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朕错了》萧元宵

4、第 4 章

　　“今日大年三十儿，家中给臣妾送来了些柑橘，臣妾想着这看着就暖洋洋的果子，该先紧这娘娘这边，便做了一道冰糖橘子，顺道带了过来。”德妃平时就这个招人的样子，今日怕也是听了贤妃的事，有点得意忘形了，也不知道什么人给背后指使，明枪明炮的竟打到了坤宁宫来。但是这显摆橘子的行为实在小家子气了些。
　　好在这会儿子的大厅里，没一个想添油加醋的主，只是无聊的看她显摆了一场，瑶光恹恹的，皮笑肉不笑道，“那你有心了。”
　　虽然德妃显得极其小家子气的样子很是倒人胃口，但这太监呈上来的冰糖橘子确实不错。橘子是南方的水果，每年运进京城里的就那么一点，以前在国公府的时候，瑶光就常常做这道小吃给国公爷吃，国公爷那样不吃甜食的糙人，也好这口。现在，运进宫里的橘子经御膳房做出来的各种小吃往乾清宫送都不够，别的宫又怎么会有，所以瑶光也是真的有两年没吃着道美味了。
　　做法倒是简单，只要把新鲜橘子掰成小瓣，再放入冰糖水里，大火煮开，小火慢焖，十几分钟就能出锅。
　　随着各宫嫔妃陆陆续续前来，瑶光渐渐不得不把自己前身心的经历从一道冰糖橘子里，转到嫔妃们身上。
　　说起来是各宫嫔妃，其实建启帝登基不过两年半的时间，又在三年守孝期，没有经过选秀，所以后妃并不多，除了瑶光这个皇后是建启帝登基时封的，其余都是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自登基后自然而然升上来的。
　　嫔妃们还在闲聊这，来了个禀事儿的太监，“参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传景仁宫的话，贤妃娘娘今日抱恙，来不了了。”毕竟还没出正式的文书，明面上还得贤妃娘娘的叫。
　　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瑶光淡淡的开口，“传个太医前去瞧瞧吧，我这里也走不开，不得定要去景仁宫一趟的。”
　　太监领命正要退下，接下来的事才真真是意料之外啊。
　　“传什么太医，来不了就别在这扫兴了，滚吧。”一抹明黄色闯入了大家的视野，皇帝中气十足的嗓音，吓得那小太监扑通跪在了地上，又立马爬起来，连声道，“奴才这就滚。”再频频后退，险些撞在大柱上。
　　整个大厅里坐着的都站了起来，依次见礼，齐声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刚刚还算轻松的气氛一下子就没有了，谁也没想到皇帝会来，还来得这样突然，甚至没有叫太监通传。
　　瑶光看见他的那一刻，便想到今天中午他莫名其妙让她画丹青的事。
　　那这整个大厅，若说还有一个人既想开口又赶开口的，怕是只有德妃了。
　　德妃笑吟吟的开口，“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帝看了一眼德妃，皱了皱眉，然后直接越过德妃向皇后看去。莫名被盯住的瑶光愣住了。
　　“都坐下吧。”皇帝开口。
　　德妃见自己被无视在了一边，很不高兴，但她再是放肆也不敢把野撒到皇帝跟前来，只得和众妃一样，缓缓落坐。
　　皇帝见大家都坐下了，自己则理所当然的走到皇后那里去，瑶光见他要来，正要站起来把主位让给他，哪知皇帝快她一步，先走过来，嗯住了瑶光的肩膀，“皇后就这样坐着吧，朕就过来看看。”
　　然后皇帝也做了下来，坤宁宫正大厅的主位是能坐下两个人没有问题，也不会显得挤，但是，这样坐着，真的，好吗。
　　瑶光有点头皮发麻，然后她想，既然皇帝来了，这大厅就不需要她来主持了，正好落得清闲，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所以瑶光把目光重新移到那碟冰糖橘子上，拿起勺子像里面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嚼下去的那一刻，橘子酸酸的果汁从果肉里蹦出来，混着甜甜的冰糖水，真的是好吃极了。
　　瑶光只想着有人主持了，没想到她心里托付的这个人不太靠谱，竟然一直看着自己吃东西，搞得大殿鸦雀无声，人人竟都如皇帝一般看着自己。
　　瑶光感觉到了大殿气氛的奇怪，食物还没咽下去，勺子也还拿在手上，就这样抬起头，被这一双双目光吓到了，差点没噎着，还好吃的不是点心类的东西。
　　皇帝见瑶光抬起头，淡定的把橘子咽了下去后，发现自己有点渴了，“好吃吗？”这小吃，御膳房也送来些，但皇帝一直觉得太甜就没吃过，现在还真想尝尝了。
　　瑶光又愣住了，她觉得最近自己的脑子很不够用，反应过来后说到，“挺好吃的，还要多谢德妃妹妹专门给臣妾送来呢。”还真的就是陈诉一下事实，嗯，顺便把话题引出去，免得都来打扰本宫吃东西。
　　德妃倒是跃跃欲试的原意接这个皮球，可皇帝好像不乐意。
　　“是吗，让朕尝尝。”皇帝对着瑶光挑了挑眉毛。
　　尝尝？没听见我说这是德妃送来的吗！没看见这不大的案几上只有这么一碗吗！你说尝尝就要尝尝啊，哪去给你找一碗冰糖橘子啊！
　　皇帝大概从瑶光的表情里看见了她的咆哮，笑得眼睛都要弯到嘴角了。于是，全后宫的人就眼睁睁看着皇帝，拿起皇后娘娘用过的勺子，吃了一口皇后娘娘吃过的冰糖橘子，关键还笑得如此开心。
　　瑶光看着这个男人，又愣住了，瑶光现在觉得应该不是自己脑子的问题了。这个男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冲着她笑过了，瑶光有点想哭，事实上她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因为这一刻在她眼里浮现的是他在那个雪地里笑着对他说，“单名一个离字。”
　　皇帝与她的离哥哥重合了，这还是第一次呢，可明明就是一个人啊。
　　瑶光吸了吸鼻子，把想哭的欲望憋了回去，然后一直不在状态。她不知道这场在民间是要守岁到天明的宴席是什么时候散的，不知道后来都说了些什么话题，只是大都与她无关吧。
　　“皇上还没走？”瑶光很疑惑，刚刚都是发生了啥啊。
