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无业千山

5、哈，没事的

　　有的问题，即时感觉到可能会触动逆鳞，你们总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
　　比如，由于送康复骨汤的行为得到了病患的深刻认可，秦朗对这种变相的送早饭偶尔也会送中饭的行为也没有表示明确异意，所以一般上午九十点钟朝阳小区9号楼302室会飘出阵阵早餐的香味来。可是，最近，秦朗总是莫名觉得这屋子有些异味，而且，他怀疑异味来源于，额，病患。
　　“暮雨，”看着病患安静地埋头吃早饭，嘴角弧度似乎表达了今日朕心愉悦之情，所以秦朗决定斗胆问一下，“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啊？”
　　“下次别买韭菜味的煎饺了，味道大。”周暮雨头也不回的答。
　　“不是，我想问，你是不是有点儿臭了？”
　　周暮雨闻言，眼光都没离开汤碗，但是脸色倏的变了。
　　“你有多久没洗澡了？”
　　“我受伤了洗什么澡？”
　　周暮雨为自己十天没洗澡找的借口，无比苍白而无力。
　　“头发也没洗吗？”
　　“手也割破了啊。”好一个理直气壮。
　　秦朗扶额，十天毫不梳洗。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人那啥之后有没有洗手了。似乎是看穿了秦朗的猜测，周暮雨淡定地解惑，
　　“手啊脸啊都正常洗了，衣服也都洗衣机洗了，没洗的地方…你都闻到了…”
　　秦朗暗暗猜测，按照他这模样，十之八九袜子内裤也都是洗衣机洗的。或者，可以猜测他有可能都懒得换，何谈洗不洗的呢？虽然猜到这人应不是出生于寻常人家，但是他这神奇的卫生习惯还真是让人难以认可。
　　“我看你手上的伤口，虽然长但是已经结痂了，正常洗手洗脸小心点儿没事的。洗澡的话，腿伤是有点儿不方便，但是烧了水拿毛巾擦一下还是可以的，头发一会儿我帮你洗吧？”
　　周暮雨没有回答他，反而眯着眼睛盯着他的侧脸，默默猜测他的目的，对于自己这样一个“事故”伤患，他完全可以只提供赔偿，即用钱解决问题。骨汤啊甚至对于自己洗漱是否方便他都完全可以视而不见的，这样主动承担道德责任，不单未必会得到伤患的感激回报，而且似乎还多投入很多心力。换做是自己的话，很可能会选择谈判，然后一次性赔钱，过后两不相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好人？
　　当然，没等他同不同意，半个小时后他就已经收拾和毛巾浴室，等待给伤患褪皮了。这个小矮个儿照顾伤者这十天，虽然只是每天上午来个一个小时，但是好像能明显看出瘦了，本就惨白的面容上，眼窝变得越发深陷，衬得微突的眼球有些扎眼，下巴上的肉也退掉了一些，渐尖的下颌线十分清晰，从侧面看，还能看到他下巴下边联接脖颈处的皮肤上有颗明显的痣。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不知是穿得少了还是真的瘦了，他在脸盆边洗毛巾而高高的挽到腋窝的红色T恤袖口下，留出一双白玉筷子一样的胳膊，下身穿着宽松的黑长裤有些偏大，能看到本该系在腰际的裤腰堪堪挂在胯上。
　　这人，瘦了之后，好像更难看了……
　　当然，周暮雨只是心中这么想，没有真的说出来。
　　“我站着洗没事的，用不着搬凳子了。”看着秦朗洗好毛巾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浴室的大理石平台上，转身又去擦凳子，实在看不过去他折腾只好出言打断。
　　“哦，那你自己能擦吧，要我帮你吗？”
　　“不用。”
　　“那一会儿你喊我，我帮你擦下背。”
　　“……”
　　这小矮个儿要是生在古代，准是个有眼力的会服侍人的称职太监…
　　不怎么习惯在陌生人面前裸露身体，周暮雨本来打算随便擦一下，也不要喊小矮个儿来给他擦背了。后来，可能是温热的毛巾敷的皮肤痒痒的很舒服，他觉得背上是需要洗一下的，也有可能，是这个人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毫不设防，他还是召唤了“神龙”前来擦背。
　　而秦朗就比他随和多了，不过是个男的裸体，当然没啥可看的。而似乎发现了他的窘迫，他还打趣地给他讲着，
　　“我小时候住在村里，都没听说谁家还特意围起来在屋里洗澡。那时候，男人都在村口河里打水啊游泳啊洗澡啊，我们这些小孩儿根本就不知道洗澡这一回事儿，反正雨天就在泥塘里玩耍打滚儿，晴天就在河里戏耍，身上还真没痒啊有味道啊啥的。所以我刚来到县城的时候，还好奇过那种大公共澡堂是啥样的，呵呵……”
　　“就在河里玩，不会溺水吗？”
　　“呛到会有啊，但是还真没见哪家孩子淹死的。”
　　“诶，那你是不是还会摸鱼啊？”
　　“那倒不会，我们那条河里水倒是清，但是上游有个金矿，村里人都说那水不能喝，鱼当然也就不敢吃了。”秦朗一边擦着一边笑着说，“不过估计和你想象的也不一样，就算捕鱼也不会像那种农家乐那样，满塘的鱼，还条条肥大好捉，河里的鱼，又小又滑，我偷偷烤着吃过，不好吃。”
　　“额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周暮雨满脸好奇的偏头听着身后小矮个儿的叙述，感觉，秦朗成长的那个他完全没见过的环境，一定很好玩。
　　虽然洗澡的过程麻烦了一些，但是周暮雨得承认，洗干净之后清爽多了。这个小矮个儿之后又把他的一身脏衣服强制换下来，把他平躺躺放在床上，头伸出床边，下面接一个盛着半温水的盆子，然后便把板凳侧放，自己撸着衣袖，顺势扯下肩上搭着的干毛巾，垫在周暮雨脖颈下。他两手对着搓了搓，然后捧起抔水轻轻地敷上他的额头。
　　“暮雨，水烫吗？”
　　“还好。”
　　其实，周暮雨感觉到水微微有些烫，但是捧着那水的手指无意触到湿润的额头皮肤，让他感到一阵惊讶，这手指搓过，又捧着温水竟然还是有那么凉沁沁的冰。
　　“呐，秦朗，你手好凉啊？”
　　“哦，我有贫血，没事，将就一下吧。”
　　周暮雨的头发虽然不是短寸头，却也不长，不一会儿就洗完了，他本人却感觉过程尤其长，昏昏欲睡。
　　“你一会儿起来自己洗毛巾吧，我得去上班了。”秦朗急急的擦干盆边地上的水渍，然后把毛巾收到盆子里端到洗手间里，顺便撇了一眼挂钟，然后匆匆放下衣袖，把湿手顺势在裤子上一抹，收拾东西就去门口换鞋了。
　　而床上的周暮雨才懒懒地坐起，看着他匆匆的背影，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出口竟然是一句宛如撒娇的句子。
　　“我手还伤着呢，你帮我洗吧。”
　　“哈，没事的。”秦朗头也不回的说，“自己爬起来洗，别养成依赖别人的坏习惯。”
　　虽然是命令的口吻，可是周暮雨难得的没有发火，而是一直仿如沉沉思索一般，久久未动，直到关门声响起，他仍旧是刚刚那姿势。
　　显然，不管他在思索什么，应该是没有得出结论的。

