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33、人皮灯案（二）

　　那个发疯的内侍很快就被拖出去，再也没有声响了。整个浣云宫只剩下满地的血皮，还有破散的灯笼骨架。刺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熏的人想吐。原本过来看热闹的那些达官贵人，个个脸色苍白，此刻悔的肠子怕是都青了。
　　我捂着口鼻，看向高炜和周小颜，只希望高炜不要直接将所有罪责都强加在她身上。
　　一直淡定的高健，躬身向高炜禀报道：“陛下，竟有人敢在云妃宫中作祟，妖言惑众，陛下定要严查！此事出现在浣云宫，怕是此宫中已有人混了进来。”
　　高炜脸色苍白，扶着在那强撑着的周小颜，沉声道：“所有浣云宫人一律不得离宫，听候发落。案子没查清楚前，云妃暂时不要离宫。”
　　周小颜颤声接旨，平身后身子晃了晃，放开高炜撑着她的臂膀，倚在身边的婢女身上。

　　高健继续道：“陛下，此事滋大，臣建议挑选一名经验丰富的人来调查此案。不如~”
　　高炜打断高健，说道：“此事交由明将军来调查吧。”
　　高健不赞同道：“明将军要负责健康安危又要操练兵士，恐无时间。”
　　明澈上前一步，回禀道：“臣定不负所托。”
　　高健面无表情：“明将军既然如此神勇，想必十日内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答复。”
　　明澈双手抱拳道：“定不辱命。”
　　高健脸色未有变化，却不再多言，站在一侧冷眼旁观。

　　明澈说道：“陛下，臣还想请两人协助臣查案。”
　　高炜背着手，声色孱弱，“你说。”
　　明澈回禀道：“臣想请太医孟聿之及其妹帮臣查明死者死因，孟太医医术甚妙，定能为案件死者伸冤。”
　　“准。”
　　原以为明澈不想让我掺和，没想到最终把孟聿之和我都牵扯了进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孟聿之一直未曾现身，他又去干嘛了？
　　明澈立即吩咐侍卫封锁浣云宫，将人皮灯具掉落区域加重防护，命任何人不得靠近。

　　浣云宫周围并无可疑人出现，这案子一时半会也查不清，高炜便下令让众人散了。
　　围观的人有不少参宴的宾客，此刻一个个低头快走，都想早点离开这个血腥的是非之地。

　　这时，我身后响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柳枝你在这啊。你也是，开席一会就不见了踪影。虽然你会些功夫，可皇宫这么大，迷路也是有可能的。下次不能这样了，人家刚才一直在担心你呢。”
　　说话的人赫然是沈柔。她熟稔地抱住我的胳膊，将我拉住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沈柔当真是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但凡有一丁点可能，都要往我身上泼污水。
　　高健回身看着我，问道：“本王好像在哪见过你，你会功夫？”
　　这两人配合的可真好。俯身一礼，我低着头有些怯懦地应道：“殿下曾在明府见过民女，民女当时寄居在明府。民女在明府时跟着明将军学了三拳两脚。”
　　高健拧眉看向明澈：“是吗？”
　　明澈毫不迟疑地应道：“是。”
　　高健继续问道：“刚才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在宴席上？”

　　明澈站到我身侧，替我回道：“柳枝在宴席上有些不适，便出来透透风。臣怕她一人在皇宫中惊扰了贵人，便一直陪着她。看到浣云宫升起了孔明灯，觉得有些奇怪，便一起过来看下。”
　　这理由听着合情合理，细想之下却让人容易想歪。月黑风高，孤女寡女，难免引人遐思。

　　沈柔有些不甘心，“夫君，你不是说是要解手吗？”
　　明澈满脸愧疚，低下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阿柔，抱歉。”
　　一句话，让沈柔成了笑话。
　　周小颜温柔的声音有丝恼怒，“明将军，你以后万不能再因红颜知己慢待了自家夫人。”
　　明澈连忙低首遵命。
　　一个小小的插曲，并未冲散浣云宫的血腥。回首望向浣云宫，黑暗压的它仿佛透不过气来。

　　回到冷香殿，一片寂静。孟聿之执书的剪影映在窗上，恍如暗夜中的一首诗。我走过去，轻轻敲了几下门。
　　“聿之，你回来了？”
　　孟聿之冰冷的声音传来，“有事？”
　　“浣云宫出事了。”
　　“我知道了，早些休息吧。”
　　呼啦~房中的灯灭了，一片漆黑。

　　孟聿之嫌吵，不让人侍奉。如今，这冷香殿安静的好像坟墓。拖着两条疲惫的腿，回到房中，粗略洗刷了下，便躺到床上。心底一片冰凉。忽然很想念如歌，她的聒噪是那么让人温暖，只可惜她进不来宫里；很想念蝉衣，她明明胆小怯懦，却常常装出坚强的样子。不知道她最近怎么样了，是否一切顺利。

