，沉着冷静地洞悉对方的心思。他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仅一瞬笑意便消失在他冷漠的侧脸里。
“笑什么！”仿佛受到莫大的羞辱，Hypocrisy目露凶光，借着自己强大的臂力将Holy甩到木门上，“没有村长的话，你早就变成鬼了，罪人！”Holy的头重重地撞到木门，然后他摔倒在地上。
“唔……”Holy单手捂着头，坐起来靠着门。
“我看你还是不要反抗比较好。”Hypocrisy蹲下身，看着Holy平静的脸，“反正今年铁定是轮到你了，不反抗可以少挨打。不过你好像很明白这点，杀掉村长的你已经一无所有了，包括本就不怎么样的地位。你没有反抗的权力。”他伸手揪住Holy的头发，迫使Holy同他一起站起。
“把他们两个关到柴房去，还有把值点钱的东西都带走！”Hypocrisy边说着边打开门揪着Holy的头发把他拖到外面去。
哈。
谁才是伪善。
打下手的猎人们搜刮完毕之后，架着我离开了Holy的木屋。
人类就是那种可以在悲伤表情下隐藏笑容的物种。
Hypocrisy笑得可真开心。他将因为抓住了Holy和我而成为下一任村长。
哼，人类……
别人的残骸只是可不可以利用的存在。
恶心得想吐。
“好好在这儿呆着！”村人狠狠瞪着我们，甩上柴门挂上锁，远去了。
夹带着雪花的风从木墙的缝隙肆意涌入，掠夺本就不多的热量。怎么，连柴禾也是那样冰冷。虽然费了点劲，但是要点燃柴禾对于处于人形状态的并不是难事。
“哇啊，烧起来了！”Holy瞬间从他靠着的窜出火苗的柴禾堆蹦起。
“直到刚才还这么冷静呐，你怕火？”我看着他的举动，觉得很好笑。
“只有你在这样的近距离也不怕火吧！？别烧开来呀！我还不想跟这柴房同归啊！”Holy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只要我还活着，火就不会随便蔓延。你只穿了件睡衣，不想冻死的话还是点火比较好。”他安心了走回来坐下。
“我怎么觉得你更冷……”Holy一边汗的表情一边说，“被那群人拉出来没来得及穿上衣，要不要靠过来？”他张开双臂。
“不用了。我不想对你的热量强取豪夺。”如果我过去的话，会无意识地将他的热量取尽。普通的恒温动物承受不了那种低热量状态。会流失掉生命。
Holy换回原本的坐姿：“今年的雪真大。虽然这里本来就是常常下雪的村庄，但是这么大的雪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看见。大雪吞噬掉所有声音，万籁俱寂，也使我经常听到别人思想的心平静了下来。这是我……最开心的冬天了吧。”
我猛地吸一下鼻涕：“这绝对是我最悲惨的冬天。被冻得半死不说，还要陪你被关在这里。”
来错地方了，不应该来看雪的……
风好像刮得更紧了，在木板之间的罅隙里来回穿梭，发出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火焰被吹得摇晃起来，引得投在墙上的光与影不停地颤颤悠悠。
咔嚓。
我听到钥匙插入锁孔，随后锁被任意丢在地上的声音。
门外人承载着满腔的悲伤与愤恨，在寒风中站立，手指碰触着柴扉，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害怕还是在尽力使自己平静。犹豫片刻，柴扉被打开。
是昨天的那个女孩。雪粒穿过她那些未扎紧的散乱的发丝飘进房内，又立即被火的温度所融化。女孩满脸都是泪痕，眼睛红肿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滚出泪珠来。她披着褐色的斗篷，右手紧紧地握着一把匕首。眼神中冲撞着复杂的情感。
“Holy。”由于哭得太久，她的声音已经略带沙哑。
“你…是来杀了我为你的父亲报仇的吗。”Holy依旧倚着柴堆，没有丝毫要应战的意思。
女孩缓缓地走进来。“不是的！我…我……我只是…”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泪掉了下来，“Holy是说谎的吧！Holy…Holy这么善良，这么温和，因为不忍心杀害动物而不去打猎……这么善良的Holy怎么会杀了父亲呢！！我不信！怎么也不信！！！”
“Claire……”看着女孩快要崩溃的样子，Holy低语她的名字。
Claire一步接一步地走近。“Holy是无罪的。”她的语气更像是喃喃自语，“逃走吧，Holy，逃走吧，我今天来就是来救你的。”她将未握匕首的左手伸向Holy。
走吧，本来就是我的过错。我想。
“是我杀的。”Holy平淡地说道。
“不是的！”Claire几乎是吼叫出来的。
“是我杀的。”那样地镇定。
“你骗我！！”泪水又开始翻滚。
“是我杀的。”Holy静静地闭上他的蓝眸，仿佛想要把什么从记忆中抹去。
“不要说了！！！”Claire尖叫起来，双手贴在头侧，不愿相信自己最喜欢的人杀死了父亲。
Holy起身离开柴堆，走上前去轻轻抱着Claire，想要给她一些安慰。他知道我也很难受。
