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为好》墙上月光

1、阴雨天

　　第一章
　　“好。我已经到玉器店门口了，嗯，下午就给你带过去。” 玉器店处于偏僻一隅，旁梧桐树下落叶残败，倒不似那般热闹攒动。
　　容艾好正好挂断手机电话，推开玻璃门向内走去，留着那一瞬间的背影恰似与那夏日飒飒大雨相衬。外面灰白一片，不啻挣脱黑暗桎梏下等待曙光而停滞的画板上的色彩。
　　“是容小姐吧，您来了啊！您稍微等一下，我去后台取下东西。”店员是个陌生的年轻小姑娘，微笑致意便转身往后面推门而入。
　　容艾好放下雨伞，只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眼波似水，望着切合的木门。稍一会，店员拿着定制包裹好的礼盒过来，咧着嘴笑称：“容小姐，怎么还站着呢？坐呀。看看里面的玉坠吧！”边说边打开盒子，推开黄色的丝绸带夹层，一个貔貅吊坠就镶嵌在其中，光滑细泽。
　　容艾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貔貅吊坠，眼眸中透着一丝暖意但又蹙起了眉沉思。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使得小店员攥紧了手，她忙拾掇几句：“上次容小姐又格外拿出舍利子，加在玉坠里面，可能会有点小瑕疵，这处色泽不均，但如果您还是不满意的话，要不我现在联系一下老板再改改。”
　　“没事，你是刚招过来的吧？”艾好一改清冷的脸色，小酒窝泛着光，透着一股阳光的惬意。
　　“嗯，对的对的。前位家里有点事辞了职，正好我填了空位嘛！如果有哪方面做的不好的话，请您直接对我发火，我下次改掉，千万不要跟我老板反映。现在讨生活不容易，尤其在大城市里，像我这种没文凭的没资历的，找工作相当是个难题。容小姐，能不能通融一下，拜托了？”
　　青涩的脸庞无意识地紧张起来，双掌合一，前后摇动一副恳求的模样，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让一旁的艾好顿觉有趣，不经意间眼角一弯，吐露着：“我长的不像那吃人的老虎呀，也不至于让你担惊受怕吧。再说这玉坠做工细腻，也就你家这处与世无争。小姑娘，怕什么？”
　　一句小姑娘猛地让人抬头，店员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但又不好接下口，只在心里嘀咕一味讶异对方的年纪，当然也如释重负，不免又相谈一番：“俗话说，玉养人、人也养玉。容小姐好心意，又另加一颗舍利子在内，是要送给你至亲至爱之人的吧？”
　　“不是。一位朋友嘱托而已。”说罢，艾好将礼盒重新盖好，慢条斯理地剪掉多余冗长的彩带。
　　“我可听老板说，舍利是你特地参佛求来的呢，后又要求加在貔貅吊坠里面。当初老板都嫌弃极了，说是耽误他工作！还叮嘱我管好嘴巴细心招待，我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顾客呢。哎呀，又多话了·····”
　　也就这样门可罗雀的玉器店里才会招一个喋喋不休的人吧，真真“上梁不正下梁歪”呀！可又真的是个“可爱”的人啊，容艾好难免多看了几眼。
　　容艾好将小小的四方盒放进包里，捡起自己放在门口的雨伞，嘣的一声，已然在雨中穿行。如注的大雨在红伞上转圈，放纵肆意，从十二根伞骨串成一线地自上而下。
　　那携带上的梧桐叶也便随着雨水无声地落下，不留任何痕迹，就像这远去的江南女子，看似抓不住。
　　恰那，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这还只是白露沾草的晨晓啊。
　　容家府邸
　　一身潮流女装，脸上画着浓妆的少女，翘着二郎腿，在平板电脑上肆意玩着游戏。正当艾好进门而来，她斜眼轻视，触摸按键越发有力，似乎要将满身力气全都发泄出来。容艾好熟视无睹地侧身走过去，却被硬生生地拦手挡住。
　　那人立马随手丢掉平板，踩着拖鞋飞过来，一张牙舞爪的气势压着艾好，阴阳怪气道：“呦，我的傻大姐呀，可算回家了，我可听说憬生哥哥要回国了。怎样，过去八年了还不晓得他满不满意现在的你呢！哈哈，我赌，他肯定都不认识你了！”
　　“有精力打赌，没劲学习，也正是你容颜好的作风，这句送给高考临阵退缩的你。”艾好忽略掉刚才她的颐指气使，依旧如常地擦肩而过，也无暇搭理身后少女的恼羞成怒。
