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35、人皮灯案（四）

　　翡翠言语真挚，神态自然，全然不似全然不似作伪。如果翡翠没有说谎，那个冒充她取香的人，难道是莲嫔的姑姑？

　　明澈立即着人调查孙姑姑的背景及近期的行踪。
　　房内有些气闷，我一个人来到园中，入目便是那堆可怕的人皮。不管生前多么光鲜亮丽，死后都是一样凄凉。阳光正好，春色已有七分，草木才不会理会谁伤心谁开心，兀自热闹地生长着。
　　墙角一棵树上的微弱白光引了我的注意。走近拨开枝叶，才发现这是一段白丝。用力拉扯了下，白丝极其坚惹韧。
　　这个是什么，为何会在这？忽然想起那夜人皮灯直直地定在半空中。虽然那夜无风，可也不该纹丝不动。高健下令射的灯、斩杀的内侍，他也有嫌疑。只是，这段白丝是做什么用的？
　　固定灯笼？
　　我忙拿起树枝，拨开人皮看看是否有孔洞。只可惜，这些破碎的人皮很多地方都风干裂了，根本分不出哪里是孔洞。况且白丝极细，就是有孔洞，估计也很难被发现。

　　“你在干嘛？”明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发现了一段白丝。认识吗？”我将白丝递到明澈跟前。
　　他拿起白丝，放在阳光底下看了又看，最终摇了摇头：“不认识，挺结实的。”
　　“要是早点发现就好了。这些人皮都干了，看不出孔在哪了。”我抱怨道。
　　“我越来越发现你比以前聪明了。”
　　“多谢将军夸赞。”我福了福身，调皮地冲他笑了笑。
　　明澈好笑地看着我，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子。心里砰地漏跳了一拍。从前的明澈，最喜欢刮我的鼻子，说些浓情蜜意。
　　“这么大年纪了还装嫩。”明澈哼笑一声。
　　。。。。。。当头一盆凉水浇透了回忆。他的好只留给当时的阿络，我是该庆幸还是该伤心。

　　“明将军”孟聿之走了出来，“翡翠已经无大碍，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明澈冲我眨巴眨巴眼，回道：“我打算向陛下求情，将她赐给孟太医，以表彰你在此案中的贡献度，如何啊孟太医？”
　　孟聿之面色无波地说道：“如此也好。放她出宫去寻她的家人，也是好事。此间事已无碍，告辞。”
　　孟聿之背着药箱，走了。清清冷冷的背影，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硬生生让我定在原地。

　　“别看了，走了，还是看看眼前的比较好。”
　　“将军什么时候变得和蔼可亲了？之前不是还怪我偷你地图吗？现在对我这么关心，难道是良心发现？”一口气说完，我转身进了屋子，不去理会明澈的目瞪口呆。

　　等明澈将孙姑姑资料放到我面前时，不得不佩服他的效率。

　　孙姑姑，原名孙黎，莲嫔的教养姑姑。家中有一弟弟，已经成婚。她确实寄了一包茉莉香回老家瞿县。只是孙姑姑要寄香回老家，根本不需要冒充翡翠去取香啊。或是她想要一部香用来寄回老家，一部分抹到人皮灯上，让安樱去取香只是掩人耳目。
　　抬头看向明澈，“瞿县并不远。也许，孙姑姑寄回去的根本不是安樱取的香。”
　　明澈目露赞赏，“被你猜对了。我已收到飞鸽传书，那香只是普通偏上的茉莉香，根本不是嫔妃使用的规格。”
　　“马上传孙姑姑问话？”
　　明澈摇摇头，“她是莲嫔的姑姑，一路扶持莲嫔，为什么要害她？我始终想不通。”
　　我叹了口气，“你啊脑袋都成浆糊了，她害的是云妃。你不传唤她，是不是有更好的方法？”
　　“没有。就是今天有些累了，明天吧。”明澈大摇大摆地走了。
　　离期限还有五日，时间确实还有。我起身也朝住处走去。

　　回到冷香殿，孟聿之的房中并未点灯，许是已经睡了。打着哈欠，回到屋内，我也无心多思，收拾妥帖，又是一夜无梦。

　　今天是传唤孙姑姑的日子。我早早地来到浣云宫，并未发现孟聿之的身影。
　　孙姑姑已被到了，此刻正立在一旁等待传话。她容貌普通，肤色暗淡，不施脂粉，一身衣裳也是宫婢们最常穿的青衣。她耳朵小巧漂亮，一双金雕镂空宝篮耳环更是特别精细，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明澈问道：“孙姑姑最近可是命人取过茉莉香？”
　　孙姑姑俯身一礼答道：“确实如此。奴婢已征得娘娘同意，将香粉寄给老家的弟媳。”
　　明澈继续问道：“那你为何不自己去，要让安樱去呢？”
　　孙姑姑答道：“奴婢并不认识将军所说的翡翠。奴婢让安樱去，只是因为莲嫔已习惯了奴婢的照顾，她身子惯不太好，奴婢不敢擅离。”
　　“莲嫔既然一刻也离不开你，我们又要审案，这可如何是好？”明澈摊开手，无可奈何的表情让人很想上去揍他一顿。
　　“将军说笑了，莲嫔深明大义，自然是查案要紧。只是奴婢不知，为何接二连三要问我柒乌宫中之人，难不成凶手在我们宫里？！”孙姑姑直直地看着我们，那眼里仿佛有笑意。