　　第二天天一亮，便有人来传话：明澈让我和孟聿之到浣云宫去。
　　孟聿之一直神色冷淡，连句话也不曾对我说，径直跟着来的内侍往前走。不知道他又想干嘛，这些时日他对我总是忽冷忽热，让人疲倦不已。

　　白日的浣云宫在阳光下，一片宁静光华、富丽无双。谁又能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了诡异的命案，宫内的人连是否能活过这个月底，都未可知。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紧跟着孟聿之进了浣云宫。

　　昨日案发之地已被用红色丝带围起，明澈还未来，只有几名护卫守在各角，恍如木桩。
　　走的近了，忽然周围响起了清脆的铃声。原来，丝带各处均系着拇指大小的银铃，只要有人靠近，带起风，银铃便会响。
　　孟聿之站在那堆人皮面前，纹丝不动。阳光下，干涸的血迹、微卷的人皮更加刺目。胃中翻江倒海，我感觉回过身，不去看。

　　不知何时，明澈已到了跟前。他唇角微扬，看着我嘲讽一笑:“柳枝原来也怕这些东西啊。”
　　他说话夹枪带棒，纵使我知道了剔骨之人不是他，也不能任由他欺负。
　　“柳枝只是个弱女子，明将军大概太喜欢胡乱猜测了。”
　　明澈点点头:“我对你确实不了解。”
　　不想他如此好说话，倒让我不知如何接话了。

　　孟聿之还是那副寡淡样子。明澈走到他身侧，背着手，声线犹如初春的雨水，润泽微寒。
　　“我已查过，浣云宫并未有人走失。这些人皮灯，皆用人身之皮，皮囊毛孔粗糙，仵作初步推测全是男子，只是不知几人。我已派人去查各处缺少的人口。皇宫中少个人历来是公开的秘密，这一次怕是会扯出不少不相干的事了。”
　　“灯笼骨架呢？”孟聿之问道。
　　“皆是取自皇宫西侧竹林。那里甚少有人过去，现场也未发现什么线索。”明澈答道。
　　孟聿之拿出随身所带医具，取出银针和镊子，走到那些堆着的人皮处，逐一开始检查。

　　微风吹响银铃，孟聿之全神贯注。
　　明澈挪到我的跟前，问道：“你和沈络什么关系？”
　　我应道：“没什么关系。唐门的人为了那个地图一直想杀我，我总得先知道那地图到底有什么秘密，这样死也瞑目啊。”
　　“为何唐门的人会知道地图的事？”
　　“这个你怕是要问问沈柔了。端午那会，唐门的人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明澈皱着眉，半信半疑，“你功夫会那么好？不对，是你身边的暗卫。孟聿之可真舍得，那么好的一个暗卫用来保护你，看来，你在他心中不是没地位，而是地位太重了。”
　　我笑道：“兄长对我好，我只能投桃报李，拿你的地图了。”

　　明澈白了我一眼，双手抱胸，“都说女人的直觉准，你帮我看看，这次的凶手是男是女？”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女人。”
　　明澈挑眉，“奥？为何？”
　　我说道：“这人皮薄如纸，显然此人刀法极好。能将人皮剥的如此完美，只有西域雪刀能够做到。弯刀小巧精美，多为女子所爱。”
　　明澈不太赞同，“就凭这点，顶多是女子的嫌疑大点。”
　　我继续说道：“人皮相接处针脚细密、工整，未有丝毫不同，显然此人擅女红。而且~”
　　明澈急道：“什么？”
　　“人皮上带有一丝茉莉花香。”我说道，“这人不但是女人，而且处处精致，连人皮上所用茉莉花香都是最好的。”

　　恰在此时，孟聿之过来了。
　　“怎么样？”明澈问道。
　　“死者确实皆是男子。那些干涸的血液中有不少蔓陀罗花的成分，这些人皮应该是生剥的，所以才会如此完整、未有卷缩。”说到最后，孟聿之闭了眼。
　　明澈叹气道：“世间竟有如此心狠之人。窦淄，马上将一月内宫中取香名录拿来。”

　　窦淄凭空出现，一拱手，又消失不见。
　　“你可以带暗卫？”我奇道。
　　“窦淄只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明澈说道。

　　原本孟聿之的任务已经完成，奈何明澈非说人多力量大，应是将我也扣在了浣云宫等待。
　　周小颜他们被圈进在主殿内，除了送饭的内侍任何人不得接近。虽想宽慰她几句，却无能为力。

　　傍晚入夜前，宫中缺失的人口名单和取香名录都送到了明澈跟前。他将取香名录扔给我，自己和孟聿之开始研究缺失的人口。

　　我翻开名录，仔细看了起来。

　　取香的人很多，取的香多是檀香、金凤香、百濯香之类的浓香，甚少有人取纯花香。这一个月中，也就柒乌宫宫女安樱、百穗宫宫女翡翠取过茉莉花香粉。看来，线索应该就在这两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些忙，更的不及时，抱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