　　时光永远是美人的敌人。陈霞对着化妆镜中顶着浓妆假脸的自己，不觉也有美人迟暮的感慨，但是相比于其他人，时光对她可说是仁慈的，虽然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却也积淀下来学识内涵与卓越见地，不得不说，她的这些远比美貌更吸引人。
　　铃声响起，她接起。
　　“嗯，他没事的话，我就不去看了。”
　　“…”
　　“看他现在这样子，我就后悔。很多事情，都是因为我只顾着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当妈的责任。”
　　“…”
　　“你现在总是嫌我啰嗦了。”
　　“…”
　　“这段时间我们怕是都顾不上他吧，”陈霞抿了一下红唇，“老周，先让小铭照看他一下吧。过了这阵子，说不定他玩腻了也就回来了。”
　　挂掉电话，陈霞身体软软向后依靠在椅背上。
　　他真的会玩腻了就回家吗？
　　其实陈霞毫无把握，虽说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但是，相比于节目组和电视台的同事来说，她了解自己的儿子还不如了解这些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可是，总得这么劝说吧。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若是当事情超脱了常规手段的掌控，那男人怕是发飙，即使是自己的儿子也会使用强硬手段的。她并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也不想父子俩的关系搞僵。
　　话说回来，即便后悔对他的教育又如何？她还是在事业和儿子之间选择了前者，复又在小儿子身上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或许，就是聪明好胜之人的，可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