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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风雨修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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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无踪是第一个发现事情不对的。
窦之夜和楚若筠打起来了,他一眼就看出窦之夜情绪波动太大,兼之楚若筠的路数刚好克他,这样下去不行。
他掉头就跑,到大厅里去疯狂扯窦雪香的衣服。
窦雪香正看台上对决看得入神,段无踪在旁边撞她,用脚踩她,她抓着瓜子道:“等一下,等一下,等他们打完这局。”
段无踪左右无可奈何,索性一脚把她给踹翻了。
窦雪香摔在地上半晌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被羽青扶着爬起来了,见段无踪急得一跳三尺高,茫然道:“怎么了?”
他疯狂舞动着他的假手,张大了嘴,可是偏生说不出话来,末了就站在那里,发狂地大叫了一声:“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如野兽嘶吼,震得满堂死寂,全部回头来看。
窦雪香被吓得当即就倒退一步,又急忙上前抚他后背道:“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段无踪带着窦雪香一路往前跑,冲出了大厅,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鹅毛大雪,窦雪香四下里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看到几个人影。
她走得近了,只见雪地里一块醒目的鲜红,楚若筠怀里抱着人事不省的窦之夜,哥哥竟是一口气也没有了。
楚若筠起初只以为他睡过去了,可是忽然见他不动了,伸手想去探他鼻息,手指一触到他肌肤,登时一阵剧痛,整只手蓦地都鲜红如血也是,似被烫了一下一般,猛地缩回来了。
窦雪香吓得都不敢动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能对羽青说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哥以前岔气走火入魔过一次了,正常人一辈子只能一次走火入魔,不可能第二次走火入魔了……对吧?”
周围没人理她,她赶忙冲过去,一把推开了楚若筠,抱着窦之夜道:“放松,放松,我想想上次他背过气的时候是怎么办的……”
窦雪香深吸一口气,运力大叫道:“哥!!楚若筠那个混蛋又上山来捣乱了!”
见窦之夜动了动,似是有意识了,窦雪香又急忙道:“他烧你被子了!砸你收藏了!他他他,他掉进你酒缸了!”
窦之夜本来已经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猛地圆睁了双眼,一口血吐出来,这才顺过气了,见是妹妹在身边,有气无力道:“这次别把他赶下山去了……”
窦雪香吓得都不敢呼吸,确认他回光返照、活过来以后,这才放松下来,哇的一声就哭了,拿着他的袖子擦鼻涕,呜呜咽咽道:“我还以为我要变成孤儿了……”
窦之夜清醒点了以后,终于把气顺下来,这时候傅修竹也来了,楚之环也跟着来了。
傅修竹蹲在地下,正要给地上那位黑衣公子诊脉,一眼看见楚若筠的手如鲜血般通红,立刻对身边人道:“去和师父说,问题不大。外面风雪太大,让他老人家不必出来。”
他嘱咐了人,这才诊脉,道:“阁下练的这门武功虽然强大,却是危险至极,是时时刻刻把自己的性命横在刀上。”
窦雪香急忙道:“我哥哥怎么样了?”
傅修竹道:“他已经缓过来了,自然是没事了。可是他只要还练这门功夫,今日的情形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总有一次会缓不过来的。”
他说着,蓦然对着窦雪香一笑,问道:“姑娘贵姓?”
他为人温文尔雅,做事周到细心,一笑起来,眼睛里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窦雪香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吸引,怔了一秒,才慌忙道:“姓柳。”
傅修竹道:“柳姑娘,今日令兄病发,被我遇到,也算你我有缘。若是令兄想要缓解这种状况,可来城外医庄寻我问药,今日出来得匆忙,药箱并未带在身上。”
窦雪香不认得他,只觉得他长得像好人,心里提防他,道:“多谢了。”
傅修竹又说道:“我冒昧问一句,你父母是否也炼此门武功?祖上祖父母,是否也都练过?是不是全部英年早逝?”
窦雪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点点头。
傅修竹道:“那就是了,这武功虽然厉害,但是也危险至极。你若是不想看他也少年早逝,可来佛手医寻我,只说找傅修竹便是。”
楚若筠在一边看着他们说话,他一贯是不喜欢这个看起来温和敦厚的傅修竹,立刻道:“这件事不用你管——”
窦雪香本来还不想去医庄,一听见楚若筠说傅修竹不好,立刻便觉得他是好人,抢着道:“我们明日就去!”说完,又对傅修竹笑道:“谢谢你呀,傅公子。”
傅修竹这才松开窦之夜的手,起了身,对着身边几位作了一揖,道:“我去寻辆马车来,送几位回住处休养。”
他一走,楚若筠立刻就道:“柳姑娘!此人狡猾多变,绝不可信啊!”
窦雪香把窦之夜护在怀里,冷眼瞧着他,反问道:“柳姑娘?楚大圣人这是叫谁呢?”