　　“皇后方才哭了。”皇帝用着平淡的陈述句，“可以告诉朕原因吗？”
　　瑶光无话了，对于这个问题，她很难编出别的答案，唯有静静的看着皇帝。
　　皇帝也看着她。
　　------------------记忆分割-----------------------
　　嘉华三十七年，皇帝驾崩，六皇子卫璟离携传国玉玺以及遗诏，在文臣沈国公及李尚书，武将孟将军的拥戴下顺利登基。改国号为建启，同年立沈国公嫡女沈瑶光为后，大赦天下。
　　皇帝登基，立后。两件大事加在一起，还都耽搁不得，弄得礼部的人是天天的忙前忙后也忙不完。
　　我被接进皇宫已经有十天了，在这礼部忙晕头的十天里，我也为这场大婚忙碌着，和离哥哥两年没有见面了，他才从西北回来，我只远远的和城里的百姓一起看过他身披铠甲，驾着战马从城门进来，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然后我如愿可以嫁给他，婚前习俗是婚嫁双方不能相见，不然不吉利。当时的我觉得这是最不通人性的规矩了，但为了讨那个吉利，我愣是没有去主动见过他。
　　可是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这规矩甚至能毁了我的所有念想。婚后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我能在婚前再见一次卫璟离，我一定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他的厌恶，那么我就是再厚颜无耻也不会死活要嫁他。
　　大婚当夜
　　我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进门的他温柔的掀开她的红头盖，满心雀跃的期待看见那张俊美的脸上如浩瀚星空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红盖头挡住了我的视线，以至于我看不见卫璟离那天进门后面无表情的脸，还那样像个孩子等待糖果一样。
　　我听见了他进门的声音，好像还有汤水半罐在里面晃荡响动的声音，感觉到他靠我越来越近，我的笑意洋溢在嘴角怎么收也收不住。
　　然后他应该是接过了嬷嬷托盘里的玉如意，摆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偌大的喜殿里，瑶光知道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和他，虽然眼前一片鲜红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现在的样子，他还记得自己吗，要是不记得了，自己是一定要跟他好好闹一闹脾气的。
　　撩开眼前那一片红的时候，瑶光第一个如眼的就是那柄雪白无暇玉如意，上面挂着标明斤两的星星，叫称星，由天干地支配合而成，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再加上福、禄、寿三星，恰合十六之数。两者取谐音，合在一起就是“称心如意”。那时候想着，一定要成为他称心如意的妻子才好。
　　迫切的抬头，想看见他，想让他知道我的想法，想……他看见我的那一刻，表情真的很奇怪，像是要说什么一下子被噎着了没能说出来，又像是惊讶。
　　然后，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他有把头盖放了下去，玉如意随意一丢。上好的玉撞在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但更刺耳的远不止这样。
　　“皇后好计谋啊。”我听见他说了一句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听见他喝了一口酒。什么感官都没有听觉敏感，我有点害怕了，陌生的恐惧感。其实我害怕好久了，怕这座皇宫，怕皇帝这个身份，但是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种情绪像现在这样外露。
　　“算了，”一声自嘲的笑声，然后又是喝酒的声音，“皇后倒是说句话啊？”
　　我觉得那时的自己应该不只是眼睛看不见前方，可能连话也是说不了的，不然为什么我不问问他到底是谁？因为那一刻起，瑶光真的意识到离哥哥不再是那个雪景里可以不顾规矩和她谈天说地的人了，她是皇帝了，是规矩的制定者。
　　原来，我怕的一切都发生了。
　　我又听见很突然的推门声，声音很大，然后是一众宫女太监跪地的声音，再然后是他冲着门外大喊，“滚！”
　　再再然后，应该是他的脚步声了，再再再然后应该是我哭了，但这回不是听见的，好像是手先感觉到的。
　　---------------------记忆分割--------------------------
　　“皇后在走神。”皇帝一句陈述句把瑶光拉了回来。
　　瑶光眨了眨眼，“皇上恕罪。”
　　“皇后，今日是十五。”皇帝心想，朕应该歇在这里才对的。于是意味深长的看着瑶光。
　　瑶光虽然懂了这意思，但完全不知道皇帝在抽什么风。瑶光站了起来，向皇帝屈了屈膝盖，“请皇上恕罪，臣妾今日身体不适。”
　　“皇后怎么了，可要太医来看看？”皇帝皱眉看着她，认真说道。
　　太医？看来皇帝是在怀疑我啊，瑶光这样想到，然后惶恐的跪了下去，“臣妾不碍事，请皇上恕罪。”
　　也不知道又触着皇帝什么逆鳞了，他突然站起来，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朕恕你无罪！”然后大步离开了坤宁宫。
　　算了，请走着尊大佛就好了。
　　忍冬匆匆进来，扶起还跪在地上的瑶光，“娘娘您没事吧？”刚才皇帝把一屋子下人都喊退了下去，弄得忍冬很是担心。
　　瑶光缓缓站起来，“能有什么事啊，放宽心，你主子是皇后呢。”笑眯眯的看着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