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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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碍着人多,容希不好真撸起婄姜的袖子去查验司命所言是否属实,他稍微朝后退了一些,想去瞧瞧婄姜颈后的痣。
但谁都没想到容希一动,婄姜也跟着往后蹦了两下,她警惕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内心极度脆弱而敏感道:“爹亲你变了!”
要验证司命的话,那必然是从婄姜身上的印记入手,大家都觉得容希的作为很正常,但婄姜却认为这是她爹再很多次的背叛与抛弃。
她年纪小,但她对原则性问题很有看法,明明她爹就是她爹,可她爹偏偏要去相信一个陌生人代她爹来找她的瞎话,真是太傻了!
她身上有没有伤疤爹亲还不清楚嘛!
一不做二不休,婄姜拽着自己的袖子管就往上扯,这头扯着,那头还不忘对司命恶语相向:“阿姨,你不要再妄图离间我和我爹亲了!”
她露出大半截白生生的手臂,自腕骨至肘窝非但不见所谓疤痕,还处处光滑白嫩,叫一众人都看傻了。
有人直着眼久久不能回神,有人暗叹怎么这样吹弹可破的皮就没能长到自己身上,也有人君子作为地避了嫌,更有人险些将下巴落到地上。
——司命致力于编瞎话数千年,可攸关两界秩序的事…除了命格簿那一件,她从来没敢含糊。
婄姜才回神界的时候,有一阵子十分热衷发明创造,她奇思怪想很多,但可惜也可惜在,经她手捯饬出来的东西大都不靠谱。不是这儿少了部件,就是那儿缺了机括,她身上的几处伤疤,便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
她肘窝这一处的伤司命之所以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一回婄姜伤了自己,却久久不见好,最后还是劳了神君大驾,亲自来给她疗的伤。
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就都跟过眼云烟一般全然没了痕迹,司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乃至直接忽略了婄姜对她年龄的侮辱。
初时的沉默过后,围观群众一个接一个地反应过来事情“真相”,都开始对她这“人口贩子”指指点点,再加上容希与梁牧之很不友善的神色,司命知道带婄姜走人无望。
神界铁律,神仙不能和凡人过多接触,这事情再拖下去肯定要糟。这头痛病一犯就停不下来,脑袋一阵疼过一阵,她在心中怨毒地把婄姜吊起来抽了好几遍,大祸临头,那厮竟还沉浸在被她爹暴力地撸下袖子的不满中全无知觉
——都怪神君!这破差事!不想干了!
“姜姜。”拯救神女出凡尘的重任在身,纵被千夫所指,司命还是厚着脸皮走到婄姜面前,笑容和蔼地问她,“你当真不跟我回家?”
婄姜对这老阿姨没什么兴趣,甚至还觉得她笑得有些惊悚。她躲到容希身后,自她爹肩侧探出半个脑袋信誓旦旦:“有爹亲的地方就是家!”
“…”这脑子怕是没救了。
事情发展成如今的样子,恐怕只能先回去找神君商量商量对策,司命想了想,不大情愿地朝一直没表态的容希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还是等小女子回去知会了我家老爷,再由我家老爷亲自来接姜姜吧。”
这客客气气的说法为这场年度伦理大戏做了个圆满的收尾,热闹看到这里,众人最初的热情都所剩无几,便三三两两地散了。
唯独容希几人还站在原地,没人接茬,说出去的话比之石沉大海更甚。司命头一次觉得,凡人是真的难对付:“劳烦公子留个地址,好让我先告辞?”
“还请姑娘留步。”她要告辞,难缠的凡人却没想轻易放她离开。
与被婄姜缠住的容希交换了个眼神,梁牧之放了捏在手里的匕首,不知从哪儿变了把折扇出来,将扇子拦到司命前头,他端起温和的假笑,“依在下之见,这其中定是存在一些误会,带不走人,姑娘想必回去也不好交差。”
“公子的意思是?”凭着敏锐的直觉,司命感觉到事情开始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不如请姑娘暂留几日,待在下遣人去往姑娘府上,向你家老爷禀明因果后再来接人,这样姑娘你也能免受责备,岂不一举两得?”
“那我家姜姜?”
“照形势看,姜姑娘眼下是认准了我身旁这位先生。”梁牧之拿扇子指了指一旁还在纠缠的两人,与司命示意道,“她即不愿意走,姑娘也不好强人所难,不如就先由着她跟容希回去,等你家老爷差来的人到了,再做打算。”
“姑娘以为如何?”
