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络》末上青云

32、人皮灯案（一）

　　高炜虽震惊于孟聿之的身世，然毕竟是帝王，很快便神色如常。他答应孟聿之，会秘密调查冥泉的所在。
　　高炜登基后以为高祖守孝之名，一直未立后。小颜则是他在宫中最宠爱的妃子。四月初五便是她的生辰，宫中自然要大办。眼下高炜身子虚弱，想要正常出席宴席，还需要孟聿之在宫中为他悉心调养。我则应小颜的强烈要求，答应在宫中陪她住上一段时日。

　　小颜将我和孟聿之安排在浣云宫西侧的冷香殿。我住在东院，孟聿之住在西院。东院中有棵月桂树，枝干粗大，想来已有好些年头。这种桂树，终年开花，香气虽不浓郁，却也清冽入脾。
　　站在树下，心思有些飘忽。孟聿之是鬼帝的孙子，他和无常一直找的应该就是冥泉了。他曾说过，他和无常还有四十多年的时间，指的又是什么呢？明澈已经知道我在找双龙玉佩，定不会再相信我，我该怎样才能报仇？又怎样才能引出暗处的沈谦？

　　这么多问题，想的人心焦。我干脆直接坐到地上，倚在树下，抬眼看那花朵点点。
　　若是没有发生以前的一切，我应当已经嫁与明澈了。。。。。。

　　不知何时，孟聿之出现在桂树下。细风吹过，吹起了他的衣带。
　　我窝在胳膊里，低声恳求：“等你找到冥泉，带我离开可好？”
　　“明澈还爱着你。”
　　我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孟聿之：“他爱的是沈络，我是柳枝。”
　　“阿络，你明明也没忘记他，你只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当年的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心中有些怒气， “孟聿之，你是你，我是我，不要将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
　　孟聿之沉着脸，转身朝门口走去。
　　赌气地捡起一颗石头，狠狠地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背。
　　没想到他不躲，我忙跑过去。
　　“对不起，聿之，疼吗？”
　　伸手想要帮他弹掉灰尘，却被他直接躲开。
　　“他比我更适合你。”
　　手僵在空中。他已离开。
　　今日来赴宴的，皆是朝中重臣及家眷。不巧的是，明澈和沈柔坐到了我的旁边。两人臂膀轻挽，甜蜜对笑，郎俊女俏倒是羡煞旁人。
　　沈柔开口同我们打招呼，恍然我是他们的友人。胡乱点头算做回应，我忙拿起点心慢慢嚼起来。
　　明澈未曾正眼看我，倒是一直粘着沈柔，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引得沈柔娇笑颤颤。世事果然无常，互相利用的一对夫妻，竟然也能情浓至此。

　　酒过几巡，场面更加欢腾。舞姬身着露脐金纱袒胸裙，腰肢如水蛇般扭动，邻近的大臣有几个眼睛一直往舞姬身上瞟。今日我挑的是件暗青色襦裙，并不打眼，饶是如此也有几个胆大的，频频看向我。容貌这东西，看来还是不要太盛为好。我现在的姿色，比做沈络时不知美了多少，但却一直未能让明澈倾心，反而招惹了不少色胚。

　　扯断思绪，再看上座处，永平王高健、恭顺王高廉正在频频向高炜敬酒，旁边的周小颜强颜欢笑，看着面色苍白的高炜一杯杯酒下肚，无能为力。
　　耳边忽然响起明澈的声音:“羡慕那个位置？”
　　我回转头一看，他已有些微醺。不想与他争论，我继续埋头吃点心。
　　沈柔搭话道:“夫君，柳娘可是你的姬妾呢。”
　　明澈半倚在沈柔身上嗤笑道：“谁说的？我可从未迎娶她。”
　　沈柔听到此话，笑道：“是妾身糊涂了，柳娘只是暂住明府。”

　　一旁的孟聿之低着头，漠然地喝着酒。
　　想起他的话：明澈才是最适合我的人。
　　明澈道:“柳娘，别看你哥了，他心里没你。”
　　被人戳中痛处，我有些恼怒，“明将军慎言。”
　　明澈直起的身子，又歪了歪，“你我好歹有些情分，我明澈向来不会亏待女人。如若你想要那个位置，我去同陛下举荐一番，必定能成。以你的颜色，让天下男子痴狂实属易事。”
　　我冷哼一声：“明将军真会说笑，柳枝连你都未迷惑成功，怎么敢说天下人呢。”

　　一侧的孟聿之忽然起身道:“二位慢聊。我出去透透风。”
　　今日他着月锦宽衣大袍，走起来更是如风拂过。见孟聿之走远，明澈举杯朝我笑道:“柳娘，你哥不是良配，你还是嫁个欣赏你的人吧。”
　　微醺的明澈歪坐在塌上，一双眸子有些模糊。
　　沈柔趁势抱住明澈，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红唇娇艳，“夫君别说了，柳娘伤心了。”
　　“她愿意伤心是她的事，与我何干。”明澈歪歪扭扭地揽住沈柔，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沈柔顿时捂住半面脸，娇羞不已。
　　“不打扰两位了。”不愿再被羞辱，我起身离去。

