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无情老太医

2、踏莎行 狼

　　天还未亮，邵府别院的小厮打开门，换下灯笼里燃了一夜的烛，铲去蜡泪，点上新的。做完这些，伸个懒腰，拿过扫帚扫雪，才发现门前光秃秃的柿子树下，石貔貅旁，坐了个人，整个蜷缩在一张浅灰色的狼皮中，露出一点点黑色的发顶，肩头落了厚厚一层雪。走进几步，却看见那狼皮上血迹斑斑，连脚边的雪都染成一片深红，吓得小厮大声尖叫：
　　“死———人———啦———诶？”

　　邵暮楚起床的时候天也不过蒙蒙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只是屋里罩了窗纸，灯也熄了，昏昏暗暗的。
　　一推门进了院子：“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
　　邵暮楚坐在院里一处圆台凳上，冬季万物尽枯，原来的小园香径露出些荒凉的意味。一个人起了点普洱，焦色的茶汤缓缓注入杯中，腾起一团氤氲的耦合色茶烟。邵暮楚用拇指和食指托起杯沿儿，另外三根搭在杯壁上，无名指轻轻点了两下，停住，也不喝就放下杯子，起身：
　　“车备好了吗？叫丸子带两个人再去核对一遍货物，冰糖过来装给少爷夫人的东西，辰时回程。”
　　“老爷……”冰糖匆匆进了院，走到近前却有点踌躇，直到邵暮楚皱了眉才说：“今儿一早门口躺了个人，先抬进来安置在偏房了，这……”

　　……

　　秦峥看了一眼挤满小厮的马车，又看看前面前面邵暮楚的，拎了张小矮凳默默坐到装货的木板车上，左胳膊杵腿，手托着下巴，发呆。车轮轧着雪吱嘎吱嘎地响，路两旁尽是裹了一层霜的枯枝，偶尔擦过他的肩。车后跟着长长的商队，目光越过商队，隐约能看到些融在云里的，暗青底，素白脊线蜿蜒起伏的雪山，似无情无欲神秘莫测的仙人俯视人间，又好似威风凛凛银装铁甲的将军，守护着这一方河山。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
　　车车都在谈论归家的兴奋。小厮们好奇东市又出了什么新玩意？过年府里要请哪些戏班子来，唱些什么戏？厨房李嫂私奔的女儿有没有找回来？商队和镖局的人则是关心这一趟下来能挣多少？够不够家里人的开销？家里人半年来过得怎样？一件件，一桩桩，连邵暮楚都撩开帘子和车夫搭话，聊着夫人儿子。
　　可是他们说的这些都和秦峥没什么关系，他也不了解，秦峥只知道自己将去一个和朔北完全不同的地方，青石长街，小桥流水，连雪都下得缠缠绵绵，夹雾带雨……
　　众人说的热闹，秦峥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与世隔绝，没有人和他说话，就像行车留下的一道道深浅不一，互不相连的车辙，形单影只，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