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陌上杨柳

6、第 6 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又是一年除夕日。司马家的仆人们从几日前就开始开始打扫屋子、布置屋子，准备一切过年要用的东西。夏侯徽虽坐完了月子，但是司马师担心天气严寒，她会受凉，大多数时间还是让她待在室内。
　　司马柔满月的时候，夏侯徽被司马师给裹成了一个球，才让她出门。因在温县，而亲戚们大多在洛阳，故而司马柔的满月酒就是一家人简单地在一起吃了个饭。这也是夏侯徽生产完，第一次出自己的房门，见到了家里的其他人。夏侯家得到夏侯徽怀孕的消息之后便差人送来了一堆礼物，司马柔满月之时的礼物也是一车一车地拉进了司马家。宫里的赏赐也是早早地就到了，郭照还单独给司马柔打了个长命锁。夏侯徽抱着司马柔，“小乖乖，你看你刚出生，就有这么多人疼你，你开不开心啊……”襁褓中的婴儿听了娘亲的话，咯咯直笑。
　　除夕夜，司马家的所有人团聚一堂。仆人们一桌，主人们一桌。吃食摆放在桌子上，屋子里放着炭火，温暖如春，大家穿的衣服都没有外出时的笨重。饭菜还冒着热气，一派暖意融融。
　　司马懿举起酒杯，满面笑容地对着众人说道：“我祝大家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仆人们此时也坐着，举起酒杯，对司马懿道：“多谢老爷！”
　　说罢，喝完了酒，开始吃饭。
　　因为是过年，大家穿得都比较喜庆，基本都是着颜色鲜艳的衣服。一眼望去，都是喜气洋洋。
　　夏侯徽身上穿着粉红的仕女裙，她的身材跟生产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巴略微圆润了一些。脸上因为补品的滋养，显得很是红润水嫩。她今天绾了个随云髻，头上带了个金步摇。她一动，头上的步摇也跟着晃动。金色的步摇擦过她白皙的脸颊，让人看得心旷神怡，恍若神仙妃子。司马师今天穿着水蓝色的衣衫，与夏侯徽粉红色的仕女裙相得益彰。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俨然一对璧人。
　　司马昭穿着绛紫色的衣衫，端坐在司马师和夏侯徽的对面。他倒了杯酒，先敬过了司马懿和张春华。然后再倒了杯酒，朝对面的兄嫂说道：“大哥，嫂嫂，我敬你们。”
　　闻言，司马师和夏侯徽也举起了酒杯，异口同声地说道：“多谢二弟。”夏侯徽正准备喝酒，司马师制止道：“你刚出月子，我替你喝，二弟不会介意的。”夏侯徽闻言，看了眼司马昭。司马昭听到他哥的话，连忙说道：“嫂嫂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别喝酒了。”夏侯徽朝司马昭颔首，算是道谢。
　　司马昭看着夏侯徽，只觉得如今她身上的气息比以往更加柔和。她望着大哥，温柔似水，给大哥夹菜的动作都是轻轻柔柔地，整个人好像一碰就会化了似的。看了一眼，他连忙把目光移开。
　　端坐在上首的司马懿今天很高兴，连喝了好几杯酒。旁边的张春华接过司马懿的酒杯，对他说道：“你喝那么多酒干什么？还当自己是年轻小伙子啊……”
　　司马懿笑着对张春华说道：“这大过年的，我不是高兴嘛……”
　　“行了行了，知道你高兴，你少喝点……”张春华边说着，边把酒杯拿远。
　　旁边的侯吉听到张春华的话，也说：“公子，夫人说得对，您还是少喝点吧。”
　　一旁的司马师听到，也是劝道：“爹，娘说得对，您少喝点！”
　　司马昭没劝，反而笑着鼓励道：“爹还没老呢！喝点酒怎么了？是不是啊爹！”
　　张春华听了司马昭的话，对他说道：“昭儿你说什么呢！”
　　司马昭笑嘻嘻地不说话了。
　　司马懿听了司马昭的话，冲他说道：“就你会起哄！”又对张春华说道：“你别担心，这是屠苏酒，不烈，没事的。”
