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结局》禹稷

65、接应

　　曲临泉自认在为人子嗣这方面，算得上尽职尽责，且极具包容性，甚至称得上隐忍，也不知“能折腾”这个评价从何而来，这显然是有失偏颇的。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是寻根问底的时候，他果断承认：“家父正是曲洋”。
　　郑国医满面感慨，叹道：“早年间，你父亲也曾四处寻过郑家，一次闹得动静有些大，我就听说了你的情况。只是郑家隐世已久，亦可说是狼狈避难至今，我一老朽死活不重要，可家中尚有子弟，实在不敢冒此风险。听闻曲夫人还曾忧思成疾，此事于我这名医者而言，终究是个遗憾。如今你既自己寻来，我也没有再推脱的道理。”
　　郑国医示意他近前来探脉，曲临泉却没有动。
　　他弯下脊背，向老者行礼致谢：“我这残破身子哪里还治得了，无非是苟延残喘的时间长短罢了，这次特意叨扰国医清净，实则是为了内子求药。”
　　郑国医沉默一瞬，先天之症的确棘手，能够延续生命，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既如此，你且说说她的情况。”
　　“她的父亲是前朝时您曾参与炼制的药人。”
　　郑国医闻言睁大了双眼，眼底光芒闪过。
　　曲临泉观他神情，知道这才是真正令他感兴趣的。药人于他而言，应该更像是倾注半生心血却只做了一半的医药实验，如今有人把药人的后续情况送到他面前，他必然是要全力而为的。
　　“那批药人不是全部被处置了吗？”
　　曲临泉摇摇头，表示不知内情，继续道：“他趁乱逃亡时被一县令之女所救，后二人成亲，孕育两女，长女自幼体弱。幼女却完全相反，从小五感远超常人，完全继承了其父体质，现如今活下来的幼女便是内子。九年前，内子痛失双亲，又被心怀不轨之人收养，他们发现了她的异常，非但没有诊治，反而逼她练武，可怜她一个小姑娘，被当成工具一般与人厮杀，落下一身病痛。那些人见她能力大不如前，便想让她去送死，幸而我及时遇见，将她留在身边，只是近来不知何故，她竟一日比一日衰弱，我瞧着实在心如刀绞，国医若能治好她，什么条件我都将全力一试。”
　　“你倒和你父亲一样，是个情种。”郑国医很快回忆起以往炼制药人的方法。
　　“药人确是我主导炼制的，只是时间尚短，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药性竟还能遗传到子嗣身上，不过总归还是那些药在起作用。如今你既主动提了，我也不客气，你们夫妻二人我都会全力医治，条件便是助我护住我那长子的一点血脉，我已将医术尽数传授给他，若是老二那厮日后发起疯来，希望你能带着我的嫡孙和药典逃出去。”
　　曲临泉沉吟道：“二房要撕破脸皮？”
　　“呵，他就是条疯狗，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了，当初我那长子瞒着我出山，又在外面娶了夫人，二人回来后生下安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眼看着随着安和长大，我对大房越发器重，老二家的便明里暗里针对大房，没过多久，老大媳妇回娘家小住散心，归来的路上遇到了山匪，不幸遇了难。”
　　老人自嘲地短促笑了一声：“哪有这么巧的事，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老二暗中安排的，只是我们当初没有察觉，老大听闻消息后立即出山，魔怔了一般□□，重金雇了一帮江湖客荡平了匪窝，事情闹大他被人认了出来，便有权贵捉了他要来找我，那孩子不想连累我，再加上丧妻之痛，竟一时没想开自尽了。”
　　曲临泉也是第一次听说郑家的事，见老人家面露哀色，劝道：“节哀顺变。”
　　他颓然地摆摆手：“老二如今对郑家已经算掌握了八成，他现在唯一顾忌的无非是怕我一怒之下毁了药典，他想靠这药典让郑家再次现世，如前朝一般，依附于皇家，尽享荣华。若让他得逞，我这满门子弟，只怕是要被权力倾轧殆尽。”
　　说到这，曲临泉算是清楚了这位老人的诉求。
　　“其实，想要让这场纷争尽快消弭，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看您狠不狠的下心了。”
　　“你的意思是……”郑国医面露痛色，艰涩道：“若能狠得下这个心，我早就毒死他了。”
　　曲临泉知道，这是每个人不同的选择。
　　“国医不必自责，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若他全力一击，能保下的人怕是不多。”
　　郑国医道：“他如今疯魔到这个地步，也是我这为父的优柔寡断之过，我只希望你能在他作乱之前，将我的长孙郑安和与几名弟子安全送出去，给他们寻一处适宜隐居的地方即可。”
　　若只是救人出去，倒也不难，前提是事情按照他的计划，不出变故。
　　“你的病症自不必多言，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怎样才能活得长久。你那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她是胎中带毒，拔除毒素的同时还要保住她的性命，难度极大。接下来这半年一定要把她的身体调养好，万不可动武耗神，日后即便治愈，这一身武艺怕也散了个干净。”
　　曲临泉垂眸，“只要能让她活下去便可。”
　　郑国医看了眼这年轻人，暗叹可惜，这天意何苦要去作践一对小夫妻。