Claire悲痛、疯狂的思绪不停地从她的身体里汹涌出来，如潮水一般冲击着我。原来的那些可以算作我身体一部分的饰物可以帮我抵挡这些强行灌入我脑中的思潮，现在失去的它们，而收取思想的能力又是全开不可关闭并且强上Holy许多倍，以致我接受着三人的情感，平静或悲伤到极点，对周围事物的憎恨，对父亲的哀思，无不引发着我脑海深处记忆的共鸣。我感到有无数碎裂的玻璃扎得我浑身都痛，头仿佛要炸裂开来一般，我有些目眩。
“Holy……”我低吟。头好晕……
“是他吧！是他吧！”Claire的面庞转向我这边，“都是这个妖怪的错！害人的妖怪！！怎么不去死！！”
她突然挣脱Holy举起匕首向我冲来。
我只是觉得时间似乎慢了下来，一切都好像慢动作，声音的喧闹也逐渐消散。我看见Claire的眼里弥漫着泪光，脸因悲愤、仇恨而扭曲，手中的匕首闪着耀眼的光，仿佛黑夜里最璀璨的星辰那样明亮。
她扑来，我斜靠柴堆。即使伸手抵抗也无法阻止匕首的靠近。一道寒光劈下，刃尖轻轻刺入我的胸口，嗞地一声冒出了血液。疼痛碰触到我的神经，而它的存在却被Claire潮水般涌出的哀绪所淹没。我注视她灰蓝的眼睛，她的眼白布上了血丝，像发了狂的野兽一般。
这是属于人类的哀伤。
深蓝色，海水那般。冰冷的。令人窒息。
掀起万丈巨浪，狂了似地撕咬所有触及之物。
在暗流里翻腾，在漩涡里回转。癫飞不能停止。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眼好不容易找到了焦点，看见Holy正用力把Claire拖开。
为什么……
突然我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一切宁静如雪。
“你为什么要护着他！！”Claire依旧大叫着，尖叫着。
Holy不答。
“你快要死了你知不知道！！”泪像决了堤那样。
不答。
“呜呜呜…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不说话！为什么你甘愿去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Claire大叫着捶打Holy的胸膛，Holy就这么生生地受着，直至Claire摔门而去。
真的好安静。
为何雪还不停。
“明天你要去祭坛？”我窥探到的信息。
“是的。”Holy走来将我抱住，我受的伤并不重，血已经差不多不流了，“你好冷。”声音低沉。
我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暖度。
“为什么，去干什么。”我扭头盯着他的蓝眸。
“你已经从我的心里知道了。”他的手伸入蜿蜒在身边的冰凉的白发之中。
“我想听你说。”就当是我耍你好了，我只是想听你的声音，“告诉我，这村庄的故事。”
Holy沉默片刻，开始讲述：
“这里本来就是常常下雪的村庄，我说过的。村子周围都是山，进村难，出村也难，村人只能依靠松林提供的木材、鹿、狼来生存。一到冬天下了雪，动物的数量会剧减，村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狼的数量保持。”
他顿了顿，接着说：“于是，每当狼的数量过少的冬天，村庄里便要挑出一人，献祭给狼群，使狼的数量得以保持，来年村人可以不至挨饿。通常挑出的都是最无用的或是有罪名的人。”
“今年，是你。”我打断他的话，“你代替对Hypocrisy来说无用的Claire去死，对吗？”
Holy点点头，不否认。
“笨死了，没见过比你还笨的人。”他笨的话那我又怎样呢，这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但我还是想骂。
“只是死期提前了而已，不是吗。”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音，却是不同的搭配。
“不要学我说话！”很不舒服，我讨厌这种感觉。下意识将他推开。
“怎么了，受惊的狐狸。”
……受惊吓……只是由心而生的厌恶感吧。
他问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我甚至不知道伤心是什么。
“我真傻。你是冷血的王，怎么会伤心。”
是吗。我是冷血的吗。冷到漠视生与死。
那么，每一个经历了百年以上的王都是冷血的。
那种漠视生死的冷。
任何人都是这样，如果活了百年，必然的。
“你走。”他突然发话。
为什么？我想待在这儿。
“难道明天你也要去送死么。”
“哈哈，我是不死之身。”我没心没肺地笑道。
“那就不要承受痛苦，可以吗。”他捧起我的脸，“我希望Claire不要死，而你，可以不再痛苦。”
善良，会害死你的。
好，我走。
我抬头，迎着他的脸庞，用双唇轻贴他的嘴。
谢谢。
再见。
化作火焰。
消散在空中。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