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40、再无瓜葛

　　今日是我入宫的第三十日，也是沈柔出宫的日子。这一次永平王府没有来人，来接沈柔的只有明义安。
　　他步伐有些急，随内侍一进来就偷偷四处张望。我倚在塌上，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他。为了沈柔，他什么都愿意做，可是沈柔心里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他的位置。
　　“明副尉在找沈妹妹啊？啧啧，都说男子薄情，依本宫看，明副尉可是个长情的人。”

　　明义安眼中满是厌恶地看了我一眼，遂低下头，回道：“沈柔是臣的嫂嫂，臣自当尽心尽力。臣此番前来，是替哥哥接嫂嫂回家。”
　　“呵呵~夫君不来，小叔来，真是有趣啊。灵越，去请沈夫人吧。”
　　明义安脸色不愉，却不敢发作，安静地等在那里。权力，果然是个好东西。

　　不多时，沈柔进来了。娇娇柔柔，容色虽不倾国倾城，却有股我见犹怜的独特气质。她小步走到我身侧，行礼站定，就这样看着明义安。

　　“嫂嫂，义安来接你回明府。”明义安声音里有些热切。

　　沈柔摇摇头，“义安，我与王爷约好了，他会接我去永平王府。”

　　明义安一愣，随即回道：“阿柔，永平王一向事务繁忙，怎会有时间过来接你，我们先回明府再说。”

　　沈柔固执地摇摇头，“阿柔再陪柳姐姐几日，义安你先回去吧。”
　　明义安急道：“你可是有事不便说？”

　　我笑道：“明副尉这话说的有些可笑，我和阿柔情同姐妹，她哪会有别扭啊。”
　　沈柔道：“我和柳姐姐的误会都消除了，义安，你先回去吧。”

　　明义安犹豫再三，眼见沈柔确实没有要跟他回去的意思，才极不情愿地出了门。

　　我趴在塌上，有些犯困，“绾娇啊绾娇~你可真是个人才。”

　　我面前的人自然不是沈柔。她是绾娇，那个跟了萧梁后，就再也没离开萧梁过的绾娇。女人和男人，但凡沾上情字，总是会有些不同。跋扈的绾娇，已经柔的和沈柔没有太多区别，真是可惜。

　　绾娇拧着眉，“柳枝，你可真够狠的，竟然毒哑了沈柔，还毁了她的脸。”
　　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脚踝处的铃铛便响了起来。我懒懒地说道：“那又怎样，你不一样和我配合的很好？有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在身边，很难受吧，我帮你毁了，你该开心才是。”

　　绾娇呛声道：“你的心大概比石头还要硬。”
　　“彼此彼此~”
　　她生气地走了。真是虚伪，明明心中开心的很，却还在这装仁慈。话说沈谦还真是失败，两个女儿都不是善茬。只是不知，我是谁家的，他又为何抱了我来做沈家大小姐。亦或是我的阿母怀的不是他的骨肉。我断不是他的骨肉，否则，他怎么如此待我？！

　　三日后，高健府中来人，将沈柔接到了永平王府。据说，是高健的夫人下令来接的人。绾娇去那，怕是有果子可以吃了。

　　转眼便到了六月初五，大齐的采莲节。采莲节本是民间百姓自娱自乐的节日，莲女游湖荷花丛，轻舟暢歌，邂逅姻缘。宫中嫔妃不多，然能得帝王宠爱的依然少有，于是，这一日便成了宫妃们吸引帝王的另一种形式。皇宫中，有一处恩加湖，清荷田田，幽香连连。宫中诸妃，皆着薄衣轻裳，俏立于湖畔。今日，高玮有旨，宫中妃嫔和受邀而来的官员亲眷，皆可与帝王同用千龙宴。千龙宴是大齐最高规格的宴席，只有帝王可以独享。高玮此举，乃是将无上荣耀与臣子共享。

　　受邀而来的皆是重臣及其夫人，宴席地点就在恩加湖畔的长亭。我来的有些晚，高玮已安然坐于主座，周小彦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我成了宫妃后，还不曾见过小彦。小彦的左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孟聿之。听说他近来一直呆在宫中，随侍陛下和周小彦左右，俨然已成了他们的贴身护理之人。

　　在这宫中，我本无资格着大红，然高玮宠爱，特许我可以着红。
　　今日，我故意穿了件红色露腰胡服。头发用妃色发带高高束起，未有装饰。额前一片落梅，樱唇染红，雪肤媚眼，整个人洒脱中透着魅惑，将孟聿之给我的这张脸发挥到了极致。
　　微笑着朝高玮走去，周小彦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悉数淡去。
　　低低的抽气声响起，踏着足铃声，我笑着坐到高玮身侧，“陛下，臣妾来晚了~”