　　容颜好破口大骂了几句，也颇觉无趣，嘟起嘴鄙夷地自嘲了一下，随后转了转眼珠，一脸坏笑的样子，抬腿回房自顾自又重新补起了妆容。而另一边空旷的房间里，艾好发了一条短信给颜亭裳，继而收拾桌面的书本往导师家赶去。
　　艾好平素踪迹诡异，行事单一，熟悉她的人知道她偏好三大去处，一是学校、二是教授家、三是警察局，可惜身边熟悉的也就只有颜亭裳及她男友两人。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艾好一向讨厌颜家的所有人，可偏偏仅对颜亭裳一人态度委婉。其中曲折，旁人无解，就连艾好本身内心也是极其矛盾的。
　　街道上人迹罕至，由是倾盆大雨所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花伞在一览无余的阴沉露天下奔窜着。有两人约在一处咖啡馆里相见。
　　艾好摆了摆手示意不点餐，转头便撞见了那一双明眸皓齿、巧笑倩兮的笑靥，瞬间暖化了心田，仿若似曾相识的一幕，淡淡地扬起眼角。
　　“小艾姐，多亏有你，认识这么一个玉器店的老板，还打折，要不我这小腰包可要穷哭了！”颜亭裳抿了抿一口咖啡，又继续接着：“还麻烦你帮我跑一趟，都怪我爸妈偏偏挑今天让我接机。算了，也算一个惊喜！待会告诉你，我可得要先仔仔细细看一下这个玉坠。”
　　“你这个小财迷！”艾好看她端详着貔貅吊坠，无不惬意，顿觉心旷神怡，不知不觉打趣起对面的这个小丫头。
　　“我看看这玉坠做的如何。啊，还挺好看的，果然我的眼光真好，貔貅显得可爱极了！江莱肯定喜欢的。艾好呀，还真的特麻烦你替我去一趟了。好，小艾姐！现在告诉你一件喜事！”
　　颜亭裳虽有时娇奢任性但生性单纯，又活泼好动，一提男友的事便两眼发光，拉着艾好的袖摆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了，倒不似容家另一位的那般矫揉造作。
　　耳畔反复回荡着那一句“伍憬生回来了”，艾好似乎被带动着走入少时的回忆中。小男孩一心袒护着任性总爱闯祸的小女孩，直到十四岁离别时痛哭流涕的场景，太远了，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了。
　　艾好晃了晃脑袋，平静地缓缓叹道：“总归要落叶归根，人呀，好像都贪恋回家路上那灯光，也难为他独自一人在外受累了。”
　　“小艾姐，你又说些不合年纪的话了，什么光什么累的，我瞧憬生哥活得挺洒脱的呀。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反正又不是你的错，别去管他们了，也别理我姑姑和颜好她们。”
　　颜亭裳曾为艾好的家事唏嘘不已，可当年那个插足的也是自己的姑姑，夹在其中更是尴尬，索性也只能无动于衷了。已然猜到她对此事存有芥蒂，但又想从中缓和容家一家人的关系，只好别别扭扭地从口中道出：“对了，今晚我们三家定在金茂大厦聚餐，说是要为憬生哥接风哦！小艾姐，你去不去，可是有憬生哥在呀？”
　　“不去。”艾好未变脸色，不慌不忙地拒绝了。
　　“是不是因为我姑姑她们，你也别在意她们，憬生哥可是从小就护着你的人，你还怕什么？”
　　“不是这样，我之前已经答应了徐教授，今天下午去他家一起整理课题，晚上已预约过了，去趟警察局翻翻卷宗，所以时间冲突就算了！”
　　“难道不能推迟吗？徐教授又不是催命的黑白无常，说一声肯定能答应的呀！再说，警察局的大晚上还看卷宗，也就你······”
　　“不，难得的，很重要，对我来说。”艾好眼神坚定，白皙的脸庞上浮出一丝丝冷意，搅得亭裳再也不好意思接下去了。
　　“好吧，不去也好。也没什么好玩的，肯定又会在酒桌上聊一些生意上的事。”艾好低眉垂眼，睫毛投下一弧形阴影，若有所思，脑中反复浮现的是一个个陌生既又熟悉的“他们”，下意识紧紧地攥起了手。
　　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刹那间打断此时的寂静，原来是江莱的电话。小情侣间的浓言蜜语，一时红了当事人的脸。艾好眼角下弯的角度愈发明显，一丝微笑掠过她不善于表情的唇际，如光风霁月般美好纯洁。尔后，努了努嘴，示意离开。
　　周末如往常一样，沉匿于安静的世界里——里面有着一支笔，一些卷宗，和一个美好的夙愿。这才是23岁的容艾好自认一生中举足轻重的东西了，再无其他非分之想。而这个愿望需要她亦步亦趋地慢慢努力，直到再无遗憾。
　　可是，明日复明日，又会怎样？

作者有话说

　　开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