“哦…”话又被他圆了回去,司命长长地哦了一声。不肯放人还想扣着她,空手套白狼的路数倒是玩得很溜,狡诈的凡人!
“世道多艰,公子凭什么以为我信得过你们?”
“世道多艰,如你所说。”这头婄姜叽叽喳喳地抱怨容希没有及时来寻她,那头梁牧之两人又磨叽了许久,容希听得烦了,不甘再充当背景,“姑娘若信不过我,不妨去请官府来定夺。”
他将姿态摆得很高,惊了梁牧之,呆了司命。
梁齐登基,九州尽入囊中,但这皇位到底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得来的,很多事情都摆不到台面上。容希在走一招险棋,也在试探司命究竟敢不敢去报官。
然而事实是,司命确实不敢去报官。她家老爷压根不存在先不说,这两个凡人的身份她是知道的,真闹上了官府那就玩脱了,可能还得靠神君亲自下界来捞她。
实在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她想了想如果是婄姜遇上这种事情会怎么办
——“你们人多我说不过你们,可怜我小小女子身若浮萍,遇上事情那是半点不由我。初看两位我也以为是正人君子,没想到竟是仗势欺人的道貌岸然之徒,我真是,真是…”
学婄姜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加戏,司命还加了些文学性的修饰,令这陈述别添了几分生韵。
逢场作戏的事情,容希和梁牧之两个老奸巨猾的凡人见得多了,也就少了那么些怜香惜玉的意思,不过婄姜就不一样了。她将这场互相试探从头看到了尾,不知道为什么竟对这老阿姨生出些不忍。
见司命低着头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地从她爹身后走出来,去拍了拍司命的肩,安慰道:“虽然我爹亲话说重了,但阿姨你也别伤心。”
“离间我和我爹亲不成,你还可以去离间别人啊!”
…
梁牧之最终带走了心事重重的司命,再被打了脸,他马不停蹄地将查探这两个姑娘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另一厢,在这镇上逗留不过一天一夜就发生了许多事情,容希深感不宜在此久留,便拖着那只大油瓶踏上了漫漫登山路。
“爹亲!”走了两三个时辰的山路,婄姜走得行将绝望。早上吃的饭早就消化完了,腹中空空,脚底板又酸痛无比,她仰着脑袋驼着背去拽她爹的袖子,哀嚎道,“好饿!走不动了!”
言罢,她一屁股坐下来,再也不肯动弹。
下山容易上山难,容希毕竟是文人,走了这么久也好不到哪里去。原本控制着气息,他还能有条不紊地迈步,被婄姜这么一拖,索性连他强撑着的节奏也打乱了。
路程还有小半,再拖延就要天黑。容希将婄姜往前拽了两把,没能拽动,他轻轻喘了口气,正色道:“起来。”
“不起!”婄姜自己不肯走,还拽着容希不让他走。
“一会儿天黑了,姜儿不怕山上有猛兽?”竟拿这些话来威胁小孩儿,容希自觉忒不是个东西。
“怕!”小孩儿理直气壮地摸了摸肚子,“但是爹亲,我饿!”
她晶晶亮亮又带着对食物的渴望的眸色,令容希想起今早的馄饨摊,想起馄饨摊,他就没由来地窝火。
他念着婄姜脑子不好,没真想同她置气,虽然存着试探的心思,但在馄饨摊前等她却是真心。她倒好,人没来不说,索性再弄来了一个谜团,一棒子将他心中单薄的信任打得干干净净。
容希嘴角隐隐有下垂之势,婄姜惶恐,赶紧回忆自己有没有哪里惹到了她爹,待她确定了没有,便摇了摇她爹的袖子:“爹亲也饿了嘛?”
温软一句“你也饿了嘛”戳中了容太傅的心,对待旁人,不近人情的东宫首席自可冷眼相向,可面对这骂不退也吓不跑,还永远抓不到重点的二十四孝好女儿,还是要退一步,再退一步。
“姜儿想吃馄饨么?”
“想!”山镇上的馄饨摊叫她想了一天,婄姜恨不能将双脚也举起来叫好。
“那快些赶路可好?”
“好!”
婄姜说是说好,要站起来的动作却是半点没有,她向她爹伸出双手做出要抱抱的姿态,语带恳求道,“爹亲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