　　高玮揽住我的腰，将我放到他的腿上，“爱妃想什么时候来都行。”
　　“陛下真会玩笑~”我起身坐在高玮右侧，咦道：“孟太医也来了啊。陛下，能否让孟太医离臣妾近些，臣妾也好和他说说话。”
　　“准。孟太医，来，坐到姝贵妃的身边。”高玮一声令下，孟聿之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坐到我的身侧。

　　宴席开始后，不时有人向孟聿之敬酒。众人皆知他是的我义兄，我如今是宠妃，巴结他也是自然。只可惜，他一直都是面无表情，别人敬他就喝，半分言语也无。

　　宴席上，刚刚舞过一曲白纻舞的舞姬们正在向众人献酒。有个嫩肤柔腰的舞姬，正含情脉脉地等着孟聿之接酒。我指着这个舞姬对高玮道：‘陛下，此人舞的甚好，孟太医一直为陛下殚精竭虑，宅内还未曾有人侍奉，不如，将这舞姬赠与孟太医吧。’

　　高玮即刻允了。那舞姬得令后，娇羞地坐到孟聿之身侧，是不是拿美眸偷瞄，孟聿之如老僧入定，垂首不语。那舞姬约是想逗得孟聿之开怀，端起一盏酒凑到他的跟前。许是动作太过热络，竟不小心将酒水撒到孟聿之衣角上了。她忙慌乱地给孟聿之擦拭起来。
　　我重重放下手中杯盏，朝舞姬怒道：“大胆，你枉顾主人心思，一心邀宠，竟然不分轻重。来人啊，将这个舞姬拖下去杖责一百。”

　　一百过后，舞姬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宴席上一片安静，高玮更是默不作声，只低头浅酌。
　　孟聿之起身求情道：“她并非故意，还请贵妃娘娘饶恕。”
　　我看着孟聿之，说道：“孟太医，本宫观你并不喜欢她，她如此不知好歹，留着她也无用。除非，你很喜欢她？”
　　孟聿之漠然答道：“是。”
　　我扬眉轻笑道：“原来如此，本宫错判了。好，就饶她这次。既然孟太医如此看重此女，本宫做主，即刻将她抬进孟太医府中为妾。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舞姬激动地跪地答道：“女婢曼伊，多谢娘娘仁慈。”
　　“不必言谢。本宫和孟太医是义兄妹，自然要为他考虑。既然郎情妾意，宴后本宫赏赐一处美地给二位成礼吧。”
　　我一说完，底下又是一静，孟聿之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宴席继续进行，还算顺暢。中途有几个奴婢出错，被我直接罚去了净房，倒也没让这千龙宴见血。高玮当真守信用，不论我怎么胡闹，他都默许。

　　宴后，我直接安排了住处给孟聿之和曼伊。这是一处闲置的偏殿，里面种满了梧桐。淡紫色的桐花单调的让人抓狂。
　　站在院中，屏退众人，只剩下我们三人。
　　拢袖而立，我说道：“两位进去吧，莫辜负了这黄昏的美景，本宫就站在外面等你们礼成。”
　　曼伊脸通红，却不敢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绞着手。孟聿之脸色苍白，手指紧握。
　　我催道：“孟太医还不抱美人进去？小妹就在外面等着，快去啊。”

　　孟聿之转身进了房中，曼伊紧跟着进去关上了门。

　　暖风袭来，桐花的香气飘满了院子。没多久，女子销魂的声音传来，如猫儿般一声比一声妖娆。
　　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扣进肉中，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我使劲睁着眼，逼迫自己看清、听清眼前的一切。

　　终于，那声音停了，我的后背已经湿透。
　　吱呀~门开了，孟聿之衣衫不整地出来，声音冰冷刺骨，“姝贵妃听的可满意？”
　　我捂着胸口，“呵呵~聿之，你当真无情。”
　　“姝贵妃的要求未免太多了些，不觉得厌倦么？”
　　是啊，他从来都未曾说过对我有意，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期盼，我的要求确实太多了。

　　艰难地回过身，声音里有着几丝颤抖，“本宫欠你的银两，明日会悉数奉还。”
　　“不必麻烦了，下官不缺银子，也免得有人闲言碎语，扰了娘娘清誉，多生事端。”

　　明白了。深深吸了口气，我昂着头朝门口走去。身后的人，此生与我再无瓜葛。

　　一出了门，赶紧找了处僻静之处，使劲捂住胸口，还是没能压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浑身气力如游丝，头晕的厉害。忽然，一个臂膀扶住了我，眼前晃的厉害，想看清到底是谁，却没有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