　　殿内歌舞升平，殿外却夜色渐浓，黑影寡灯，冷冷清清。孟聿之已不见踪影，独留我一人在这孤寂的皇宫。心中苦闷，顺着灯火暗淡的长廊随意而去。

　　行至一处长亭，坐下来，望着天上的星辰，有些迷失。忽然觉得有些倦了，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也许，不去报仇不去想会开心点。
　　空中亮起了不少灯，不知是谁在放孔明灯祈福。十余盏孔明灯，在黑色的夜空中，闪烁着红光。灯上似乎有字。仔细辨认，我逐一念道：“敏帝庸碌，天降责罚”。剩下的灯，则画着可怖的鬼脸。
　　灯升起的地方是浣云宫，有人要害小颜！我飞快地往浣云宫的方向略去。

　　浣云宫中人影绰绰，不少宫女内侍僵立在那。
　　眼看我就要进入浣云宫，眼前忽然闪过一个黑影，往西侧鬼祟飘去。
　　我忙追着黑影往西侧花林略去。

　　进入花林深处，那黑影停了下来。
　　“阁下是谁？”
　　此人好身手，我用尽全力才追上他，如今已累的气喘吁吁。而他半分异常也无。

　　微弱月光中，黑影转过了身。明澈一身月蓝锦缎，犹如青松立在那。
　　“阿澈？”这称呼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忙改口道：“将军引柳娘来此何意？那灯难不成是将军的手笔？”

　　明澈哼笑一声，半分酒醉之态也无，“还真是忘恩负义。要不是我引你来此，估计你就是那嫌疑人之一了，傻子。”
　　“将军如此好心？”
　　“我是念旧的人，你我好歹同床共枕过，我实在不忍心你被人冤枉啊。”明澈气定神闲地跺到我的身边，“你说我说的对吗？”
　　不知此刻小颜去了浣云宫没有，没时间理会明澈，我转身想去浣云宫。
　　胳膊被明澈拽住，他一把将我揽在怀中。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让人沉沦。
　　强压住心头的异样，我努力想挣脱掉明澈的钳制。
　　下一秒，我的下巴便被明澈捏住。

　　一记无影脚，我朝着他的下身踢去。躲闪之间，他终于松开了我。
　　明澈勾唇一笑，“看来孟聿之把你养野了，真是有趣。”
　　“明将军有沈柔这等贤良的才女为妻，应当满足才是。之前你们误会重重，如今破镜重圆，理应珍惜。请你别再来缠着我。”我展开双臂，提气而起。
　　明澈迅速掠来，朝我进攻。
　　我的武艺不如他，不过十招，便又被钳住。

　　明澈凑到我的耳边，恶狠狠说道：“我待你不薄，你却联合孟聿之盗我地图。我真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只可惜，你愿意给你那所谓的哥哥做任何事，他却不一定。”

　　我拼命扭动，只可惜无甚用处。
　　我嘲讽道：“明将军既然认定我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又何必大费周章引我到此处。莫不是，将军喜欢上了柳娘？”
　　明澈呵呵笑了，“好，既然你想掺和，我就带你去云妃那。”
　　明澈背着手，走的极快，摸不清他到底想干嘛，我只能快步跟上。

　　浣云宫上空，一盏盏孔明灯，浑身妖异的红在黑夜中格外醒目。更诡异的是，这些灯仿佛为了让人们看的清楚，笔直地升到半空中便不再动弹。任由风刮过，也不曾晃动。
　　高炜和周小颜显然刚到，看着空中的孔明灯愣在原地。

　　高健怒吼道：“是谁谣言惑众？来人，把那些妖灯都给我射下来！”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侍卫撑剑射击，转眼间，那些红色的孔明灯啪啪尽数掉在地上。
　　随着灯的落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那灯的红色夺目妖艳，好像是从灯皮中不断渗出。等到红色退却，露出了白色的灯皮，很像人的毛发！

　　“人皮!是人皮做的灯！”
　　不知哪个侍女喊了一句，我这才发现那真的是人皮！
　　接着更多的人都发现了这灯的秘密，人群开始恐慌，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吐起来。
　　“天谴天谴啊，天要亡我大齐！”
　　一个内侍大叫起来，不停抓自己的头发，如同疯子一样。

　　“把这个人给我抓起来，谁再妖言惑众，就地处决！”高健大声呵斥，周围的议论声终于小了下来。
　　我只觉得汗毛直竖，周身生寒，是谁竟然残忍至厮。