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陌上杨柳

4、第 4 章

　　冬日时节，温县的树木凋零，北风萧瑟，让人颇有凄凉之感。昨晚，一场小雪覆盖住了温县，提醒着人们此时已是寒冷的冬天。
　　天气虽然寒冷，但是司马家一派暖意融融。
　　刚出生的婴儿大多数时间都是跟母亲待在一起，故而张春华每天都要去夏侯徽的房中，抱抱孙女，与儿媳聊聊育儿经。小婴儿的诞生给司马家增添了无数的喜悦。
　　张春华只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如此的和美平静，远比之前在洛阳来的舒心。洛阳繁华，但这繁华之中处处都有陷阱、阴谋。她是个爽直的女子，要不是为了司马懿和两个儿子，她是万万不会选择那样的日子的。
　　小孙女刚出生，司马懿和张春华商量了很多名字，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最终都没有确定下来。还是后来司马师问他们，觉得柔儿这个名字如何。他们想了想觉得很不错，于是决定了刚出生的小孙女就叫司马柔。
　　张春华手里抱着司马柔，目光充满着慈爱，不住地说：“咱们家的小孙女啊，长得可真是漂亮！徽儿，这孩子长得像你，白净得很！要是像师儿那么黑可就没现在这么好看了，是不是啊柔儿？”
　　距离司马柔出生已经半个多月了，刚出生时身上的红色已经褪去。皮肤尤为白净，脸上的五官组合起来恰到好处。又有夏侯徽、张春华以及乳母丫鬟们的精心照顾，司马柔长得白白胖胖的，特别惹人喜爱。
　　襁褓中的小婴儿听着张春华的说话声，张开了笑脸。
　　“哎哟，这孩子知道祖母在夸她呢，还冲我笑呢！”张春华兴高采烈地对床上的夏侯徽说道。

　　夏侯徽正在坐月子，大夫和乳母都嘱咐她尽量不要下床，也不要出门，更不能吹风受凉。故而夏侯徽基本待在内室，一应起居都有专人照顾，身体也恢复得很好。再过不久，她就可以离开内室出门走走了。
　　她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这倒是没什么。最让她忍受不了的就是不能洗澡，这是早就被交待的！生下孩子之后，张春华又特意的嘱咐过她。平时她又不能出内室，没办法沐浴。幸好现在是冬天，丫鬟们也会每天给她擦拭身体，人也不会太难受。但是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没有洗澡，她还是觉得整个人都快臭了……亏得司马师每天还能抱着她睡觉，她自己都嫌弃自己。
　　司马师的确还如往常一样抱着夏侯徽入睡。夏侯徽觉得自己身上因为没有洗澡而难闻，司马师并不觉得。夏侯徽生下孩子后身子发虚，但在各种补汤的滋养下，脸色红润，皮肤白皙，比生产之前更添一份柔媚，像一颗水蜜桃似的，看得人心里痒痒的。而且她大多数时间都跟孩子在一起，孩子生上有乳香味，她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这种气味每个人都不会陌生，婴儿时期的大家都是带着种气味入睡的。所以司马师闻到的根本就不是夏侯徽以为的“臭味”，而是一股乳香味。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夏侯徽身上的肉都好像躺软了，摸起来软软的，司马师觉得手感非常好。故而在司马师心里，抱着这时候的夏侯徽睡觉那就是享受啊！但是因为夏侯徽还在坐月子，府医嘱咐这期间也不能行房，所以司马师并没有与她行周公之礼，只是每晚都抱着她。能看不能碰，这算是享受中的“煎熬”了！

