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 下》沉纱

12、第 12 章

　　从餐厅出来，他们走在河道旁的小路上。初夏时节，晚风习习。念念穿着一条白色绸缎的过膝长裙，裙摆在风中自由的摇摆。他们走的很近，近到念念闻着他身上的月桂树的香味觉得沁人心脾。路灯下，她总是能够看到两个人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在不断的拉长，又缩短，再拉长，又缩短。
　　‘念念，你信佛吗？’时泽停下，眼神望着江面，一半的脸庞隐藏在阴影中，似古希腊智者手中的雕像。
　　‘大概吧。’念念抬手将眼角的碎发梳至耳畔，以与他一样的姿势站立着。
　　他笑了，眉眼弯弯，似是意料之中。‘我五六岁的时候，母亲问我是否信佛。我说，不知道。觉着信了佛便要每日跪在佛像前，我不喜欢跪着。说不信，又怕母亲伤心。可是，母亲却严厉的训斥我。说信便是信，不信便是不信。不知道，是糊弄自己还是糊弄佛祖呢。’
　　念念刚想夸赞，令母真是果敢、有决断、有魄力。却看到迎面的男孩骑着单车摇摇晃晃的撞过来。她拉着他往后退，用过了力，两人一同摔倒在草地上。念念手着地时压到了石头，手掌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时泽盯着她沾满鲜血的手，笑得肩膀抽动。问她‘念念，你这是为我受的伤吗？’
　　念念看着他笑得像个天使，听他说话却是个十足的恶魔。
　　终于带着她去包扎。药店里，他捧着她的手细细的吹，全然不见刚才的冷漠和疏离。医生用棉签清理伤口，涂上酒精。她痛的忍不住吸气，却见他狠狠的瞪医生，恨不得自己动手。傍边的护理人员打趣道‘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时泽轻轻拍她的头，笑得邪恶。‘那是当然，谁让我女朋友那么可爱呢。’
　　念念的心咯噔一声，沉了下去。

　　陈奕依旧没有讯息。她发过去的短信，电话，邮件皆如石沉大海。在大洋的另一端，仿佛这个人再和她没有任何的瓜葛。念念最近总是夜半起身，至天明未睡着。床头的安眠药凌乱的堆着，彷佛在见证着自己的失败。和安眠药放在一起的是一本翻旧了的佛经，其中有几句用黑色的笔重重勾了出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书页的边角，用黑色正楷字体写着‘时泽，时间的时，菏泽的泽，时间如河水一般流淌。’
　　那是念念偶然间出神写下的，半是随意，半是认真。随意到记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写下的，认真到每个笔画都那么用力而执着。像记忆中的盛夏，山野里的栀子树林里开满硕大的、洁白的，芳香馥郁的花朵。那漫山遍野的栀子花，开的那么美丽。白的洁净，香的浓郁，自然天成，盛大到近乎奢侈。却也只是短短一夏，在漫长的秋冬春季，它们都潜伏于地下，隐藏光辉。
　　念念把书还给时泽时，他无意间翻到。指着边角的字迹说‘泽是山泽的泽，以时间为誓，山泽为盟。这是我父母纪念他们的爱情。’
　　她抬头惊讶的看着他，为他父母的爱情而赞叹，又为自己愚蠢的行为而羞愧。
　　修长的手指缓缓放下，随意合上书，嘴角的浅笑消失于无形，语气淡淡的说‘父亲在我十七时候心脏病去世，自那后母亲就归入佛门了。’
　　念念的灵魂仿佛猛地被撞了一下，整个僵住。她觉得他一向浅笑自如，却不知也有这样的经历。一时不知如何安慰，缓了缓说
　　‘你父母很伟大，至少他们让你相信了世间的爱情。’
　　他望向窗外，又露出浅浅的笑容。‘念念是最会安慰人的。’这样的浅笑不喜不忧，确是悲哀的，如化不开的墨，滴在身上，烙下印记。‘所以，我的成人礼在十七岁。’
　　窗外的夕阳渐渐落幕。天空总是这样，黑了又白，白了又黑。看似无休无止，又仿佛每一个瞬间都是休止。
　　她举着玻璃杯中的纯净水，有些不合时宜的说‘祝你十七岁成人礼快乐。’
　　他转过头，五官逐渐放大，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说‘十七岁快乐。’玻璃般的眼睛里，笑容依旧纯洁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