　　任九同飞鸾回到客栈，片刻也没歇，备了马匹带了所有人手赶赴漳靖山下。
　　顺着护卫留下的踪迹，一行人先是遇到了长安，在山中整整找了一天，才远远看见一处火光。
　　任九目光凝在那火光上，一个呼吸间，消失在原地。
　　飞鸾等人被她鬼魅般的身影惊住，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郑家，火舌吞噬万物的声音与厮杀声交杂，任九跃进门内充耳不闻，以最快的速度隔开挡在她面前的郑家人，翻了好几处院子，终于在墙角处看到一名曲府护卫。
　　她一剑挑开围着那护卫的几人，拉着人跃上墙头，冷声问道:“你家公子在哪？”
　　“夫人！您怎么来了？”那护卫抬头看见任九脸上仿佛堆了万年积雪的表情，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支支吾吾道：“公子护着郑国医家的小孙子在主宅，郑二现在带人围了院子要抢人，还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呢？”
　　任九听了，立刻让他带路赶了过去。
　　郑家主宅，郑二被一群护卫簇拥着站在浓烟滚滚的院子外面，面目狰狞地高声喊话，把一个恶人的形象展现地淋漓尽致。
　　“安和，你那爷爷这是想带你陪葬啊，你现在速速带着药典出来，二叔还能救你一命！”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这柳公子早已站到他那老父亲那边去了，也不知他是何时被那老头子策反的，怪不得这几日过去，一点进展都无。
　　院内，郑国医颓然倚在墙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唯一的小孙子。
　　曲临泉与几名护卫时刻注意着火势，寻找突破之法。
　　“他尚不知药典在何处，怎会突然发难？”曲临泉原以为郑二会等他偷到药典后再动手，谁料今日天还未亮就直接带了人来，想强行控制主宅。
　　郑国医见他们人多势众，索性一把火烧了主宅，混乱中郑二逃到院外，见火势凶猛不敢靠近。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想来是急于夺了药典去投奔权贵，这才疯狗般乱咬。”
　　“这几间屋子怕是撑不了多久，还请国医带着小公子跟紧我，一会我寻机制住郑二，若能挟持他，尚有一线生机。”
　　郑国医摇了摇头，他给曲临泉诊过脉，知道这人的身体经不起这般折腾，即便能抓住郑二，他也撑不到带所有人下山。
　　“此法凶险，不能确保万无一失。”老者握着小孙子的手，看向面前青年，眼中满是乞求。
　　曲临泉刚要开口，郑国医就抬手阻止了他。
　　他将郑安和推到曲临泉身边，抱紧怀里的匣子向外走去。
　　“逆子！药典就在我手中，你若还想要，立马让条路出来，否则我便把这书焚了干净！”
　　“老家伙，我怎知你那书是真是假？”
　　“我愿以家族起誓，若此书是假，便叫郑家从此断子绝孙！”
　　郑二眯了眯眼，这老家伙最在乎家族子嗣，应不会以此诓骗，便对身旁侍从下令让出条路。
　　曲临泉带着郑安和走了出去，郑二斜眼看了几人一眼，冷笑着走进院子，一步步走向熊熊烈火前，他那挺着背抱着书的老父亲。
　　郑安和一脚踏出院门，想到二叔的笑，另一只脚就僵化住无法迈出，他挣扎着要回头，被曲临泉牢牢擒住肩膀，他迫着少年向前，低声道：“你此时回去，郑家便真的要断子绝孙了。”
　　少年颤抖着，不再挣扎。
　　“父亲，儿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人带走了您最疼爱的乖孙。现在，该把儿子想要的东西如约交付了吧。”
　　“孽障！我真是想不通，你与你大哥一个娘胎里出来，怎会相差如此之大！”
　　“都这个光景了，还想着我那死鬼大哥呢！”郑二认为自己这一辈子都活在他那完美兄长的阴影之下，没料到这老头子都临终了，还念念不忘这一茬，气得失了智似的劈手去夺书。
　　郑国医在他的手触到匣子的那一刻，终是露出了一丝笑。
　　郑二回过神看到那笑意，悚然一惊，立刻去看自己的手，只见指尖一道黑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他大吼着转向身后的护卫：“快！快！剁了这只手！”
　　见那护卫被吓住，他咬牙夺过他手里的刀，狠心冲已经泛黑的手掌砍去。
　　“啊——”郑二惨叫一声。
　　曲临泉见这阵仗，当机立断把郑安和交给曲家护卫，让他们带着人先走。
　　“你这老不死的！我要杀了你！”
　　郑国医大笑一声，吐出几口黑色的血，踉跄着退到火海里。
　　“老二，你想要医典，便来地下找我取吧！”
　　“爷爷！”郑安和惊痛万分，大声哭喊。
　　郑二回过神，一边给自己止血，一边带人去追：“别让人跑了！今日我拿不到书，便让他的乖孙陪葬！”
　　曲临泉殿后，不断击退追来的护卫。

　　任九赶到时，看到的就是曲临泉被围攻的场景，她拧眉直接跃起，足尖在灌木丛上借力，几个辗转来到曲临泉身边。
　　她一手虚扶着曲临泉的腰，另一只手持着三尺长剑，振臂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满的弧线，最靠前的几人尽数倒地。
　　郑二等人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吓到，谁都不敢靠前，顺势命人放出毒物。
　　任九抖落剑上的血珠，正欲持剑向前，却被曲临泉拉住。
　　她看向拉着自己的手，视线顺着手往上，仔细观察曲临泉的脸色，虽白了些，但总归还是有些血气的。
　　因此，她心情好了一点，顺着曲临泉的力道被拉着往回走。
　　这时，飞鸾等人赶来，终是接应着把一行人安全带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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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鸭加油鸭，希望2023年对我好一点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