　　“柔儿这是喜欢祖母呢……”夏侯徽听了张春华夸赞司马柔的话，对着她说道。
　　“我孙女真乖……”张春华抱着司马柔，看着小孙女的脸，只觉得哪哪儿都是漂亮，都是好的，不愧是司马家的孩子！她没有女儿，两个儿子长大了跟她也不像小时候相处得那么亲近，她心里盼孙孙女子真是盼了不知道多久了！
　　张春华看着司马柔的笑脸，思绪忽然飘到了两个儿子小时候，想起了两个小家伙小时候调皮捣蛋地事来。
　　“师儿昭儿小时候可不像咱们柔儿这么乖，那两个臭小子可调皮着呢！”张春华边说着，边把怀中的婴儿递给了夏侯徽。
　　夏侯徽接过孩子，对着张春华问道：“娘，子元和昭儿小时候很调皮吗？”
　　张春华说的话引起了夏侯徽的好奇之心，她还从来没有听司马师说过小时候的事。她也很想知道司马师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故而就开口问了张春华。
　　“那可不？你别看师儿现在稳重，这小子小时候也费得很！我记得啊，大概是师儿八岁的时候，那时候昭儿也才五岁。那一年，家里养了几只鹅，他们兄弟俩有一天不知道是发什么疯，跟那几只鹅杠上了，两人追着鹅满院子地跑。那几只鹅凶得很，平时连我们大人们都不敢惹。他们两个小毛孩子追着人家跑，果不其然后来就变成那几只鹅追着他们满院子跑了。昭儿年纪小，跑得没有师儿快，还被鹅给咬了好几口。师儿虽然才八岁，但是知道护着弟弟，拿着棍子就打那只鹅，那只鹅被打得惨叫，身上的羽毛掉了好些。昭儿也是，那时候才五岁，就横得很，夺过师儿的棍子也开始打鹅。一时间家里乱哄哄的，仆人们看着他们兄弟两跟几只鹅打起来了都是哭笑不得。一堆人在院子里捉鹅，师儿倒还听话，听着仆人的话没跟鹅打了。昭儿不听劝，一直追着咬他的鹅跑，大有不打到不罢休的态势。还是我从屋子里出来，哄了好一会他才把棍子放下，边哭边给我看鹅咬的伤口，还指着咬他的那只鹅说：‘娘，那只鹅咬我！我今晚要吃鹅肉！’没办法，晚上侯吉就做了红烧鹅肉，昭儿吃了好多。饭桌上还跟他爹告状，说是这只鹅咬了他，咬得他都痛死了！不过这只鹅也没讨到好，他也打得它满院子跑，羽毛也掉了一堆，现在还把他炖了！他爹还自夸他做得好，我真是……”张春华边回忆，脸上带着回忆过往的笑容。
　　夏侯徽听到司马师司马昭跟几只鹅打架，“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说道：“跟鹅打架，他们是怎么想的……”
　　“可不是！我后来问师儿，为什么跟鹅打架，他说：‘那几只鹅老跟着我和昭儿，不停得叫，昭儿被叫得烦了，就想赶他们走。没想到有一只鹅咬了昭儿，这才打起来的……’其实师儿比起昭儿，真的是乖得多了！才八岁就知道护着弟弟。他从小读书习武，从来没有让我和他爹操过心……倒是昭儿，从小就横，性子浮躁，我和他爹啊，最担心的就是他了！”
　　“娘，您别担心，昭儿也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的。男孩子小时候都调皮，我哥哥小时候也是的。现在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昭儿也会这样的。”夏侯徽听着张春华对司马昭的担忧，宽慰她道。
　　“哎……也不知道他什么真的长大……你不知道，她当时知道你怀孕了，直说自己要当二叔了，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老跟我问小孩子喜欢什么，我都快被他问烦了，这可不就还是个孩子？”张春华对夏侯徽说。
　　“昭儿也是因为开心自己要当二叔了……”夏侯徽想起她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司马昭说要送礼物给小侄女，说道。
　　“对了，你看，这是昭儿给我的，让我拿给你。”张春华边说着，边递给夏侯徽一枚玉佩和一个玉镯。“这玉佩，昭儿说是送给柔儿的，玉镯是送给你的。”
　　夏侯徽看着玉佩和玉镯，它们在夏侯徽的手中泛着幽幽暖光。她对张春华说道：“谢谢娘，也请娘代我和柔儿跟昭儿说一声谢谢。”
　　“都是应该的！”张春华笑着对夏侯徽说道。
　　夏侯徽将那枚玉佩和那只玉镯放在枕头边，又跟张春华聊起天来。

　　如果夏侯徽仔细看，就会看到玉佩中有一个小小的“柔”字，那是司马昭亲手刻上去的，之前不知道废了多少玉石才练出来的。它代表着司马柔。那只玉镯虽然没有字，但是通体光洁，没有一丝瑕疵，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打磨出来的。这两件东西，是司马昭在温县找了许久才找到的。玉能养人，还能避邪，司马昭希望这两件礼物可以让她和侄女远离灾难，一生顺遂。