　　席间吃饭热热闹闹的。
　　因为是过年，仆人们也没有往日一般主仆分明，这年夜饭吃得十分舒心。
　　吃过晚饭，一行人穿好衣服，去院子中看烟花。司马懿一家人都站在走廊里，仆人们放着烟花。
　　夏侯徽又被司马师裹成了一个球。司马昭看着他哥哥给她穿好白色的胡裘，带上披风，把她包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像一只小兔子似的，也觉得很好笑。
　　夏侯徽听到司马昭的笑声，脸红了红，对旁边的司马师说道：“你看你，给我穿这么多衣服，昭儿都笑了……”
　　司马师闻言，温声对夏侯徽说到：“那是他不懂，你刚生过孩子，不能吹风，当然是能穿多少穿多少了！以后昭儿成亲就会明白的。”
　　司马昭闻言，笑了笑，转头去看院子里的烟花了。
　　夏侯徽看着院子里的烟花，脸上的神色也是跃跃欲试，对着身边的司马师说道：“子元，我也想去放烟花。”
　　“好，我陪你去。”说着，司马师边回答夏侯徽边扶着她往院子里走。
　　夏侯徽从丫鬟的手中接过烟花，司马师帮她点燃，她拿着烟花，笑得很开心。
　　司马昭看着夏侯徽的笑容在烟花点点中晕染开来，脸上也跟着泛起了笑意。他也跑到院中，拿起烟花，开心地放了起来。
　　一时之间，院子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司马懿和张春华看着院中的场景，神色柔和。
　　“昭儿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瞧他开心的！”张春华对身边的司马懿说道。
　　“昭儿从小就调皮，现在长大了，性子还是跳脱得很。”司马懿听着张春华的话，看着院子中拿着烟花笑呵呵地司马昭说道。
　　“过了年，昭儿就是十六岁了，咱们是不是……该给他议亲了？”张春华望着小儿子的笑脸，对司马懿说道。
　　“……再看看吧，他还小。”司马懿说道。
　　“还小？”张春华反驳道。
　　“可不是还小吗？师儿成亲的时候十八岁，他才十六，急什么！”司马懿解释道。
　　“说起师儿，我还有点后怕。当初陛下赐婚，我也不太了解结亲的人家，也不了解女孩的性子。怕她跟师儿合不来……她是宗室之女，咱们家还不能得罪她，她就算再骄横咱们也只能供着，我真是怕师儿受委屈。我当时就想着，要是咱们早早地给师儿订了亲，陛下就不会赐婚了……还好后来徽儿性子好，跟师儿也合得来，我这颗心啊，才放下来……”张春华回忆起刚得知长子被赐婚时的情形，后怕地说道。
　　“陛下已经给师儿赐了婚，师儿他……毕竟是长子，昭儿是次子，陛下不会也给他赐婚的。夫人放心！”司马懿顿了顿，又说道：“咱们可以慢慢看，不着急……”
　　其实温县老家也有许多与司马家交好的士族，可以跟司马昭议亲。可是司马懿心里还是觉得曹丕会召他会洛阳，次子的婚事……还是在洛阳的士族里挑比较好……
　　司马昭此时正在开心的和兄嫂一起放烟花，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婚事已经被爹娘提上了日程……
　　众人在院中放完烟花，回到了房中。
　　这是，乳母抱着已经喂过奶的司马柔也来到了房中。司马师接过孩子，笑道：“柔儿知道今天是除夕，要跟大家一起守岁是不是啊……”
　　襁褓中的司马柔看着父亲笑着对她说话，也是乐呵呵的。
　　司马昭看到乳母抱着孩子进来，本想去抱，奈何他哥早了一步。这会儿，他走到司马师面前，说道：“哥，你让我看看柔儿，我都好久没看到过她了！”说着就要从司马师怀里接过孩子。
　　“昭儿，你别毛手毛脚地弄伤了孩子！”张春华看着司马昭动作，忙对他说道。
　　“娘，没事的，您别担心。”司马师双手轻轻地将孩子递给了司马昭，然后对张春华说道。
　　一旁的夏侯徽看着司马昭接过孩子的动作虽然急切，但抱着孩子的动作却是十分轻柔，也就放下心来。