　　“孙姑姑多虑了，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案情一点进展也没有，我们总要多问问才能得到些线索。”我走到她跟前，问道：“孙姑姑为何喜欢茉莉花香？”
　　孙姑姑僵硬着脸答道：“看来姑娘对查案没有多少兴趣，希望别把将军带偏。自古美人多祸水，将军也好自为之。要是无事，奴婢告退。”

　　明澈好笑地看着我吃瘪，冲孙姑姑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孙姑姑转身往门外走去。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短箭呼啸着袭向孙姑姑。孙姑姑一只手瞬间接住了短箭。

　　啪啪啪~明澈鼓起掌来，“孙姑姑果然好身手，如此能人保护莲嫔，想必陛下也会开心。送客吧。”
　　孙姑姑面色冷凝，不发一言，离开了。

　　我疑道：“你怎么知道她会武功？”
　　“她隐藏的不错，只是她的气息太过平顺了。过犹不及，我便顺势诈她一诈。如今，蛇已惊动，就看怎么补法了。”
　　“她不会伤害莲嫔吧？”
　　“我已经派人暗中盯住柒乌宫。她若真是那个歹人，会把莲嫔当做一张底牌。”明澈以手敲桌，“为何那么多机会不用，偏偏要用人皮灯呢？”

　　明澈起身来回转悠，眉头紧锁。我突然想起一事，前思后想顿时火冒三丈：“明澈你个王八蛋，为什么要害小颜？！”

　　明澈被我吼的愣住了，半晌笑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我掏出收起的那段白丝，“别装了。你说想不通为何孙姑姑要害莲嫔，我原以为你是口误。如今才想明白，那日的人皮灯根本就是浮在柒乌宫上空。是你让窦淄，以白丝为引，趁着宫中宴席正酣，将人皮灯引到了浣云宫上空。说，你到底为何要害周小颜？还是说，那人皮灯本来就是你做的？”

　　明澈一手扶额，“姑奶奶，我要是能做那人皮灯，干嘛要让窦淄用白丝扯过去？算了，个中缘由告诉你也罢。”
　　明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如烟柳色，解释起来。

　　一切都是因为兵权。莲嫔的父亲荆老将军，常年驻守西南，挡住虎视眈眈的蛮夷和周国。他的厉害让敌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易来犯。只可惜，他中年丧子，只剩下一个女儿嫁给了陛下。他愿意尽忠尽责保卫大齐，只愿陛下能够善待他的女儿。一开始，陛下确实也做到了。只是莲嫔性子内秀，不爱说话，与帝王间终究少了吸引力。更巧的是，陛下发现她爱上了一个护卫。这在陛下看来，简直奇耻大辱。于是，陛下悄悄将那个护卫处死，未动莲嫔分毫，却也不再对她有多少恻隐之心。

　　高健一直对西南的兵权虎视眈眈，屡次想安插自己的人手在军队中，都未能得逞。此次人皮灯在柒乌宫出现，很有可能就是高健布的局。柒乌宫出现妖灯，且写着大逆不道的言语，高健定会借机要求严查莲嫔。届时，就算陛下保的住莲嫔，也难免会与荆老将军生出罅隙。更何况，莲嫔与护卫之事本身就是个污点，难保不会有人知晓，暗中借题发挥。

　　“浣云宫与柒乌宫紧挨着，虽然人皮灯会让周小颜受损，却不会让大齐受损，所以，你当机立断，和窦淄一起，将灯引到了浣云宫。那晚，你是刚从浣云宫撤出，故意引我相追，是为了让我和你一起光明正大地进入浣云宫，免受怀疑。”我气愤道。

　　明澈点点头：“咱们扯平了。你偷了我次地图，我利用了你，谁也不欠谁的。”
　　“哼，卑鄙！”
　　我转身欲走，被明澈一把拽回，“陛下已下旨让你陪我破案，你的任务还未完成，怎能说走就走。”

　　甩开他的胳膊，心里有些伤心，难道我记忆里的阿澈都是假的么？
　　“好了，对不起，当时情况紧急，只能如此行事。你也不想看到高健得逞吧。新帝虽然年轻，比他的两个哥哥却要善良的多。他心在社稷，断不会为了自己的私欲，陷民于不利。百姓已受够了连年征战之苦，他们都想要过安静饱足的日子。而新帝，是大齐盛世必需的明君。”明澈边说边为我抚平乱发，“越来越觉得你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