　　因为是冬天，天气严寒，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父子没有出田地里，都待在家中。
　　书房中，司马懿坐在上首，司马师和司马昭分别坐于司马懿两旁。房内摆放着炭火，暖意洋洋。三人在正讨论着兵书。
　　“刘邦与项羽签订城下之盟，但他最后却撕毁盟约，实在是狡诈！”司马师看着司马懿分析楚汉之争的战役，说道。
　　“的确是狡诈，可是最后刘邦一统天下，项羽只落得个自刎乌江的下场。打仗哪能讲究君子之道，若是讲究君子之道，那肯定被对方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司马昭听着他哥的话，反驳道。
　　“我没说打仗要行君子之道，但是刘邦实在狡诈，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司马师对司马昭解释道。
　　“打仗嘛！什么有用用什么，狡诈有用就用狡诈，君子之道可行就用君子之道。反正最后自己赢了就行了！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司马昭觉得自己讲得很有道理，兴冲冲地对司马懿说道。
　　司马懿看了司马昭一眼，称赞道：“昭儿说得不错，打仗的确是什么有用就用什么！”
　　司马昭听了司马懿的话，脸上泛起得意的笑。
　　但是司马懿接着说道：“你先别得意！你说最后自己赢了就行了，这话说得不对。打仗本就有赢有输，若是执着于输赢，很可能被对方算计得一败涂地。要想赢，必须先学会输！”
　　“哦……”司马昭听了他爹的话，闷闷道。
　　司马懿知道小儿子的神色，知道他这是受了打击，便安慰道：“你还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战场凶险，情况也是瞬息万变。纸上谈兵，能得到如此见解，已经很不错了！”
　　司马昭听了他爹的话，脸上神色缓和，已不想刚才那么闷闷的了。
　　“师儿你来说说项羽为什么败了？”司马懿朝司马师问道。
　　“儿子以为，项羽之败，表明上看是在战场，更深的层次是项羽自己的问题。刘邦打仗虽不如他，却会比他会用人。项羽事必躬亲，麾下除了楚国项氏一族的子弟，可堪之才甚少。而刘邦却能招揽众多人才，并且人尽其用。所以儿子以为就算项羽最后一战赢了，失败也是必然的。”司马师朝司马懿回答道。
　　“师儿稳重，师儿说得有道理！”司马懿听到司马师的话，夸赞道。他夸奖完司马师，又对 司马昭说道：“读兵书不能光读兵书，史书也要读！”
　　“哦！”司马昭撇撇嘴，回答道。
　　这时候，侯吉端着吃食从外面走来。他放下托盘，把身上的雪掸了掸，说道：“公子，大公子，二公子，天气严寒，我做了青菜豆腐汤，你们喝一点吧！”
　　“谢谢侯吉叔！”司马师说道。
　　“大公子客气了！”侯吉边把汤送到三人桌上边说道。
　　司马昭嘴里吃着豆腐，对侯吉说道:“侯吉叔，你这豆腐是怎么做的啊？好好吃啊，感觉跟别的豆腐不一样啊！”说着用勺子从碗里挖出一块豆腐，“爹，哥，你们看，这豆腐上好多小孔！”
　　司马懿和司马师闻言也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豆腐，的确是有很多小孔。刚才咬起来，豆腐里沁出许多汁水，非常鲜嫩可口。
　　侯吉听了司马昭的问话，脸上笑着回答说：“二公子，这豆腐跟寻常的豆腐不一样，是因为现在是冬天，气温低。我把豆腐放在院子里冻着，只需一晚，豆腐上就会有许多小孔。我把骨头汤熬了许久，除去表面的浮油。再用骨头汤煮一波豆腐，再放些青菜。这清清白白的青菜豆腐汤就好了！”
　　司马昭都听愣了，他不住地说道：“侯吉叔你真厉害！怪不得这汤这么好喝！”
　　司马懿看着司马昭说道：“你侯吉叔这是花了心思，煮出来的东西肯定就好吃。你读兵书的时候，多花些心思，就不会想得不周全了！”
　　司马昭知道这是他爹在借着青菜豆腐汤在教育他，默默低下头不说话，专心喝汤。
　　司马师喝着汤，对侯吉说道：“侯吉叔，劳烦你送一份去徽儿那里，这汤这么好喝，她应该会喜欢的。”
　　“大公子放心，我已经差人送去了。”侯吉回答道。
　　司马师听了侯吉的话，对他微微颔首，算是道谢。
　　司马昭低头喝汤，听了司马师的话，默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