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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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就是他。”
“他杀了村长？嘿，真想不到。”
“被妖怪迷惑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亏村长还待他这么好。”
“忘恩负义的家伙，死有余辜。”
“就是就是。”
“那妖怪用什么来迷惑？幻觉？”
“听说Hypocrisy去抓人的时候，一踹开门就看见他们在床上亲热得要死。”
“真的假的？”
“上都上过了还假个什么！那妖怪还在床叫咧，想必是爽死了，这个贱种。”
“咳，咳，有些话不能说的。”
“哦！”此人愣了愣，“主啊！请宽恕我污秽的思想吧！”双手合在胸前，闭着眼，面容无比虔诚。
砰。
他被人撞了个趔趄。
“混蛋！！走路不长眼啊！？”转身便骂，“今天老子还算心情好！要不然把你剁了吃！滚远点！！别让老子看见你！”
我伸手拉低祭服的帽檐：“对不起。”声音淡而没有情感。
满眼都是雪般的白色祭服，我偷来的这件亦是如此，白似骷髅。
没有抬头，带着我的不屑，与他擦肩而过。他以为这是卑微的表现。
纯净洁白的祭服下，尽是乌黑的人。
Holy，我依然觉得人类很脏。
你走在通往祭坛的道路，披着单薄的衣，光着脚，所有人戴着祭服的帽子，唯你没有。金发突兀地出现在阴沉的天空下，似冬日的阳光，一尘不染，清澈无比。
人们想要把纯净从污浊中抹去。
他走上高处的祭坛，转身。
Holy。
他望着远处的我，笑了。一尘不染地笑。
金色的瞳眸盯着他的蓝眼，望不见他的后悔、哀伤或是惧怕。
“他怎么还在笑，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
“待会儿他就会哭的，哈哈。”
“真想看看他像个小娘们似的哀求着哭泣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没心没肺地笑着。
前面略为矮小的身形动了动，转过来：“说够了没有，闭嘴。”严厉的语气，即使声音苍老也让那两人噤了声。我认得他，Holy的邻居Moderate先生。
刚要转回身，他的目光扫到了我。惊诧一刻随即平静，就像石头丢在水中那样简单。他看到的金瞳里，只有满溢的哀伤。
唉。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去。
谁给我一个机会，一分钟，将这里化为灰烬。我的怒火冲击着我的胸膛，几欲喷薄而出。
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我要憋闷死了！
你认为村民错了么？
是的！他们是白痴，是蠢货，是恶魔！
不，只是沿承了千年的习俗禁锢了他们的思想，如果我没有这种能力，会和他们一样。
混蛋，这种假设不存在，别跟我提这么没意义的事儿。
良久，他未答话。
祭坛的雪早已扫净，显露出灰色的石质祭坛。祭坛四四方方，高出地面三四个台阶，边缘雕刻了象形的花纹，竟有几分沾着些悲伤的肃穆。祭坛的灰暗，与天空同色，白茫茫的站了身着雪色祭服的人的雪地上，似只有此处与天空相连。仿佛将吞噬掉灵魂。
一抹金色，闪耀如同圣光。
Holy轻蔑地看了看Hypocrisy，走到祭坛中央，躺下。
祭坛的四角各有一根一尺多高的铁柱，因年代久远而生了锈迹。铁柱中间焊着铁环，铁环接着铁链，铁链蜿蜒向坛中，连了镣铐，镣铐扣上Holy纤细雪白的手腕与脚腕。
风过，单薄的衣衫嫳屑。他呈大字型躺在中央。
喂。我叫他。
干嘛。
你要死了。
我知道。
……
你害怕了？
……
别伤心，死没那么可怕。
用不着你提醒。有什么遗言想说的。
以后别杀人了。
我现在就想杀人想到要发疯。
只是我不希望你杀，你可以无视我的话。
……你怎么总是这样。
Hypocrisy提着圣剑，高举过头顶：
“愿主赐予我们光辉！
以神圣之力制裁罪恶！
矜悯我等！”
台下寂静无声，听着他讲废话。圣剑直指天空，剑尖透着锋芒，剑身干净利落竖直而下，不露一丝歪邪。剑柄同是月般的银色，弯弯曲曲的纹路蔓延开来，似荆棘，似卷云，似波浪。正中镶嵌着硕大的红宝石，凝若血滴。
Hypocrisy，面容庄严，右手承着圣剑的重量，落下，落下，落下落下落下……
然后，有什么东西宛如夕阳的烈焰般张牙舞爪地汹涌而出。十分绚丽，很美。