　　司马昭双手抱着孩子，目光柔和对婴儿说道：“二叔才不会弄伤柔儿的对不对？柔儿多可爱啊，二叔怎么会弄伤你呢……”
　　小小地婴儿听了她二叔的话，脸上泛起笑容。司马昭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得心里被一股暖意充斥着，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柔和起来。
　　张春华看着目光柔和，抱着孙女傻笑的小儿子，下定决心要给他找个好妻子。
　　司马懿看着这样的小儿子，对要拿他去联姻的想法有些不忍……但很快他的那丝不忍就消失了。生于司马家，既享受了司马家带来的荣华，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定了定心神，司马懿朝司马昭说道：“昭儿，你把孩子抱过来给我跟你娘看看啊！”
　　司马昭听着他爹的话，抱着孩子来到他们身边，不满地说道：“爹你真小气，柔儿天天都会在你们这，这会我好不容易抱着，你又来抢！”
　　司马懿闻言，说道：“那你怎么知道柔儿会在我和你娘这里的？你肯定是又偷懒没有看书在家里闲逛了！”
　　司马昭闻言讪讪地说道：“那不是我看书看累了，在家里走走吗？”说着又冲张春华抱怨道：“娘，你看爹都不让我休息会儿！”
　　“行了，谁让你看书不休息了？就知道瞎告状！你爹这是为了你好！你啊……”说着，张春华点了点司马昭的头，然后从他怀里接过了司马柔。
　　司马昭看着襁褓中的司马柔，她小小的双手从襁褓中拿了出来，几只小手指正在不停地动来动去。司马昭将手伸了过去，小婴儿看着眼前陌生的东西，立刻抓住了。十六岁少年的手虽然不大，可是对于刚出生才几个月的婴儿来说也是庞然大物。小婴儿刚出生几个月，与司马昭大手比起来，她的手指纤细，而且肤色几近透明，直让司马昭觉得十分神奇。
　　他新奇地对张春华说道：“娘，你看，柔儿的手好小啊，跟我的手比起来才这么点儿！”说着又在他的手上比划了下，一脸好奇。
　　“小孩子的手当然小了！你小时候手也是这么小的。”张春华看着满脸好奇的小儿子，笑着 说道。
　　“真的吗？那柔儿的手以后也会长得像我这么大吗？”司马昭接着问。
　　“你这个傻孩子，你是男孩，柔儿是女孩，她的手不会长得跟你一样大的！”司马懿看着傻乎乎的司马昭，笑着解释道。
　　“哦……”司马昭听了他爹的话，也觉得自己有点傻，挠了挠头说道。
　　夏侯徽和司马师站在他们的旁边，听着他们的话，也觉得好笑。
　　她在司马师耳边轻声说道：“昭儿傻乎乎的真可爱，像小孩子似的！”
　　司马师听了夏侯徽的话，捏了捏她的手，也戏谑地说道：“昭儿性子活泼，以后应该是柔儿的好玩伴！”

　　众人在正房守岁。
　　张春华抱着孩子，跟司马懿司马昭围着孩子在聊天。
　　屋外又飘起了雪花，夏侯徽望了望屋外的雪花，对司马师说道：“瑞雪兆丰年，明年百姓们应该会有好的收成，日子会比今年好过……”
　　司马师听着自家夫人的感叹，觉得有些惊奇，问道：“你不是长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吗？怎么会知道‘瑞雪兆丰年’这句话的……”
　　夏侯徽听了司马师的问话，柔声回答道：“我娘在洛阳郊外有封邑，每年我们都会过去住一段时间。那里有不少农田，爹娘都说农人们很辛苦。夏侯家祖上也是农人，让我们不要忘本。所以我和哥哥都知道如何种地，当然也知道‘瑞雪兆丰年’的俗语啊！”
　　“是我小瞧夫人了！还望夫人见谅！”司马师说着，搂住了夏侯徽的腰，在她耳边轻柔地说道。
　　夏侯徽听着司马师的话，狡黠一笑，道：“没关系，是我没有告诉你，你才不知道的。我们有的是时间，以后我们慢慢来了解对方。你说好不好？”
　　司马师看着夏侯徽言笑晏晏的脸庞，神色柔和，答道：“好……”

　　过了一会儿，到了子时。司马家的守岁结束，众人都在互道新年的美好祝愿。
