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为好》墙上月光

2、饭局

　　第二章
　　金茂大厦
　　容家、颜家、伍家三家一向交好，无论在商界还是政界，各自都有岿然不动的关系。除却暗地里蛇入鼠出下的小小较量与精悍牟取，三家倒是在明面上同袍同泽，相互照应。
　　容家发家与其他二家不同，源于祖辈下海经商致富，既有钱财佑护，当然越走越顺，机缘巧合下又与官道上伍家、颜家相识，此后三家子孙们相处甚好，称兄道弟。
　　而一切的不幸藏于幸中，无外乎不好的皆埋汰于外姓人，逝者已去，剩下的无非是个受罪的命。
　　如今三家齐聚一堂，一是为庆祝伍家伍憬生的归来，其他的皆由酒桌上的话“随性而发”。古人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说不是呢，毕竟是一群酒桌上的老滑头了，都有各自的打算。
　　倒是伍业成，因对当年一事愧疚——自家孩子幼年丧母，经不住自己另娶一妻，在家胡闹折腾，脾性不改，与容家那丫头同病相怜，小小年纪鬼点子无数，搅的全家不得宁静。
　　当年作为家长，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眼不见心不烦，于是就有了他幼年异国生活。其后年纪越大愧疚之意越重，多次示意回国，但始终不得所偿，于是这不摆了酒宴，间接表明歉意，弥补当年的过失。
　　“大哥大嫂，你们都来了！来来，进去！”伍业成携妻子叶子一并招呼容家三人进门，他看到身后再也无人，垂眸摇了摇头，抬眼再看那一家春风得意，纵是百般有话要问，却也无奈说出口，只好尾随而入。里屋里早就坐着一群人，虽是缺了颜仁的妻子，饶是因为她跟朋友出国玩而缺席。所幸大家今日都神采奕奕。
　　“实在抱歉，让二弟三弟久等了。小姑娘出门前瞎折腾，倒是误了点。来来，都坐。”虽为中年之际，容华正倒保养得体，再加本就身形颀长，看上去最为年轻儒雅，此时脸上笑意盈盈，就坐入席。
　　容颜好一听责怪自己，不服气似的嘟起了嘴，身子一跃便跑向一侧，挽上一人胳膊撒娇问道：“伍叔叔，憬生哥哥呢？”
　　稍一会，满堂听得阵阵笑声，那一边入席的颜家当家人颜仁打趣道：“颜好，你可是女大不中留呀，舅舅对你可也是掏心掏肺，怎么见了面就只知道你憬生哥哥了，啊哈哈！”
　　容颜好一向嘴巴停不了，今日里倒是心揣着千百情意，不知不觉默认了，轻轻嘀咕：“舅舅，咱俩天天见嘛！”。
　　“瞧着，颜好可真应了名字，我家憬生肯定是见了心花怒放呀！”叶子装作无意地侧看了大家一眼，左顾右盼之余接下一句巴结之言。
　　叶子当年也只是穷乡僻壤中出来打工一辈，既是缘分注定、幸运之至，又是深谙为人处世之理、手段圆滑利索，饶是成就了如今的自己，由是那时巴巴羡慕着一身书卷气的艾明晴的时光也一去无返了。
　　“那混小子他，接机又不让接，昨晚又不回家，还硬是说有朋友之约，都是一群狐朋狗友之辈，这么大的人了连点礼数······”顷刻，未见其人便听得其言，轻佻的声音生生打断伍业成的气语。
　　“哎呀，哎呀，让大伯三叔你们久等了。我朋友那边正好有一桩生意急着处理，抱歉抱歉。”
　　语意刚尽，一人戴着黑色墨镜推门而进，紫红色的衬衫黑色的休闲裤一入眼帘，当年的莽撞之劲蜕变成了一股邪气，熟络得特别自然，完全不见了当初那个横冲直撞倔强的少年儿。
　　伍业成几年来都在私下里记录儿子的成长，拍些照片，记些事，总归是怀着愧疚之心做的。当然大家之前也都看过伍憬生的照片，听过一个父亲叙述儿子的事，不过今日当面所见，确实还是亮了眼。
　　“大伯你们啊，还是像当年那样金童玉女一对呀。这是······颜好吧，都长这么大了，真的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呀！我呀，正好赶着一次机会，有幸参加你的成人礼喽！”边说边摸摸容颜好的头，眼波宛转，瞬间的暗色倏然消失，一切都似乎顺理成章。
　　“三叔，精神劲足啊！回国就听说庭央这个人民警察升职了，可喜可贺呀！哈哈哈。”颜亭裳用胳膊一捅自家兄长的手臂，使得低眉正在劲头上玩手机的颜庭央顿时抬眼，放下小情侣间的甜言蜜语挺身而立，相互寒暄起来了。
　　颜庭央不似其父那般处事圆滑，他憨厚本分，因而端着一份警察局的差事，又碰着一个合心意的姑娘，简简单单而已。
　　“难得憬生还记挂着我们，来来来。小伙子都长这么高了，俊秀呀，完全没有小时候的样子啦，身旁肯定有小姑娘喜欢着吧！”颜仁悄然挑起话题，使了使眼色给自己外甥女。
　　“三叔，国外金发碧眼姑娘多着呢，君子之为，难道还会嫌弃美女多嘛！我向来是来者不拒嘛！”伍憬生似乎很自然地接下话，有意装作无意得话话家常，调侃中似乎带着一丝认真的意味，周边长辈心中了然。