她转头一看,见齐家兄弟就站在身后,两个人在冰天雪地里缩成一团,谁也不吭声。窦雪香心下立刻就明白了,楚若筠现在当着旁人的面,不敢说他以前认得他们了,连她的真名实姓都不敢叫,可见是生怕坏了名声。
楚若筠越发奇怪起来,这姑娘方才对着那位柳公子喊,说是他楚若筠又上山了,那可见他们以前认得,她又说自己烧了他家的被子,砸了他家的收藏,还掉进他家的酒缸,可见自己以前多有胡闹,必定亏欠他家良多,一时间不由得愧疚起来,心想来日定要好好补偿。
他有不明白,他一直恭敬客气,为什么这位姑娘还要生他的气呢?
他见窦之夜虽是醒过来了,却依旧是气若游丝,急忙道:“先送柳公子去我住处歇一歇吧……”
他正要过来扶窦之夜,马车却来了,傅修竹从马上下来,道:“今日雪大,几位路上慢行。”
窦雪香一把抱起窦之夜,带着他上了马车,还不忘从车里伸出头道:“我们今日就算是冻死在风雪里,也不踏进你楚家一步。姓楚的,你有多远滚多远,不然下次要还是见到了,我就拿着刀,把你头皮一点一点掀下来……”
楚若筠有口说不出话来,他正要追过去,面前一个人笔挺地站在他面前,此人也是一身黑衣,眼睛阴戾锐利,似是只鹰般狠厉,整个人瘦的像把尖刀,杵在这风雪之中,不让他前行半步。
等那马车远去了,傅修竹站在雪地里,回头看着楚若筠道:“正邪不两立,楚公子这只脚,是不是踏得太远,收不回来了?”
说完,笑了笑,转身走了。
楚若筠恨不得一剑把他脸上那看似温和沉稳的笑容给削下来,好好扒开他这层皮,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楚若筠再低头看的时候,发现他手上的鲜红已经褪去了,只手心里沾着点血,他盯着那一块血迹,心里猛地一阵抽疼。
齐霁星和齐同光两个少年站在雪里,大雪已有及膝高,他们不敢说话,只在袖子下面拉着对方的手,生怕被楚若筠斥责。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齐霁星冻得受不了,便对出神的楚若筠说道:“小叔叔,我们回去吧……”
楚若筠正出神,没听到他这句话。
齐同光又上去拉拉楚若筠的袖子,问道:“小叔叔,你怎么啦?”
楚若筠怔了一会儿,忽然在雪地里笑起来,猛地转头看向齐同光,道:“他不舍得打我。”
齐同光拉他的时候,他双目无神,面色苍白,此刻却忽然放出精光来,一瞬间双目熠熠生辉,仿佛一团火在眼睛里燃了起来,吓了齐同光一跳。
楚若筠一把拉住他说道:“他宁肯自己走火入魔,也舍不得一刀杀了我,所以才背过气去,其实并不是真的讨厌我,是不是?”
齐同光被他逼得步步后退,小声道:“是、是吧……”
齐家兄弟在外面一向跋扈,到了他面前,反倒是像两只拴了链子的小狼崽子,谁也不敢出大气,只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素日里是真被骂怕了。
楚若筠把沾着血的手小心翼翼揣进怀里,仿佛那是一块温热的东西,让他觉得十足温暖。
他又转头冷冰冰盯着齐氏兄弟道:“你们方才到底为什么险些打起来?我没警告过你们俩个,今日是武林大会,不许和人胡闹吗!”
齐同光急忙道:“不是的小叔叔!是、是他先提起窦之夜那个魔头,我才……我才……”
他赶紧拉了拉齐霁星的手:“弟弟,你说是不是?”
齐霁星急忙说道:“那人对血手印了解颇多,又说自己是做商人的,商人结交路广,黑白两道均有往来,没准真的见过窦之夜。”
眼见楚若筠不吭声,齐霁星又道:“小叔叔的父亲死于窦之夜之手,你也险些丧命在他血手印下,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叔叔,若是做的不对,还请小叔叔责罚。”
他虽然是弟弟,可是素来是聪明的那一个,比他那莽撞的哥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见楚若筠一言不发,向他们两个走来,齐霁星立刻一把将齐同光护在怀里,道:“小叔叔要打要罚,打我就是,惹祸的是我,拔剑的也是我,哥哥想要拦我,没拦住我,不是他的错。”
楚若筠最是了解他们二人的性格,见他这么护着齐同光,只得道:
“罢了。”
说完,又看着齐霁星道:“日后他犯下滔天的大祸,有本事你也护着他。”
齐霁星低了头,很委屈地小声道:“这次真的是我鲁莽,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人姓柳,扬州城里跑生意的,明日还要去佛手医,我们跟着他,没准还能意外找到窦之夜,一雪我家冤仇。”
他说着,又看向楚若筠,讷讷道:“也……也雪楚家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