　　“爹，娘，儿子与徽儿祝你们身体康健，平安喜乐！”司马师对司马懿和张春华说道，然后带着夏侯徽对司马懿和张春华行了个礼。
　　司马昭看着兄嫂已朝爹娘拜年了，自己也不甘落后地朝爹娘行了礼，笑嘻嘻地露出洁白的牙齿，说道：“儿子祝爹娘身体康健，开开心心！”
　　“好了好了，我和你爹都收到你们的心意了。都起来吧！”张春华抱着孩子，朝他们说道。
　　“是啊，都起来吧！我们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的……”司马懿也忍不住感叹道。
　　司马师夏侯徽和司马昭三人闻言，便结束了行礼。
　　端坐上首的司马懿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包，对着夏侯徽说到：“徽儿，这是我和你娘给柔儿的，柔儿还小，你这个当娘的先替她收着。”
　　夏侯徽接过红包，对司马懿和张春华说道：“多谢爹娘。”
　　“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应该的！”司马懿说道。
　　张春华站起来，将孩子递给了夏侯徽。朝三人说道：“已经过了子时了，你们该回去睡觉了！”
　　三人听完张春华的话，都觉得的确有些困意。刚要回话，便见侯吉端着饺子上来了，朝他们说道：“这饺子还没吃呢怎么就要走了？守岁要吃饺子的，图个吉利！再说，大家年夜饭都吃过一段时间了，也饿了吧！”
　　司马昭闻言，说道：“哦！侯吉叔！难怪我刚才看你出去了呢？原来是准备去饺子了啊！”
　　侯吉边把饺子分给众人，脸上笑意渐深，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二公子……”
　　司马昭看了看碗里的饺子，朝侯吉问道：“哎哎，侯吉叔，为什么这个饺子的皮不是白色的啊？以前不都是白色的吗？”
　　侯吉得意一笑，说道：“二公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以前的饺子皮是面粉做的，我今天做的饺子皮是鸡蛋做的！”
　　“鸡蛋做的？鸡蛋怎么做饺子皮啊……”司马昭不解地问道，连脸上的困意都消散了几分。
　　“先将鸡蛋打好，然后在锅里摊开，煎成一个一个的饺子皮状，出锅。就好了！然后再将饺子馅和好，用皮包好。鸡蛋做的饺子皮没有粘性，我是用蛋清将他们粘好的。然后再用熬好的骨头汤煮熟，捞起，就成了二公子手中的饺子了！”侯吉朝司马昭解释道。
　　众人听完，都是啧啧称奇。司马昭更是直接惊呼出口，夸赞道：“侯吉叔你真是太厉害了！”
　　“哪里哪里，我每天也没事，可不就是瞎琢磨这些吗？”侯吉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道。
　　“侯吉叔您过誉了，这哪里是瞎琢磨啊，我们跟着您，可有口福了！上次您送给我吃的豆腐真是美味，子元回来告诉了我做法，我可佩服您了！”夏侯徽也是连连称赞侯吉。她想起上次吃的冻豆腐，非常佩服侯吉。
　　“大家喜欢就好……”侯吉被夸得不好意思，说道。
　　“他还会做好多菜呢！你以后慢慢吃。”司马懿朝夏侯徽说道。

　　吃完了饺子，仆人们收拾完了桌子，退了下去。司马师和抱着孩子的夏侯徽要回房，司马昭也跟着他们，走出了正房。
　　司马师怕夏侯徽因为天黑摔倒，便从丫鬟手中接过了灯笼提着，手搂着夏侯徽的腰，他看夏侯徽因为突然遇到冷气而瑟缩了一下。便朝她说道：“等会就到房间了，你先忍一忍！”
　　夏侯徽回答道：“没事，我穿得多，不冷的。”
　　司马昭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大哥和嫂嫂的感情真好，她过得……很幸福吧……这么想着，他脸上也泛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