　　而身旁的人一听，脸色煞白，急急忙忙拉住他的手气呼呼地说道：“不行，憬生哥哥只属于我的！是我的！”
　　“哈哈，这模样看上去像小时候的艾好，可又不像······对了，大伯，艾好呢？不会又使当年那倔脾气啦，别人做了错事就又彻底不搭理？”短短几句话一停一促，惊动了满堂的人，每个人神色各异。大家尽量不提往事，可偏偏敲下一当头棒。
　　叶子故作轻松解释道：“哪有这回事呀！听说她忙着赶课题呢，这不大四了。”
　　“那我可放心了，我还以为当年‘急着’离开，那丫头恨上我了呢。”氛围一僵，他斜了斜眼，紧紧接上话。
　　一石惊起千层浪，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本以为都是往事，缄口无言，可又重新摆在桌面上，足见难堪了。
　　幸而颜亭裳机智，指着菜肴胡扯乱扯，众人瞧着憬生也是无心之言吧，也就纷纷开口掩过此事。伍憬生微眯着细长的双眼，不知所以地笑着，客客气气地敬起酒来。
　　酒宴结束前一刻，颜亭裳窜上前踩了憬生一脚，白色的鞋子瞬间抹了一横痕迹，只见她用手指晃了一圈，说道：“幸亏你没忘记艾好姐，不然可不是这样踩你一脚而已。”
　　“没忘记？”自顾自地侧脸斜看还在谈笑中的他们，那一双眼带出一丝丝冷意，又顷刻间消失，继续说道：“你说的是小时候的事······或许早就忘记了，他们都活得好吧······”
　　“想知道，自己去喽，我还是好好地做我喜欢的事去。拜，帮我跟他们说一下哦。”女子绕了绕手势指了指一边，明黄色的衣角飞速地离开憬生的视线中，却发现自己嘴角上扬了一弧度，无奈摇了摇头，也许是羡慕她双亲和睦、无忧无虑吧！
　　“八年这城市可变化多着呢，憬生啊，今天正好是周末，让小好带你出去转一圈吧!”容家正妻颜艳终于开口示意，随后浅浅一笑，红色豆蔻指甲在手上轻轻敲着，倒是显现了一股浑然天生的高贵气质。
　　“那我可就先把颜好妹妹给带走了！走吧，我的公主！”伍憬生稍稍弯腰，伸手一握，潇洒气质自成一派，细长的眼睛溢满冶荡的邪气。
　　而此举正中容颜好的下怀，心里撒了蜜糖，紧紧依偎着身旁的人，宛如牛皮糖那般粘着丝毫不撒手，憬生倒不甚在意，一起相伴出门。
　　尔后，颜庭央也以有事为由，匆匆离去，留下年老一辈，继续着酒桌上的话。只听得“怎样，颜艳姐，对我家憬生满不满意呀？”
　　“总归是有点让我放心了，就怕他还对当初的事耿耿于怀，又使起拌子。”
　　“怎会呀，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何况小时候的情分那算什么啊！”
　　“业成，你这儿子可变了好多呢，这样，挺好的，你们夫妻俩可算无虑了！”
　　“憬生事业有成，也可立家了。业成，叶子，有没有中意的儿媳妇呀？”
　　“艳姐，你说呢！”大家怀揣着相同的心思，却都没有指明，只一味地相视而笑，除了伍业成一瞬间闪过黯淡的眼神。
　　而另一边未曾受邀的艾好，正好在步行街上揣着刚打印好的报告缓步而行，直直地看着前方，黑色的眼眸中却是无波无痕。
　　“哎呀，你别跑呀，小同学，你的书掉这里了！”一模型店突然窜出人影，脑袋正好撞到艾好腰上，“啪”的一声只栽在地上，顾不上疼痛想撒腿就跑。
　　“肖肖”
　　“容老师？”正在两人相互好奇下，那后来的店员赶上前，喘着气说道：“小同学，你的书呀，怎么喊你反倒越跑越快呀！”艾好接下递上的书，一本关于模型太空船的书，解释道：“这孩子怕生，谢谢你送过来。”
　　待人走掉，艾好笑着摸摸肖肖毛茸茸的头发，做着一些手势示意，小男孩顿时明白，停顿了好久才支支吾吾说:“我刚才不小心碰倒了他店里的模具，害怕，我就跑。”
　　“肖肖，你应该先道歉，大哥哥不会怪你的，你看他追了好久就为还你这书。”小男孩先天失聪，一向自卑，今日无意间碰倒东西，便匆匆跑走，也算孩子天性，艾好轻轻抚慰，他低了低头表示明白，一手紧紧攥着那本书，一手拉拉艾好的手。
　　艾好见这副模样，顿时眼角含笑，开口说:“来，老师送你回家吧。”
　　艾好大学期间参加了个扶助聋哑者的基金会，凭借娴熟的手语和对嘴型，在这个无声抑或无形的世界里，应该有着开心精彩的时刻吧。有时候身旁的人惊讶于她的才能，便会问她怎么擅长这些，她也只会淡淡解释几句，说是某一刻觉着有用便下定决心去学了。是啊，有些东西，心里头认定也难免会认真相待的。
　　城市里多的就是红绿灯，偶然之间，等待中的车与人行道上的人背道相驰，只是艾好凑巧看到了紧紧相依的两人，车上的人却只一味说说笑笑。
　　艾好忽地明白那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