喂。
喂……
我微微张嘴，想要疯了似的大吼，声音仿佛真的大如怪物，卡在喉中难以窜出。就这么压着，压下，压下，压到心里去，令人难以呼吸。
Holy，我那么难受，怎么办。
Holy，这就是伤心吗。那种我不曾感知的……被某种不能逃避的东西填满的感觉。
“全能的神啊，
请赐予我们不受邪恶侵害的力量，
在至善的天使面前，
将所有邪魔远离。”Hypocrisy祈祷。语速平缓。安详而严肃。
大约静默了三分钟，人们开始退去。祭坛位于村口上，于是人们方向统一地向村子走去。
足踏雪，伴着人们的低语，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地久久没有停。我站着，低着头，迈不开步，转不了身。不间断地有人撞到我的肩，我发现眼前的一双脚，一直未走动。Moderate……头似有千斤重，我抬不起。
唉。这真是……
面前人吸了吸鼻子，留下足印，走了。
就这样，散掉了。
讨论着今晚吃什么，明天消遣什么，散掉了。
肮脏的雪地上，大大小小的杂乱脚印。
只有我一个。
一阵怒火，将身着的白衣与脚上的靴，化了灰。
一步，两步，三步。赤足在雪地上行走，缠绕着饰链，被雪侵蚀，就要渗出血。
寂静，充盈双耳。
目光游移，不敢太快，仅是一寸又一寸。有一种鲜艳，一点点浸洒，犹如荆棘蔓爬将未经人踩踏的白净之雪渲染，染出令人目炫的猩红。雪融了，雪化了，流出火色的汁水，似涓涓细流缓缓而下，又如一条条扭曲身形的小蛇，蜿蜒着游向尚未探知的雪白。祭坛的边缘处，蛇断了，赤色凝滴，不停地敲打坛下的地面，延续蛇的身躯。红嵌在象形石纹中，成了绛色，隐隐闪现异样的光泽。我呆呆地看着，微微抬头，再抬头。浑身都狠狠地刺痛。那一片绚烂的血色之上，一张苍白色的脸，恬静地安睡。
“笨蛋，哪有人这样睡觉的，连枕头都不找一个。”
我扬手，四条火焰一齐冲出，灼断了镣铐，未伤及他一丝毛发。
我站在Holy的身边，赪红的薄纱长裤的裤脚落于地面，竟隐没在血中分不出边缘。
圣剑，真是把漂亮的剑。
只是初次见面，便心生厌恶。
我握住剑柄，毫不留情地将它从Holy的胸膛中拔出，几乎是同时，一抹娇艳的红照亮我的眼，直扑我的身躯。残留着……依旧这样温暖……这是，这是Holy最后一次给我的拥抱。
“喂，下雪了。”
我挪了挪他的位置，坐下，轻抱着他。风起，白发乱舞，空中落雪若飘絮。
“Holy，你喜欢下雪对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出声，我陪着你。”
真如Holy说的那样，雪会吞噬声音。小心翼翼地落下来，停留在地上，用微小的身形遮掩脏乱，让一切回归雪白，让一切，净化。轻，轻得无声，轻得空灵。
“你也怕冷了？”将他的手含于我的掌中。他的手指白净细长，似玉雕琢，宛若青葱，此刻却一丝丝变得凉冷。
“不……喂，你不要冷掉……”如果抱得紧一点，就多一丝温暖，就好了。我这样做了，却连自己也开始变得冰凉。Holy累了，累得精疲力竭，无力地垂头，一直都沉默。
雪下大了，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雪。雪片纷纷扬扬，刮到身上，只觉得痛，看不出是否渗了血液。
“不理我，你不喜欢我了吗……喜欢的话，你就不要出声，好不好？”我伸手摸摸他的金发，明晃晃灿烂如同阳光。他眉目舒展，脸上仿佛写着安逸，双眼紧闭着，他睡得那么香。
我笑笑，用火红的指甲碰碰他褪了血色的唇，手指沾了血，将他的唇瓣染得鲜艳。我吻吻他闭着的眼，低喃：“睁开来，我想再看看你水蓝的眼……”
眼睫微颤，眼底自说自话地滚出了水滴。
“笨蛋，你不要睡……起来……”
“起来……”
“你起来……”
…………
雪继续下着，依旧很大，鹅毛般飘洒下来，令人看不到远处。乱七八糟的脚印皆被抹去，只留下苍苍茫茫浩浩渺渺满目的白色，鲜血，亦被白色洗净。
我抱着Holy呆呆地坐在祭坛上，四天，两人都宛然成了雪人。
雪林中，狼在徘徊。我在，他们不敢靠近。吃不到献祭品，正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将Holy放回祭坛。
Holy，我尊重你的死亡。
我抖落身上的雪，大概已被侵蚀得不成人样。
得到我的允许，狼不再忍耐。
大概，他是被吃得最干净的献祭品，骨头都没剩一根。
没错，是我的命令。
我的命令……
白雪皑皑的村庄，我不会忘记。
他。
亦不忘。
以上 AD 700。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